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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葉子的照顧下,昀汐將養了十數日,便完全恢復了元氣。小葉子看著他從一個病人再度變回了那個謫仙一般的領導者,心裡也有些得意——畢竟他的恢復也有她的一份功勞,怎麼可能一點成就感也沒有呢?今日昀汐與薛煬、雲煥相約城樓賞景,小葉子便也拿著昀汐的藥跟了上來。
說是賞景,還不是隔空遙望雁蕩城麼……小葉子暗自一笑:還“相約賞景”,說得真優雅。
在這十數日裡,燕金帝國大軍蟄伏在北方的雁蕩城中,竟一絲動靜也無。遙望著邊界對面的城池,昀汐嘆了一口氣:“這十幾天裡,燕金人竟一點動靜也沒有?”
薛煬頷首:“不錯,自從上次敗北,燕金就死守雁蕩城閉門不出。咱們派了幾隊人馬前去挑釁,都被城上弓箭給射了回來。”
雲煥沉聲道:“只怕他們不止是蟄伏在內,而是另有目的。”
昀汐沉吟良久,道:“咱們上次雖然勝利了,但燕金蠻牛陣也確實令咱們折損不少人馬。當務之急,不是攻城,而是增加外援。我有預感,一場大戰在即,咱們必須做好萬全準備,才能以逸待勞。”他轉頭面向雲煥,沉聲道:“雲少俠,上次你與我國使者一路回拓靼,貴兄長可有考慮過與我昭胤結盟的提議?”
雲煥頷首道:“昨日我已收到兄長來信,言明願意與昭胤聯手,合擊燕金。也希望昭胤朝廷早下決斷,發出正式書函,我兄長便能正式起軍,兵發燕金了。”
昀汐看了一眼薛煬,薛煬立即躬身道:“今日一早,已有信使送來金牌鐵符。”他從袖中掏出一塊金燦燦的金牌並一封鐵盒,雙手交於雲煥手中:“這鐵符之中是我昭胤朝廷的王室親筆書函,與我昭胤王室金牌一起,願以此作為我昭胤與拓靼聯盟的信物。還請雲少俠代為轉交。路途遙遠,我派程空等人護你前去。”
雲煥大喜,接過書函及金牌收好,道:“我立刻趕回拓靼,叫我哥哥即刻發兵。”他帶著信物轉身離去。
昀汐交出了金牌鐵符,彷彿完成了一個重要囑託,這才微微鬆懈了些許,一笑:“等雲少俠平安到了拓靼,我這一顆心才放得下來。”
薛煬頷首一笑:“昨日悅兒來信,說已整頓好鋒銳營的全部人馬。”
昀汐嗯了一聲,道:“我已上表封李厘為西天王,算來今日也該有敕封書令下達。晚些時候,勞你修書一封,讓李厘等人帶著鋒銳營及離人閣的全部人馬裝置,趕赴雲中城。”
“……那麼,創世樓呢?”薛煬問道。
昀汐搖搖頭:“如今戰事吃緊,顧不得她。只要鋒銳營及離人閣順利撤離,諒她一個分舵短時間內也成不了什麼氣候。還是先應對來日大戰吧。”
三人走下城牆,忽然一個飼馬官跑了來,說馬廄有一匹馬有些不適,請小葉子過去幫忙照料。昀汐一笑,便允了小葉子去。小葉子將丸藥交於薛煬手中,並叮囑了服藥時辰等細節,這才離去。
看著小葉子跑走,薛煬微微一笑:“十幾天了,幫主可有什麼進展麼?”
昀汐羞赧一笑:“哪兒有什麼進展,薛天王說笑了。”
“莫非是因為楊一釗,才沒進展麼?”薛煬一笑,目光如炬。
昀汐心中一動——這個薛天王,平時明察秋毫也就罷了,就連這些許小事也逃不過薛煬的眼去,當真是事無鉅細的帥才。他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這都是命運。”
“嗨……我到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男未婚女未嫁的,怕什麼?何況楊一釗那小子,優柔寡斷,曖昧多情,也不見得就是常近侍的良配。”薛煬不以為然道。
“我已答應了楊一釗,等他在南疆發展順利,便放了小葉子與他團圓。小葉子一心也只想著楊一釗。我是幫主,更不能奪人所愛。此事再也休提。”昀汐沉聲道。
既然昀汐發了話,薛煬自然不好再多說什麼。
忽然有人來報:“啟稟幫主、薛天王,江澄少俠與離人閣的姜仲麟少俠押送著南疆的第一批資源來了。”
昀汐一聽,登時大喜過望,帶著薛煬便趕到雲中城大門之處。昔日的持劍宮劍客江澄及姜仲麟一見昀汐、薛煬,立刻上前,納頭便拜:“見過幫主,見過薛天王!”
昀汐忙扶起他二人,笑道:“遠道而來,辛苦了。”
江澄拱手道:“為幫盡責,原是我們的本分。”他手臂向後一展,在他身後全是糧餉車輛,足足排了一長隊,“楊天王在南疆經營商業有方,頗有所得。如今除自用的一部分外,已全部交由江澄代為購買糧餉兵器,送到雲中城中。另有數車南疆特產,也將不日送到。這是賬冊,還請幫主查驗。”
昀汐喜道:“甚好。楊天王可有帶什麼話麼?”
姜仲麟躬身道:“楊天王託我們向幫主問候,祝願幫主身體康健,他在南疆一切都好,也請幫主放心,必不負幫主囑託。還請幫主保重。”他想了一下,轉身從車上拿出一個小包,雙手奉上,“另有一件物事是送給小葉子姑娘的,還請幫主代為轉交。”
送給……小葉子?昀汐心中一顫,一股糾結湧上心頭,不知應該接過,還是應該放手不理。薛煬見他猶豫,知道昀汐尷尬,便當即伸手將小包接過夾在腋下:“知道了。”他回身囑咐親兵,“去叫嶽競棠來,與江澄、仲麟盤點物資。”江澄、姜仲麟兩人躬身退下,自去盤點不提。
薛煬把玩著這小包,低聲道:“若是幫主覺得尷尬,我薛煬便替幫主跑一趟。”
昀汐嘆了一口氣:“該來的也許總會來。”他從薛煬手中拿過小包,一笑,“走吧,又該巡城了。”二人並行,前往巡查防線不提。
他帶著小包忙碌了一天,也猶豫了一天。眼看得夜幕深沉,他才真的避無可避,決定將這個小包原封不動的轉交給小葉子。
哎,由得她去吧。
他來到小葉子的營帳之外,卻發現小葉子並未在帳幕中休息。問了左右才知道,原來小葉子自從調配道御醫館之後,除了白天當值之外,晚上便趁無事,獨自騎馬去野外練習。
每日練習?昀汐微微一笑——原來這丫頭如此刻苦。小葉子那日馴馬成功之時的甜笑臉龐在他眼前再度浮現,令他嘴角一牽,對她也更加喜愛了。
他問明方位,步行出營,也不曾趕路,只在月色之下禹禹獨行,任涼風吹動他的心扉——也許只有這一段獨處的時間,可以讓他幻想一下與她的未來。
多希望能“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可現實卻是“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越是相隔咫尺,越覺得長相思,摧心肝。
走著走著,忽然聽到她呼喝之聲。
隔著樹叢,他放眼望去。只見她在樹叢那頭的空地上,手持飛燕弩,座跨春風馬,正在拼命練習馬上射弩之術。
許是初練,她手腳之間的動作尚與春風不甚配合,一個扭身跳躍之間,她一個不穩,從馬背上側身滑落,重重摔在地上。
昀汐看著她摔在地上,心中狠狠一抽,彷彿摔得是自己一般,又是憐惜,又是疼痛。
但她並未氣餒,一個翻滾便又跳了起來。她揉了揉身上扭痛的關節,一個飛身又騎上了春風,一聲清亮的呼喝之後,她又再度練習起來。
一次次摔下,一次次再度爬上馬背。她練了足有一個時辰,昀汐就站在暗處,痴痴的凝望了她一個時辰。
月轉西斜,她總算小有成就,能順利的完成那個空中射弩的動作,這才抬頭看了看天色,打了個呵欠,便要回營休息。哪知一轉身,便看到了樹叢後的昀汐。
“你怎麼來了?來了很久嗎?”小葉子一笑,“也不告訴我,就一直站在這裡,多累啊。你大病初癒,不可過於勞累的。”
昀汐淡淡一笑:“給你送東西來了。”
他說著,便將布包遞給了她。她不解的接過,開啟一看,眼淚瞬間就濡溼了眼眶。
——笑春風。是楊一釗的笑春風。
沒有書信,沒有囑託,只有一套笑春風。但這已經足夠了,這是他的盟誓,亦是她最想要的承諾。
看著她淚水涔然而下,昀汐靜靜的凝望著她,失落之心翻江倒海湧上,卻只能化作嘴角一牽。他伸出手去,幫她拭去了臉上的淚痕。
她頗有些不好意思,忙伸手在臉上亂抹了幾下,慌亂笑道:“……對不起,又在你面前出醜了。”
“無妨。”他淡淡一笑。
來時生怕看到這一幕,怕自己承受不住這般醋意和痛楚,哪知此番真的面對了,竟還是心疼她更多一些,恨不能替她流淚,替她心痛。原來真心喜歡一個人,只是想看到她笑,即使將所有痛苦揹負,也不會有一絲絲怨懟。一切,只要她好,便心願已足。
“謝謝你這麼忙還給我送這個來。”小葉子由衷道,“還讓你等了這麼久。真是不好意思。”
昀汐一笑,見她頭上落了一片葉子,便伸手為她輕輕拂去:“你很想他,是麼?”
小葉子咬了咬嘴唇,羞赧一笑:“是……”
“放心吧,他在南疆一切都好,也很努力。”昀汐心中暗暗嘆了口氣,“眼看大戰在即,我這邊騰不出人手。等這一仗打完了,你便去找他,和他在一起吧。”
小葉子猛然抬頭,淚水瑩瑩的凝視著他:“真的?真的可以麼?”
月光下,她淚眼朦朧,是那樣的脆弱動人。昀汐就算心腸再硬,此刻也無法再拒絕她的請求,伸手為她拭乾淚水:“只要你不再哭了,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這一刻,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願意為她摘下來,輕輕送到她的手裡。
她歡呼雀躍,一把摟住他腰:“謝謝,謝謝你!”
雖然心中萬分失落,但被她抱住的一刻,他的心裡也只剩無限歡喜。他很想伸手抱起她,但最後還是隻在她頭髮上輕輕撫摸,輕柔的低聲安慰。
忽然間,一陣怪聲自昀汐腹中傳了出來。
小葉子忍不住,噗嗤一笑:“原來仙人也會肚餓。”
“仙人?”昀汐不解。
小葉子一笑:“對啊,仙人。”她一挽青絲,垂眸笑道,“剛認識你的時候,你那麼好看,那麼靈秀,我還真以為你是天上仙人下凡呢。”
“……原來你喜歡那樣。”昀汐溫柔一笑。
小葉子笑道:“對啊,當時就是被你的外表吸引住了啊。誰讓你生得那麼好,只怕世界上所有人的人看到你,都會愛上你的。”
得她誇獎,他心中也是湧上一絲甜意。她扯住他的衣袖,笑道:“你不是餓了麼?這附近有一條小溪,裡面有不少魚,我給你烤魚吃吧。”
“……好。”他寵溺的看著她,隨著她的步伐亦步亦趨的走到溪邊。
小葉子挽起褲腳,蹭蹭蹭跑下溪去,彎腰捉魚。原想著捉魚是她拿手好戲,不想她多時未曾操作,手法早已生疏,連抓了幾次都抓不到,反倒一屁股蹲在溪裡,弄溼了身上衣衫。
昀汐半坐在溪邊,笑著看她捉魚的窘態。小葉子往岸上瞥了一眼,見他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臉上一紅,訥訥道:“……今天運氣不好,魚都趕回家睡覺了。”
噗嗤一笑,昀汐站起身來,從溪邊撿過一支樹杈,看準溪中魚幾叉下去,很快便刺了幾尾魚上來。
“這些魚可能都是夜貓子,像你一樣夜不歸宿。”他望著她,笑道。
沒想到昀汐居然這麼輕巧就抓了這些魚,小葉子一噘嘴:“哼,他們肯定都是看你長得好看,才被你勾引去的。”
他唇角一牽,將魚一尾一尾提到岸上,放在草叢中,又拾了些枯柴,在一棵大樹下燃起篝火。
小葉子用笑春風將魚腹剖開,清理了內臟,又在魚身上纏上一些野草,穿上木條放在火邊烤了起來。
第一次見人往烤魚上纏野草,昀汐笑問道:“這是你的獨家秘方麼?”
小葉子得意一笑:“對啊,小時候外婆就這樣教我的。用鷓鴣草纏在魚身之上,烤好了自帶青草香味,很獨特的呢。”
“你外婆……對你很好吧?”昀汐一笑。
小葉子笑道:“嗯,我自幼是孤兒,要不是外婆收養我,恐怕我早死在冰天雪地之中了。外婆從小養育我,還教我讀書識字,在我心裡,她便和我親生的外婆一樣。”
昀汐嘴角一牽:“是麼?原來你和我一樣。”
“一樣?”
昀汐淡淡一笑:“你以為我是幫主,便該從小錦衣玉食,父母呵護?我也想如此,可惜我只不過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我五歲之時,父母因為瘟疫去世,我當時也染了病,差點死了。幸虧遇到了我第一個師父——千真教的崇陽真人。師父為我治好了疫症,還教我武功,帶我讀書,這才有了今日的我。”
“原來你小時候是在道觀里長大……難怪這麼仙風道骨。”小葉子嘻嘻一笑,“我還以為你是天生的呢。”
“可惜我十六歲時,師父便去世了。”他眼光一暗,嘆了一口氣,“若師父在世,他一定不會願意看到我這個樣子的。”
小葉子聽他話中有話,頗有不解,但也不便多問。這時火勢漸旺,一股糊味兒撲鼻而來,小葉子連忙將魚從火旁移開,但為時已晚,魚上纏的青草已被火苗灼斷,燒焦了大半條。小葉子撅了撅嘴:“哎,吃不得了。”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將魚搶走,卻是昀汐。昀汐一笑,低頭咬了一口:“我愛吃。”
他將燒焦的部分都用手撕了下來,將剩下的魚肉放在乾淨樹葉之上,遞到小葉子面前:“你也吃。”
小葉子見他體貼入微,不禁心中感動,拿起裝滿魚肉的樹葉,坐到他身邊,笑道:“這樣,咱們一塊吃。”
她第一次主動靠近自己。昀汐心中一蕩,柔聲道:“好,一起吃。”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將烤魚分食殆盡。
見昀汐有些悶悶不樂,小葉子便給他講起了她小時候的故事,逗得昀汐直笑。許是小葉子連日訓練勞累了,沒講幾個故事,便倚著樹幹,沉沉睡去。
看著小葉子乾淨的睡顏,昀汐嘆了一口氣,怕她這麼睡太過辛苦,便用手輕輕攬過小葉子的脖頸,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不知是不是小葉子睡得太過放鬆,只在他肩上靠了一會兒,身子便不由自主的滑落到昀汐的腿上。她好像把昀汐的腿當做了枕頭,抱著睡得更沉。
昀汐怔怔的凝視著她,見她睡夢之中,猶自甜笑,長長的睫毛輕輕搧動,在篝火映照之下,當真吹彈可破,玉潔冰清。他忍耐不住,在她額髮間輕輕一吻。她被他一吻,不自禁扭了一下,又自笑著睡了過去。許是她身上的香味太讓人放鬆,一陣睡意也席捲了昀汐的心房,他護著她,也倚著樹閉上了眼睛。
之後的事,他自會埋藏在心裡,不使她難做。
有這一夜,此生足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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