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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厘爬起來,卻又馬上被輕易的擊倒。
最終,昀汐上前一步,以一種壓倒性的態勢,抓住李厘的咽喉,將他攥到了手裡,提到了空中,然後摔到了地上,踩到了腳下,踢到了旁邊。他垂顧著泥濘之中的李厘,就彷彿他腳下踩的根本是一隻螞蟻,而且是死有餘辜的那一隻。
可李厘不會認輸的。特別是為了今天的事。就算死,也不會罷手。
於是,一次次爬起,一次次倒下。
血,悄無聲息的漫遍了他的臉。
小葉子從帳幕中無力的爬了出來,哭著喊:“別這樣!住手!住手……”
昀汐看了小葉子一眼,任憑她悲慘的模樣映在自己的眼裡,他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又一腳踢開了撲上來的李厘。
“別打他了……別打他了……都是我的錯……是我……是我不聽話……不關他的事……求你……懲罰我……求求你……”小葉子嚎啕著,倒在地上,巨大的精神壓力終於逼得她哭得暈去。
眾人看著倒在地上的李厘,各個表情淡漠。只有神夜來表情凝重的盯著李厘,滿臉寫著不可思議。
李厘又一次虛弱的撲向昀汐,昀汐這次加重了力道,輕輕鬆鬆就把李厘踢出了一丈外。李厘摔了出去,哇的一聲深深的嘔出一腔瘀血,昏死過去。
任青荃上前一步,躬身冷冷道:“刺殺幫主,該千刀萬剮!幫主,我立刻將他押去持劍宮,嚴加拷問。”
昀汐沉默著,似乎在思索該如何處理。這時,楊一釗佝僂著身子,艱難的挪跪在昀汐面前,不顧自己全身的傷痕,只深深叩首:“……求……幫主……求……幫主……網開一面……他……他不是故意……他……不是……故意……”
昀汐看了楊一釗一眼:“他是你朋友?”
楊一釗深深叩首:“是……是……如果殺了他……小葉子也……也會……”說到此處,他傷重難言,再也無力說下去,只是伏在地上,大口喘息。
昀汐冷冷的看了楊一釗一眼,一笑:“好,我就給你和常近侍一個面子。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轉身,命令道:“神夜來,把他帶回鋒銳營去。告訴他,想殺我,不可能。”
神夜來本一直看著李釐出神,猛然聽到昀汐叫她,差點沒反應過來,忙恭敬應道:“啊……是,是。”又看向李厘,頓時換了一臉厭惡,喝到:“暗影堂的弟子在哪?還不快把這死人抬下去!”
見眾人抬走了李厘,昀汐不語,只看了一眼小葉子,失望的嘆了口氣,轉身走了。眾人一看幫主走了,四下也都散了,不敢再此多留。只有秋依水趕緊扔下水壺,上前扶起楊一釗。
楊一釗伏在地上,等到眾人全部離去,方才喘息著,藉著身邊的旗杆,在秋依水的扶持之下,站了起來。
“依水,替我回了幫主……就說我陪著常近侍,先回上凌煙養傷了。如果他不放心,儘管叫菱綃來監視。”
他甩開秋依水的手,走向小葉子,硬撐著將小葉子揹回了帳幕。
秋依水看著他倔強的背影,喜憂參半,嘆了口氣。
“……醒醒……”
“……醒醒……”
“該喝藥了……”
是……小葉子嗎?
朦朧中,小葉子近在咫尺。李厘伸出手想要碰觸小葉子的臉。小葉子卻笑盈盈的躲開了他,一轉身,她便換了一副面孔,板著臉冷冷道:“我喜歡的是蕭幫主。”就在他心如刀割之時,她忽然又轉為笑容,“我和蕭幫主好了,我要做幫主夫人了,你不恭喜我嗎?”
她轉身,消失在濃厚的煙霧裡。他撕心裂肺,伸出手拼命想留住她,卻什麼也抓不住。
小葉子,小葉子……你回來……
血……全是血……爹孃被黑衣人抓住了,一刀,又一刀……
爹!娘!他大聲嘶吼,黑衣人獰笑著一刀刺向他,他一腳踩空,向後墜落,跌入絕望的黑暗之海里。
“不要!!!!!!!!!!!!!!!”
夢靨消散,他驚然坐起,卻又劇痛著倒下,無盡的刺痛感從身體的每一處鑽噬入心,如同被兩塊釘板擠在中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哎呦媽呀,總算醒了。”神夜來遠遠的站在一旁,一撇嘴。
自從聽到李釐出了事,薛悅就趕了來,一直坐在他的床邊,這番見到李厘醒了,才舒了一口氣,將李厘的手輕輕的掖進蓋著的毯子裡。李厘失魂一般躺在床上,任憑她安撫。良久,見李厘平靜了,她才回過頭去向神夜來深深一點頭,一笑:“謝謝你救了他。”
神夜來一吐舌頭:“哼。就算他進了閻王殿,我神夜來也能從閻王刀下把他搶回來。這下知道我凌月教巫醫之術的厲害了吧?以後少跟我作對。”她看了李厘一眼,“你倆慢慢聊吧。我看到這血乎拉的人就反胃。”說著推門離開。
薛悅看了李厘一眼,見他心如死灰,只嘆了口氣,並不勸慰,只是坐在他身邊,一直陪著。
就這麼沉默陪護著,整整三天。除了必要的工作,薛悅一直陪在這裡,也一直不說話。
第三天傍晚,薛悅用四輪車把李厘推到一處清幽的山坡上。山坡的對面,就是一片片翠綠的麥田。夕陽的暖光照在田野上,使得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李厘怔怔的看著遠處的夕陽,表情木然。
薛悅挽起了裙子,坐在李厘旁邊的草地上。她想了想,從腰間取出一支青翠欲滴的玉笛,放到唇邊奏了起來。
笛聲憂鬱纏綿,如夢如幻。
聽著這笛曲,李厘突然就哭了出來。
這首曲子,在唸妃村他聽過無數遍。每一次,他都是偷偷的躲在小葉子的後面,偷偷的聽她吹。他都不敢在她奏曲出現到她面前,因為一旦被她發現,她就要跟他鬥氣,就不肯再吹了。多年來,無論他怎樣威逼利誘,她都不肯為他演奏一次。他也用了許多年,一直在背後默默的記誦她獨有的旋律,每一個音符,他都爛熟於心。他不瞭解薛悅是怎麼知道這首曲子的。可這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就如現在這般——坐在田野裡,在夕陽的餘暉之中,看小葉子微笑著為他吹笛子。曾經,他固執的認為,即使他遇到再多不公,再多分離,她都一如昨日那般單純,微笑著留在他身邊,只要她還在,總有一天,他的願望,會實現的。
可如今……一切都成為了夢,夢醒了,願望就變成了泡影,散落在風裡。
薛悅就這樣一直默默的吹奏著,任憑李厘縮在四輪車裡,哭得慘烈。
夕陽西下,繁星東昇。哭聲漸止,笛聲卻悠然不絕。
即使長時間的吹奏令她嘴上的細皮都磨破滲血,薛悅卻還是一直堅持著,一刻不曾休息,一刻不曾止歇。
直吹奏到東方漸漸發白。
曙光中,李厘轉過頭,伸出手握住了薛悅的手。一滴眼淚從他眼框中滾落。
薛悅的笛聲戛然而止。她看了他一眼,反過手去,緊緊的握住了他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小葉子才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平意軒。
恍若隔世。頭痛欲裂。
她的目光越過身邊伏臥的菱綃,直看到不遠處的楊一釗。隔著一幕紗帳屏風,楊一釗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胸口還用白布吊著一隻胳膊,正蜷縮著躺在一張躺椅上,安靜的睡著。他唇邊隱約漏出幾絲囈語,似乎夢到了些不想夢到的事情。
看到楊一釗,她的心頓時踏實了一大半。可當她聽清楊一釗口中的囈語之時,難言的傷感又從心底翻騰而出。
“眉姐……荊嬰……”楊一釗低聲囈語著的,正是這兩個名字。
這一刻,她真想失憶,真想從未來過這上凌煙,真想從來沒有住進這個平意軒。
她沒有叫醒楊一釗和菱綃,只是自己披上衣服,起身走出房間。
夜色之中,迎面,正遇上昀汐。
昀汐照例一身紫衣,頭上用青色絲絛束著髮辮。自她認識他,這青色絲絛便從未離他身過。包括她那慘痛的一夜,即使已經坦誠相對,這條絲絛卻依舊在他的長髮間纏繞著,蜿蜒如骨肉中的青筋血脈。
兩個人同時站定,對視著,沉默著。
最後,還是小葉子先打破了局面。
“李厘呢?”
昀汐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愉快。但他還是微微一笑。
“你放心,我沒有殺他。”
小葉子提起的心,終於完全放下了。
昀汐看著她,神情頗為複雜,他雙唇一動,又閉緊,又一動,又閉緊。最後,他才緩緩道:“我知道你和楊一釗是朋友。他也是我座下天王,我自會動用最好的醫護為他診治。他受傷雖重,還好大多都是皮外傷,你不必太擔心。”
小葉子抬頭看著眼前這個人,這個她那麼崇拜的人。
曾經,他在她心裡,是那麼溫和,那麼完美。
即使他強迫自己做了不願做的事。她內心深處也不願意相信他會故意對她施暴。他地位尊崇,而自己不過只是個普通女子,他只需要伸手一招,便會有無數的女子蜂擁而至,可他卻選擇了她。
一回想起那一夜,他的狠霸,她的絕望,他的甜蜜,她的悲傷,她便不由自主渾身戰慄。
猶記得那一夜全身如墜冰窟。在被逼迫的羞辱之中,她隱約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的端倪。經歷過如此的親密,令小葉子對他和自己,都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她無法用語言歸納出條框和邏輯,這或許是身體細節帶來的情感交流,她沒有證據,只有潛意識在暗暗的提示她一種可能:那一夜,他的眼中摯愛,似乎……不是她。
她與他對視著。看到他此刻關切的眼神,那溫和不似作偽。
她忍不住在心裡為他默默開脫——也許他是情之所至,自己又諸多逃避,他求而不得,這才一意孤行?
但情之所至,難道不該奉為天神,不忍攀折,又怎麼會那麼狠厲恣睢,冷酷無情?
她看著自己手上的淤青,思潮起伏。
就算他有一萬個理由,這也是他和她之間的事情。但……他為何要傷害李厘?
想到李厘曾被眼前這個人踩在腳下肆意折辱,她便不能抑制,心生憎恨。
昀汐靜靜地看著她,他似乎知道她因何而恨,淡淡道:“他要殺我,難道我不該還手嗎?”他頓了頓,繼續道,“我已經手下留情了,否則就憑他的武功,哼……”
小葉子低下頭沉思不語,恨意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羞愧自責。李厘為什麼要殺昀汐,還不是為了給自己出頭。事端全因自己而生,我有什麼資格再去怪別人?
昀汐看著她,皺眉:“你不喜歡我?”
小葉子沉默。半晌,她才低頭坦誠道:“有點喜歡的。”
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昀汐眼神一蕩,笑著走上前一步:“是麼?只是有點麼?”
直到聽見小葉子繼續道:“可這種喜歡不對,不該,不可能。”
昀汐頓了一頓,淡淡一笑,似乎並不在意小葉子的說法:“這有什麼對錯?兩廂情願,沒有對錯。”
小葉子苦澀一笑:“兩廂情願……真的麼?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低下頭,咬著嘴唇,試探著,囁嚅著發出了詢問,“幫主是把我當成荊嬰了嗎?”
猛然頓住腳步,昀汐臉色一暗:“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在質疑我嗎?”
小葉子沒想到他反應如此激烈,頓時縮小了聲音,道:“……不是。我只是覺得……幫主你好像一直在教我,讓我變得像荊嬰一樣,我說不清楚這是什麼感覺。”
昀汐神色一動,突然一笑:“你是近侍,我是幫主,我教你如何辦事也是正常。”
小葉子眉頭鎖得更緊,只低頭不語。她在猶豫,見他深情款款,心下自責,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錯怪了他。
昀汐看了她一眼,又柔聲道:“……做人要懂得珍惜眼前。”他再度上前,張開懷抱就要擁她入懷。他低頭靠近她,長長的束髮絲絛落了下來,正好垂在她手臂上,與她手上的白色手釧彼此碰觸。
“綠色……”她牽起他的束髮絲絛,綠色,創世樓的顏色。
“白色……”她盯著手腕上他贈送給她的手釧,純白珠玉在夜色中,依然瑩然生光。
一堆本已模糊的記憶點,突然就從紛亂的思緒中蹦了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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