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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亂動,坐穩了。”木心鮮少聽著這般溫柔的低語,心律失衡間彷彿自己的幻覺。像是被點中了心臟,木心不再掙扎,只微微顫抖的被他護在身軀中,感受著一絲絲暖意撫平自己身體裡的條條悲愴。

兩人誰都不再言語,只聽得見耳邊的風和彼此的心跳喘息。月色下的女子依舊蒙面垂目,卻映得烏髮和冰肌栩栩,加之沉醉的體香,一向冰冷漠然的朔寧王鮮有的發覺自己的迷亂和失控,他悄然伏低身軀,鼻尖和下巴貼著木心潦草盤著的髮髻,竟再不想分開。

木心只覺得滿臉發燙,心跳怦然,手指與他並排捏著韁繩,腦子裡只剩一片空白。男人的氣息從發頂一路順著耳廓繾綣而下,在耳邊的喘息越發的粗重。

馬兒突然抬起前蹄,亂了腳步,衝著周圍低聲嘶鳴。木心屏息警惕看著周圍的黑暗,眉頭開始緊鎖。木心在黑暗間摸索著腰間的鞭子,卻誤覆上了他的手掌。

“你先走。”木心推著朔寧王的手臂,準備翻身下馬。

朔寧王被猛的拉回現實,臉色陰鬱。周圍的嘈雜愈響。“你鬆開我。”木心回身狠狠瞪著他,一邊費力的掰開朔寧王握在自己腰間的手指。

朔寧王一瞬似是察覺了什麼,鬆開木心騰身躍起,眨眼之間在暗黑夜色裡消失的了無蹤影,餘下木心驚愣提著韁繩隨著馬兒在原地無措打轉。還未感慨這三皇子溜之大吉的突然,層層人馬牢牢困住了她。

蘇大夫?顧北南弦頓住一霎,再望去她身邊空空蕩蕩,不解相覷一陣,“咱們爺不是跟著蘇大夫一起出來的?那咱爺呢?”

木心依舊無措,託辭還未成形,遠處清冽黑影壓來,朔寧王青玄錦袍合身的襯托著一股幽怨,人群讓開小路,朔寧王靠近馬上的木心,對著她驚異神色無奈緩緩:“說好的同去同回,一言不合就把本王甩下,這樣對嗎?”

“爺。”南弦輕撫胸口低語上前“您跑去哪裡了?您想嚇死我們嗎?”朔寧王狠絕一眼,南弦乖乖閉了嘴。

木心愣過,終於無言轉向夜空,預設了紫幽靈的技高一籌,速速滑下馬來,腹誹切齒尷尬道“殿下出門,也不交代一聲?您看把他們嚇得,連巡城守衛都一併出來尋您。”

“是你說註生娘娘誕辰日需得夫妻同拜,清靜虔誠。”聲音低緩,卻是語驚四眾,人群竊竊笑言悉碎。木心卻如霹靂雷擊,泥塑木雕一般驚的無地自容。

“六禮未成,殿……殿下也……也太過著急了些。不過,拜拜……拜拜也好。對嗎?”南弦訕笑開解,引得四眾迎合玩笑越發響亮。

“殿下定是要的多了,才惹得王妃發怒,先行一步。”人群裡越發沒了分寸。

“笑夠了還不散了!”顧北喝止,揖手“不早了。殿下,蘇大夫,該回去了。”

快到家了。走兩步吧。朔寧王長嘆之間不由分說裹挾住依舊呆若木雞的女子,“今年沒太多的好日子。婚期緊,半月的時間都沒有,你有什麼要的,得早些想好。”

木心胸口窒息,神思混亂,只隨著他的懷抱愣愣前移,朝府裡一步步走去,一眾人隨著,亦步亦趨。

一直走到書房邊上的暖玉閣,木心始終一言不發,朔寧王的臂彎越來越緊,幾乎能聽見木心骨頭的咯吱聲。

“都下去!”他不耐煩朝後甩著袖子,轉向被冰封一樣的木心,眼裡暗藏許久的期待一點點碎裂成怨懟“你要實在受不了那些蜚語,今夜就搬去暖玉閣。”木心抬眼,那暖玉閣已經開始張燈,夜晚的燭火紅晃耀眼。可很快,那雙眼簾低垂,轉向深洞一般的園深處。朔寧王手指根根收攏,同樣無言立在她身邊,僵持許久。

夜風幾乎快凍凝每一根血管,天色灰白,木心終於沉沉

“我不喜歡暖玉閣,我要住卿婷樓。”

“準!”沒有任何遲疑。

“我和蘇銀信要自由出府。”

“去哪裡?”

“青囊別坊。”

“男裝,每個月有三次,辰時到酉時。”

“蘇木有關的一切都與朝廷無關,朔寧王不可插手。”木心認真轉臉“同樣,別坊也不會以殿下的名義,做任何事情。”

“應你!”

木心頓住,條件似乎談得過分順暢了些。朔寧殿下看得出她的意外,不屑補充“你現在沒有質疑本王的籌碼。”

“現在沒有,將來會有的。”木心邁出僵硬的步子,頭也沒回的離了去。

顧北神色複雜跟在主子身後拐進曲廊,晨曦將他一夜憂思照的再多兩分操心,主子連續遞來的眼色他都未有察覺。

“磨墨啊你發什麼呆?!”顧北少有的呆愣引來主兒的不滿,嗔責之下卻瞭然於心“想說什麼?”

見著四下無人,顧北終於咬牙“昨晚,您去哪裡了?”他快步轉向老三跟前恨恨“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不該問的別問。”三皇子不屑一顧試著一支毛筆“有本事你倒是看住我啊!”

顧北長嘆一口氣,忽而將眼色拉遠,踟躕後緩和語氣“那她呢?她答應了嗎?”

朔寧王頓愣停筆,將眼神快速抬起,逼其對視,片刻才緩緩露出冷笑“本王要一個女人,還需要她答應?”

一個女人?顧北擰緊眉頭“江湖上秘傳的蘇木,是個瘋子。”

嗯!朔寧王似是極滿意點著頭,甚至含笑揚起下巴“跟本王,是不是天生的一對兒?”

黎明的冷風將階梯上獨自睡著的女孩兒吹出兩行清鼻涕,“信兒!”木心訝異撫著惺忪的銀信焦急“怎麼回事,怎麼睡在外頭?”她狐疑轉臉看著不遠處拔來報往竊竊私語的婆子丫頭們,原本熬紅的雙眼愈深“她們欺負你了?”

“姐姐不是接彧笙去了?”銀信莫名意外又似是意料之中“如何?”

“手腳冰涼涼的!”木心搓著她僵掉的右腳,著急上火脫了衣服披在她身上,“還不趕緊回去屋裡!”

姐妹倆縮在被子裡共同籠著一個手爐秘語悄聲,木心睏意襲來,銀信驚異興奮。

“你說那個紫……”信兒拿食指捅著脖子“是他?”那紫幽靈來去無蹤,除強懲惡。許多翻不了的案子的苦主,甚至在家擺案供奉,指望紫幽靈顯靈,替天行道。她扔了手爐細細撫在她身上“姐姐可有受傷?”

“沒有。”木心強忍沉重的眼皮“只是彧笙,我……”

“姐姐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那當初姐姐想過法子弄她走,那彧笙不開竅才陷在裡頭,怨誰啊?人家拿她們當牲畜使,她倒還記掛營裡有傷員,再如何仁慈的心,卻不能保全自己,仁慈便是負累不是嗎?”銀信替她拉拉被角“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朔寧王曾和鎮北侯一同北征。你想求他庇護,可也不能如此冒險。她們陷進去還沒拉出來,您自己也掉進來。”

“今年北地不會太平。眼下的波瀾不驚都是假象。”木心長出一氣“我是真的擔心他們。”

“我就只問你一件。”銀信蹭著她腮邊附耳“姐姐從來謹慎,卻對他不同,你當真全是籌謀,沒有旁的?”

木心思索許久,卻覺得眼皮重的抬不動,嘴唇費力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銀信瞧她呼吸均勻,疲憊不堪,無奈輕輕拍著她由她睡去。

木心的夢裡不是層疊山岩就是土腥深淵,兜兜轉轉,爛熟於心,今日卻疾風勁草,隱隱地動,忽而天色大變,紫電霹靂劃破長空,如感召喚,抬頭仰望,竟不由萌出勃發之力,青雲直上。此時嘈雜突兀,絲絲縷縷斷了那情境,斗轉回神,睜眼已快晌午,床前銀信鼓著小嘴示意外頭七嘴八舌的丫頭婆子安靜些。

“她狐媚本事咱們惹不起,你又是哪裡來的?”

“就是!咱們忙的打哆嗦,你大白天的賴著睡覺!”

木心才要起身,姑姑的厲聲叫罵傳來“都閒的沒有活了是不是?!”說罷打的一眾嚼舌呼呼啦啦散了去,光暈下只剩南弦端著幾捆繡樣進了來。

“蘇大夫也確實不適合再住在這裡。”南弦轉過一圈“那暖玉閣是主殿,本就該是王妃的住處。不想您喜歡卿婷樓。已經在收拾了。”她看著木心眼裡呆滯,一邊將幾捆繡樣呈上,一邊轉向蘇銀信“蘇大夫家裡可還有什麼人?”

銀信有些慌亂朝木心望去,見她囁嚅,南弦另外抽出幾冊“殿下反覆叮囑過,即便情況特殊,但如何清減禮式流程,總歸是聖上指婚,您是御封的女醫官,是堂堂正正的朔寧王妃。這聘書聘禮。姑娘總得讓我遣人送去不是?”

“我去我去!遠著呢!”銀信見她即刻通紅的眼睛急急衝上去,奪去那幾冊,朝著南弦嚷開“這些事情,南弦姑娘找我就是了。我本來就要替咱們姑娘去祠堂囑咐的,東西我送,捎帶還有咱們姑娘的嫁妝得拉來。”

“那怎麼行……”

“你住口!”銀信狠狠瞪去,低語警告“你知道我姐姐沒了師父。你再敢擾著她哭我……”銀信悄悄揮起拳頭。木心裝聾作啞,起身出門梳洗,南弦無奈吞去後半句。

不知轉過幾個迴廊,南弦帶著木心終於遠遠在盡頭見著寫字的三皇子。也只能心下暗歎,夜裡殺人,白日還能裝模作樣的閒情。

南弦朝著顧北詢問眼色聳肩攤手,可身後的蘇木心木偶一般,渾然不察自己的湊近。

朔寧王始終低頭在一本冊子上做著批註,專注而安靜。那二人看著木心眼色呆滯一步一晃,可主子絲毫未有交代,是攔是放亦踟躕起來。三皇子本就氣質清冷孤僻,又有一張絕美俊逸的臉,可執筆的那雙手卻比深邃幽冷的眉眼更吸引她,白淨修長,骨節明晰,像注了靈力的羊脂白玉。木心頓步在顧北阻攔的安全距離裡愣愣看著那雙手,不知自己痴醉之相。

朔寧王終於抬頭與顧北莫名對視一眼,狐疑提起手裡的冊子,衝著傻愣的木心“北城疆的佈防,你有興趣?”

“問你話呢!”南弦忍不住推著木心,木心才把眼睛從朔寧王的手指間拔了出來。晃神回來,一時間滿臉通紅。慌亂低下頭去。

木心愣了愣,低頭認罪“奴婢失儀,殿下恕罪。”

朔寧王把書冊扔落木心面前,木心一驚,慌亂之間只得避開眼神,垂目俯身“奴婢不敢。”

“那你在看什麼?”朔寧王側過身子面對著木心帶著冷傲。

好不容易強迫自己平緩下來的心臟再度狂跳不止,兩頰的紅雲也越顯明豔起來。木心微微抬起的眼眸撞上他的眼神就像被滾油燙過一般速速躲開了去。

“答話!”朔寧王音調沒有提高太多,卻透出不耐煩的嚴厲。

“我……”木心只得硬著頭皮,手指尖因為緊張互相摩擦著:“奴婢不認得殿下寫的字,心裡好奇才多看了幾眼……”

“你確定?你不懂吐渾文?”朔寧王波瀾不驚,對眼前的否認見怪不怪“如何卻翻的出《月王藥疹》來的?”

自己隨手譯過兩本書冊他都一清二楚,,木心終於一副疲於應付的姿態投降,羞紅雙頰語速快速“奴婢覺得殿下的手很好看。奴婢見過許多雙手,卻都不及朔寧殿下。”說罷還不忘猛吐一口氣,示意自己鼓足的勇氣。

顧北南弦錯愕一霎,四下望望,沉寂回他二人的尷尬裡只得揖手告退。

木心不自覺朝後退出兩大步,又無奈碎步上前,見他逼視又再退回,最終愣在原地。既無奈二人的安全距離,又無措於孤男寡女的私密空間。

朔寧王好笑看著她已然出汗的額頭,猶如欣賞一隻淌進滾水裡的鴛鴦鳥兒,又羞又惱又無措。見她實在無奈,終於抬起半臂,示意她靠近。

“我……”木心四顧一圈,轉回他的身上垂目低頭“我有話跟你說。”

似是終於等來了什麼,他眼色隨她轉過一圈,朝她緩邁幾步湊近她的身子,帶著幾分得意跋扈“你說。”

“我們家的規矩:醫者易入是非,睜開了眼就得閉上嘴,上了心就得捆住手。世事只可洞察不可干預。”她愧色滿目,低垂眉眼,聲音沙啞“可如今之勢,已然超出了奴婢左右。”

“你既得封,又有指婚。往後言行,需得改改。”他漠然打斷,二人聽得四周私語竊竊,三五成群的婢子家奴躲在牆角樹後嬉笑觀察。

木心對他的挑釁蹙眉一陣終是無奈,下定決心鼓足勇氣,一隻手顫顫從他腰間輕撫摸索在他衣領口,強頂著他驚異,竟伸進去半隻手掌。

“若彧笙從北地脫逃是殿下的功勞,這是木心的謝禮。”她掂起腳認真湊近他的耳邊“若紫幽靈真的是你,那這便算……”她伸出那隻手勾上他脖頸,迫進他的眼神,幽香盡吐“嫁妝。”

驚異凝固成嚴肅,朔寧王推開她的肩膀拉開距離,帶著顧北匆匆離開。木心目送二人身影,亦沉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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