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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楨不知沈聿白是否聽到她的呼聲,可若是可以,她希望他並未聽見。
成婚三年,僅有在他未在場時那聲抑制在心底的‘夫君’才能夠奔湧而出。
直到視線中再無模糊影子後秦楨才收回眸光,靜靜地佇立在府邸門口。
刺骨的寒風呼嘯而過,纖細的身影顯得甚是渺小,聞夕見她遲遲沒有要回院中的意思,躊躇片刻後喊了她一聲:“少夫人。”
聞夕的聲音並不小,是間隔五丈的侍衛都能夠聽見的聲量,可距離她不過三四拳距離的主子沒有任何的反應。
倘若此刻不是寒冬時節聞夕也不會提醒少夫人,今日這妖風好似要將少夫人吹跑了般,就在她準備再次開口時,秦楨像回神似的轉過身來。
“老夫人應該還在東苑,我就不過去湊熱鬧了,我們回去吧。”
秦楨並非是情感缺失之人,明知寧老夫人的話刺耳自然也不會上趕著找罵,寧願少一事也不願多一事。
蜿蜒鵝卵石小道點綴著星星點點的落雪,形形色色的人影挑動著昨日夜間一排又一排的燈籠,下人們搬著一盆又一盆被霜雪錘打凋零的月季花而過。
可秦楨的心思卻沒有落在這道不甚漂亮的風景上。
腦海中閃過沈聿白佇立於東苑時的身影,以及他隨身攜帶的隨著步履而蕩起的玉佩,暖白色中透著點點淺綠的玉佩不論是成色還是雕刻技藝皆是上等。
這塊玉佩,他隨身攜帶了近七年。
這個思緒閃過的剎那,她平靜無波的眼眸霎時間亮起,像極了夏日夜幕耀眼繁星。
“聞夕,你去璙園問問管事的,曹師傅何時回來,我需要開玉。”
這事恰巧聞夕知曉,回:“奴婢昨日清晨出府恰好撞上了李掌櫃便問了嘴,說是五日後。”
“五日?”秦楨喃喃自語,微微思索須臾,步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道:“雀墜還剩些許待打磨之處,到時一同送去。”
“是。”聞夕應下。
這枚雀墜是秦楨個把月前開始打磨的,現下只剩下拋光上亮一環。
拋光上亮這件事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並不簡單,若是拋光之時稍有不甚便會過於曝色,反之則無法展現玉石本應散發之美,需要細心更需要耐心。
更重要的是,不同審美打磨出來的玉石多是兩模兩樣,是以拋光上亮一事秦楨皆是親自上手。
秦楨雕刻玉飾一事知曉的人並不多,聞夕是其一,另一個人便是喬氏,除此之外再無第三人知曉,其他人皆以為她是喜歡極了玉,喜歡到喬氏特地規整了間臥閣作為她收藏原石和玉飾之處。
一連五日,除了前去東苑陪喬氏說話外,她的心思都落在雀墜上,也趕在了曹師傅回京前一日晨間完成了雀墜。
秦楨放下皮砣時,玉雕閣的門吱吖推響。
是聞夕端著琥珀盤來了,“您早膳沒怎麼用,奴婢差人做了些棗泥酥,您歇息時用上幾口。”
“已經做好了。”秦楨將手中的雀墜遞給她,取過溼帕淨手,“你看看如何。”
聞夕掌心中憨厚可掬的墜子栩栩如生,恰似幼鳥展翅那瞬間的神態,“若不是李掌櫃已經定下雀墜,奴婢都想買來隨身掛著了。”
掌心還落著些許灰燼,秦楨走到魚洗盆前細細淨手,聽到她這麼說,笑道:“就你會吹捧我,這些年在你口中我都已經成了玉雕大家了。”
八年前她來國公府後聞夕便被遣來伺候,且兩人年歲僅僅相差一歲,主僕之間多了相伴長大的情誼。
“奴婢哪是吹捧,這是事實。”聞夕遞去幹帕,同時取來空匣子小心翼翼地將雀墜收好,“奴婢上街時偶爾會遇到李掌櫃和璞逸閣宋掌櫃,兩人都爭著要預定您的下一個玉飾。”
“他們不過是看中了玉的成色而已。”秦楨咬了一小口棗泥酥,清香的棗泥瀰漫在唇齒間,本不肚空的她都忍不住又咬了口,“這年頭做玉雕一事的人並不少,更多地只是缺了塊令人垂涎的原石而已。”
而她之所以能夠接觸到許多常人未能碰上的原石,也恰恰是因為她身在國公府。
“哪有。”
聞夕反駁,正要繼續說時,只見秦楨微微抬手。
不輕不重的步伐聲穿過聞夕的話語透入秦楨耳邊,她眼眸微微轉動,不等自己開口聞夕已經將桌案上的工具收拾入櫃,僅剩下不久前出府隨手買來把玩的玉珠子。
動作甚是嫻熟。
秦楨取來帕子擦去指腹中的殘渣,來人是喬氏身邊的田嬤嬤,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下,“嬤嬤,您怎麼來了?”
田嬤嬤福身行了道禮,一板一眼的面容中染上些許溫和,說:“許家夫人來信邀請夫人前去赴宴,您今日午間就不用去陪夫人用膳了。”
許家夫人是喬氏的閨中密友,常常相邀赴宴,秦楨偶爾會跟隨出府,但多數時候都並不去湊熱鬧。
田嬤嬤不過是來傳句話便離開了,送走田嬤嬤後主僕二人才返回玉雕閣中。
“晚點兒送去璙園。”秦楨將匣子遞給聞夕,匣子遞至半中途時視線掠過博古架上擺放的翡翠原石,頓了頓後收回手,道:“我和你一同出府。”
映入眼簾的翡翠玉石是沈聿白送予的生辰賀禮,若是能夠尋到成色與之相似的原石,便可將此塊璞玉作為收藏。
這是他送的賀禮,她想珍藏起來。
不到正午時分長安街道兩側的酒肆、鋪子人影憧憧,小二們的招呼叫賣聲此起彼伏,隔著圍帽都能感受到與嚴寒冬日不同的熱烈。
與長安街道相連的嶼街不過一寸之隔,卻要比長安街安靜上許多,往來的行人也不似長安街那般擁擠,越往西走越是靜謐,而璙園坐落在嶼街的最西邊。
主僕二人一前一後踏入璙園,在秦楨的點頭示意下聞夕帶著匣子徑直地朝著樓宇走去,她隨處找了個涼亭觀賞著院中的紅梅,等著李掌櫃帶她去後院尋璞玉。
可秦楨並不知道的是,她踏入璙園的那一刻開始,就映入了他人的視線。
樓宇高處。
“沈聿白,我好似看到了弟妹。”
被喚到的沈聿白視線從文書上挪開,聽聞好友的話後微微蹙眉,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章宇睿探出頭,盯著那道身影看了會兒,道:“還真是弟妹,這個時辰她怎會在這兒?”
沈聿白收回目光,繼續翻閱手中的文書,“不知道。”
見他這幅模樣章宇睿‘嘖’了聲,“許久未見弟妹,遇到了自然要打個招呼的。”
說完後不等沈聿白拒絕便喚了一聲‘秦楨’。
從天而降的呼聲嚇得秦楨一顫,溫熱茶水蕩了下,溢位茶盞的茶水滴落在她白皙手背,不一會兒便紅了。
她抬眸四處尋望了下,卻並未看到熟悉的身影。
就在秦楨以為是幻覺之時,又清清楚楚地聽聞到自己的名字,這下她抬起頭,恰好撞上沈聿白淡薄無意的雙眸。
她怔愣須臾,猛地站起來。
他回來了!
何時回來的?怎會一點兒訊息都沒有?
欣喜的色彩猶如縷縷仙氣鑽入秦楨的心中,欣喜到她想要上去尋他,又怕他和別人相邀自己前去打擾了他們。
就在她躊躇不前時,又聽到適才那道聲音喊了聲‘弟妹’,轉眸一看才看到章宇睿。
章宇睿舉了舉手中的茶盞,道:“院中天寒地凍,上來暖暖身子。”
秦楨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可又停了下來,當她想起應該詢問沈聿白的意思時,再看已經找不到他的身影。
她咬了咬牙,走了上去。
樓宇上的章宇睿見到她走上樓梯後才收回視線,為新盞注入茶水的同時瞥了眼冷著張臉的好友,出聲道:“哪有有妻子的人整天冷著張臉,小心弟妹休了你。”
沈聿白頭都沒抬,“隨意。”
章宇睿:“……”
若不是知道他們夫妻間的開始並不愉快,他都想剝開沈聿白的心,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章宇睿掩嘴咳了聲,生硬地轉移話題:“說起來弟妹對玉石也有那麼點門道,若不然待會兒尋她一同前去?”
話音落下時,沈聿白翻閱文書的動作停滯須臾又恢復如初,他不疾不徐地抬起眸來,眉眼間帶著警告之意。
章宇睿故作看不見,飲了口茶水,餘光瞧見廂房門扉被人推開。
秦楨走了進來。
明明不過是短短的一段距離,卻被她走出了百來丈的意思。
沈聿白垂著頭,聽聞聲響後也並未抬起頭來。
秦楨心中深吸了口氣,抿唇落了座。
想過沈聿白不歡迎她的到來,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正面對這一幕時又似乎比想象中的要難過。
“弟妹來這兒是做什麼?”章宇睿在桌下踢了好友一腳,“難不成也是來尋原石的?”
“嗯。”秦楨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語中的字眼,側眸睨了眼並不言語的沈聿白,“你們也是?”
“算是吧,想要結交個友人,他恰好對玉石感興趣就約在這兒相見。”章宇睿道,他遞了茶盞給秦楨,“適才還想著你對玉石頗有研究,想找你一同前去呢。”
“我可以。”
“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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