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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眉一笑:“高堂主此言差了。大家身處一幫,只要不懷異心,自然都是兄弟姐妹。對待赤膽忠心之人,幫主只會以身作則,更加親厚相待,又怎麼會怪你?”
薛煬輕輕一咳:“任天王真不愧是幫主的賢內助,說話做事總是圓通周全,一絲不漏。薛某斗膽問一句,這前日英雄宴上,幫主斥責碧靈訊息走漏燕金一事時,怎麼不見任天王以兄弟視薛某,站出來為薛某說幾句話?”
任青眉輕笑一聲:“都是幫中兄弟姐妹,怎會不顧情誼?但若是正事上只顧講情誼,那便與私黨包庇無異。我等天王,更應剛正不阿,做出表率。薛天王忠心雖然毋庸置疑,但手下人雜,難免有狂徒小人被燕金收買。若不是雲中城某些渠道洩露訊息,抵禦不力,那完顏滅又怎麼能帶人出現在昭胤地界?邊防不牢,才使得楊天王孤身犯險,更害我昭胤子民慘遭屠戮。這位參選的常姑娘,便是我從念妃村帶回的遺孤。碧靈尚且不知下落,還要搭上百來條無辜性命,我雖然願意為薛天王說情,但常姑娘受的罪,又有誰來安慰呢?”
薛悅聞言,正欲開口,卻被薛煬一眼阻止。薛煬哼了一聲:“楊天王若不是顧念美色,貪玩好勝,以他的功夫,又豈會被天忍教追蹤搶先而絲毫不知?我雲中城駐守邊城防線,防禦燕金確是本職,但全幫皆知雲中城防線主應對的乃是燕金大軍,而非潛行暗組。那完顏滅只帶十幾個隨從,從小路喬裝而來,一行人各個都是高手,本就難以察覺。但云中城前鋒堂程空堂主依然及時發現不妥,主動派兵出擊攔截。完顏滅武功與我輩相若,天王尚且無必勝之算,試問尋常弟子又豈能確保成功抵禦?近日雲中城斥候斬獲天忍教書信一封,乃有關昭胤內部叛變之人所寄送,我已呈交幫主。箇中功過,還要請幫主再行定奪。”
任青眉撫掌輕輕一笑:“看來薛天王是要立大功了,小妹在這先行祝賀。薛天王立功,小楊臉上也光榮,我這個自稱姐姐的,自然也替他高興。”
楊一釗實在不想聽二人爭執,便道:“今天是選近侍的好日子,何必爭執其他瑣事。看著時辰已到,怎麼幫主和任左使還沒來?”
高嵐壞笑道:“這個要問任天王了。丈夫和小舅子的行動,自然幫主夫人最清楚了。”
任青眉眉頭一蹙,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隨即笑道:“幫主的行蹤,我這做下屬的不敢過問。不過青荃倒是一會就到。選近侍一向是四大天王的工作,也不必全往青荃那邊推。不必等他,我們先行開始吧。”
薛煬嗯了一聲:“正該如此。開始吧。”
高蘊蓉一點頭,輕輕拍一拍掌,七名風姿各異的美女魚貫而入,排站在高蘊蓉身後。杜鵑兒臉色一暗,但並沒有走進隊伍之中,而是繼續與高蘊蓉並排站立。
小葉子心裡嘆了口氣。眼見得這四個派別本就各執己見,加上先前駱氏姐妹和李眉兒的恩怨,四個天王更是免不了要爭鬥一番。今天肯定不好過。
只聽任青眉緩緩道:“這第一關,試的是才藝。幫主身為昭胤重臣,所來往者有許多高位權貴或文人墨客,你們身為近侍也需身有一技之長,方才能更好的協助幫主整合資源,處理人際。”
杜鵑兒剛要接話,高蘊蓉卻橫了她一眼,搶過話頭:“若是身無半點傍身之技,只憑循規蹈矩走後門,咱們雖然只是近侍,也不能容了她們。”
楊一釗接茬道:“高近侍說的有理。既然是來參選,自然必有其過人之處,才能雀屏中選。”
杜鵑兒知道楊一釗這是護著同支的自己,輕輕向他一敢收,以示謝意。
高嵐撇嘴:“素聞悅兒小時候自學洞簫頗有成績,今日我們有耳福了。不過……簫蕭同音豈不是犯了幫主名諱,未免不敬。”
薛悅此時此刻,方才露出一絲笑意,但傲然之姿半分未減:“高堂主謬讚,且看就是了。”
楊一釗不明所以,眉頭一皺。這個動作被高嵐盡收眼底,當即笑道:“怎麼,就連楊天王都不知道這個驚喜?今天真可謂是幸中之幸了。”
薛悅冷了臉道:“高堂主想太多了,當心心眼兒從嘴裡漏出來。來人,抬上來!”
一聲令下,兩名好漢立刻抬進大廳一部鐵器。眾人定睛一看,卻是精鐵打造的一臺古箏。箏的造型陳舊,黑魆魆的很不顯眼,只有在箏弦倒影燈光時,隱隱發出一絲幽藍的光。兩位好漢身材魁梧,但抬箏的手卻微微發抖,顯是鐵箏甚重。
薛悅待好漢放置好鐵箏,款款坐下,從懷中取出一副金護甲,分別帶上雙手,左手輕輕一拂試,鐵箏登時發出錚錚金鐵之聲,比尋常古箏更有肅殺之氣。薛悅滿意一笑,突然長袖一舞,身子已經飛到大廳門外。廳外陽光透射而下,映得薛悅金裙明華璀璨,嬌顏不可方物。
楊一釗望著如此明豔不凡的薛悅,眼中不禁流露一絲愛慕之意。
薛悅輕輕俯身行了一禮,雙手突然前推!只見大廳中霎時間金光閃動,箏音錚錚大作,竟是一首古曲《俠客行》。眾人定睛一看,只見薛悅身距鐵箏數十尺俏生生站立,一雙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宛若一對玉蝶,在身前盤旋飛舞,竟是演繹了一套極快的掌法。更奇異的是,只見她雙手左飛一下,右劈一道,手掌心竟飛出了數條金龍,隨著她的掌風,在空中昂首飛翔,金光閃閃,煞是耀眼好看。她催動掌力,驅使手中金龍不時輕啄鐵箏,彈奏的音節分明,絲毫不亂。
只有四大天王看的明白,那數道金光乃是源自薛悅手中那副金護甲。薛悅奏樂,是以掌力催動護甲機關,射出十股極細極輕的金絲,以手指力的細微變化,去撥動擊打數十米外的鐵箏箏弦,藉以奏樂。聽得箏音時高時低,時快時慢,薛悅卻絲毫不亂,站定當地,任陽光拂面,微風擺裙,好整以暇的演奏。忽而她皓臂輕顫,箏音轉為細碎低沉,忽而她裙裾狂舞,箏音突升高亢暴擊。小葉子從未見過如此形式的表演,在旁一眼也不敢眨,只是瞪大眼睛欣賞,連嘴驚奇的都合不攏了。
曲至收尾,薛悅奮力撥動箏弦,箏音越來越高,金龍也舞動的越來越狂野。這時,薛悅忽然一躍而起,如同一片風中雲彩,輕飄飄的飛到正殿前的迎客壁上,右腳自身後踢過頭頂,腰身前傾,單腳站立,身姿矯而不群,藉著風勢,在壁上前後晃動,身上金裙隨風鼓動,更有金光碟旋護體,箏音繚繞不絕,這番場景,活脫脫一位瑤池仙子降臨凡世。楊一釗此刻已是滿眼傾慕,小葉子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眾人尚在欣賞,高嵐卻忽然一笑:“好!好!薛姑娘的鞭子功夫確實不錯!”他右手突然一揚,嗤的一聲,兩道銀光一前一後連珠激射而出,直擊薛悅眉心!
楊一釗大驚,立時騰身而起一個飛踢,意要攔下暗器!哪知這暗器速度實在太快,他只擊飛後面一枚,前面那枚卻依然打向薛悅,去勢兇悍猛烈,破空之聲直壓住了箏音!
薛悅眼見暗器迎面逼來,急鼓胸中真氣,一口真力噴向暗器,企圖延緩其破空來勢。但高嵐的功力確實不凡,薛悅雖用了十成力,卻只阻得銀光只勢頭緩了一緩,仍然呼嘯極速射來!
薛悅心知已是生死之際,銀牙緊咬,手中金光閃動,奏完最後幾個高音,腳下即刻發力,一個筋斗向後翻去,只聽錚的一聲,暗器已擊中薛悅,她身形翻落在迎客壁後,再無聲息。薛煬立時站起,注視廳外,神情關注已極。眾人除了高嵐,此刻不見薛悅出聲,俱惴惴不安,想來高嵐暗器太強,薛悅就算不死也要重傷。楊一釗更是奔出門去,就要追到迎客壁後,檢視薛悅傷勢。
哪知楊一釗剛一奔出,一道黃色身影自壁後凌空飛起,宛若一團黃雲,飄落在牆頭上,身法乾淨利落,容顏冷豔絕塵,臉色煞白,眼神凌厲,貝齒間咬著一隻精鋼飛刀,孤傲漠視眾人,不是別人,正是薛悅!
眾人除四個天王以外,見薛悅無事還接下了高嵐的飛刀,都禁不住尖叫起來。薛煬深吸一口氣,這才坐回原位。楊一釗驚喜萬分,奔向壁前,伸手要接了薛悅下來。薛悅卻不理他,自己跳下牆來,一口將飛刀吐在地上,怒視高嵐。楊一釗討了個沒趣,臉上一暗,神情之間,頗為失落。任青眉喝了一聲彩:“果然將門虎女,英姿不凡!”
楊一釗見薛悅無事,這才面向高嵐怒道:“高堂主,你這是什麼意思!”
高嵐只輕輕一笑:“我不過是試試悅兒的功力罷了。最後那幾個高音,若非生死情急,哪兒能演奏得如此酣暢淋漓?楊天王,我這是幫她,你看不出嗎?悅兒啊悅兒,你未婚夫對你可真是不錯嘛!”
薛煬冷冷道:“多謝高堂主手下留情,沒取了小女的賤命。”
高嵐笑道:“還是薛天王看的明白,我若是有心想要做什麼壞事,難道不怕薛天王治我的罪嗎?哈哈!哈哈!”他眼光一轉,落在小葉子身上,“薛姑娘功夫不錯,不知道葉姑娘能不能蓋過她?”
楊一釗冷冷一笑:“是常姑娘。”
高嵐搖搖手,滿不在乎:“姓什麼不打緊。快表演吧。我還等著回去批公務呢。”
聽得高嵐言語嘲諷,小葉子本來好勝的心裡頗不是滋味。本來楊一釗要她表演茶道,但她也只不過學了半個月,入門都談不上,又怎麼拿得出手,更別說能比得上薛悅了。她想留在這裡,可是又沒有拿得出手的才藝,第一關都怕是過不了。這……
她看了看楊一釗,嘆了口氣,頗有些氣餒。楊一釗向她使了個眼色,暗示她走個過場也就罷了。正猶豫時,一個侍女捧著一個新燃的香爐進來更換。杜鵑兒忙上前接過,自小葉子身旁邊擦身而過。一股幽香鑽進小葉子的鼻子,這香味那麼熟悉,這麼令人沉迷……這不就是昀汐的味道麼?
一想起昀汐,那晚的笛聲,就灌滿了她的心。
她咬了咬唇,自袍內後腰處解下一支湘妃竹笛。楊一釗乍看到那支笛子,先是有些疑惑,但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眉心一鎖,面色漸漸緊張起來。
小葉子擺好架勢,閉上眼睛,心中默唸:昀汐,昀汐,我好想再見你一次,你知道嗎?
她意動時,氣息已經湧至唇邊,面帶虔誠的吹奏起一支小曲。這正是她兒時爛熟的鄉間小調,也是昀汐那數夜在竹林中演繹的樂曲。
笛聲悠然,她的思緒也不由自主隨著點點音符散了開來。就連那熟悉的香氣也彷彿活了一般,覆卷著帶她來到一處雲海之前。雲海翻騰中,點點星光從雲與雲的縫隙中偶然閃現溢位,卻又很快被雲覆蓋遮擋起來。她艱難的在雲海裡行走摸索,四周灰濛濛的,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一路追著那熟悉的味道,跌跌撞撞的走著。走著走著,她的鞋溼了,裙子也溼了,長長的裙襬就好像一道枷鎖,拖著她,阻著她,越走越重。她抬頭望向天空,祈求上天給她一點指引。這時,她的前方出現一道模糊的光影。光影變換中,昀汐在看著她,淡淡的笑著。他的笑容那麼憂傷,又那麼溫柔。她想向他的方向跑過去,可無論她怎麼努力邁步,兩人之間彷彿隔著一道無形的牆,她前進,他就後退,似乎在引逗,又似乎在拒絕。她亦步亦趨,直追到筋疲力盡,終於忍不住委屈,大聲呼喚道:求你了,昀汐,求你過來。可昀汐卻越來越遠。她也再也拖不動那沉重的裙襬,跌在地,重新陷入那無盡的灰暗浪濤之中。她忍不住這孤獨和無助,終於伏在地上哭了起來。正在淚眼朦朧時,忽然一雙手矇住了她的眼睛。那雙手好溫暖,好堅定,好有安全感,她並不急於拉下這隻手,也不敢回頭看。好像只要一回頭,身後的人就會飛走,從此消失不見。這雙手從背後擁著他,慢慢慢慢的飛到了半空中。她踩不到實地,心裡卻一點也不害怕。
她享受著這樣溫暖的保護,直到那人放開她的雙眼。她不曾回頭,睜開眼卻看到一臉嗔怪的李厘。身後的手把她推到李厘面前,聽見李厘沉聲低語:“常小寶,你有病啊。我都不哭,你哭什麼。”
她如同遭受雷擊,瞬間清醒!笛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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