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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昀汐的偽裝之下,“攝政王獨寵王妃荒亂政事”的形象,很快就在雲中城之中立了起來。

說真的,小葉子認識昀汐也這麼久了,一直以為昀汐是個溫柔高傲的人物,可她沒想到的是——這廝真做起戲來,也可以這麼……這麼風騷。比起楊一釗,他可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溫柔多情,霸道傲嬌,風流浪蕩,簡直無所不能。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一人千面?

他怎麼想的她不知道,她就知道自己每天都要被他弄成大紅臉。

他走到哪兒都要帶著她,抱著她,寵著她,好像沒了她就不能活。校練場、主將營、城門樓……沒他不能演戲的地方。

她也藏的很好,只裝作嬌弱無力的樣子,笑著捶鬧於他。他亦以吻回應,在眾目睽睽之下,荒言媚辭不斷。

漸漸的,他也不去巡城,也不監督幫中軍事演練,對進攻燕金收服失地之事,更是提也不提,只每日大花軍費,攬著小葉子在寢帳之中飲酒作樂,歡聲歌舞。甚至在深夜,也不時有不堪入耳的言辭自帳幕之中流出,令人聽來面紅耳赤。

眾人皆說幫主轉了性,有的鄙視,有的不屑,有的不解。

忠誠者如程澈、唐影,皆自嘆息,卻又無可奈何。

有甚者如秋依水、神夜來,恨不能衝進寢帳當面罵小葉子禍國亂政、水性楊花。

昀汐卻對此不聞不問,只繼續任性妄為,任憑軍中私語不斷。

一日早晨,薛煬帶著積壓已久的一堆政要奏摺,面色鐵青的來到雲中城中,要求求見攝政王。

然而等了一上午,得來的卻是小葉子的傳話:“今兒王爺累了,請薛天王明兒再來吧。”

眾人皆看著薛煬,薛煬當場爆發,抽出長刀闖入營帳之中,怒道:“江南水患又生,錢糧緊缺,民不聊生,攝政王卻不聞不問,還在這花天酒地,豈不令百姓心寒!”

一身酒氣的昀汐坐在榻上,身前還倒著幾個酒瓶,顯然是剛剛又飲了不少。他懷抱著小葉子,斜倚著軟墊,一雙黑眸冷冷的盯著薛煬,揚起手指在空中漫漫劃了一劃,慵懶卻又語帶寒鋒:“不過區區水患而已,稍後我自會斷處。薛天王為民請命,忠心可嘉,只是持刀進帳未免太過分了,難不成是想要造反麼?”

薛煬哼了一聲:“在其位不謀其政,薛煬確實不服!”

昀汐見他還不肯收斂,眼中寒光漸漸凝聚,顯然怒氣愈加。只聽他冷冷道:“你可知頂撞統帥,該當何罪?”

薛煬家世代忠烈,一向亦是自恃身份,此番見昀汐無端見責,亦是絲毫不肯退讓:“我薛煬只認明主,似你這般怠慢國政之人,豈配做我國統帥!不如帶著昭胤趁早投降燕金,免生麻煩!”

昀汐似乎不曾料想薛煬竟敢連番言語不敬,登時心頭火起,登時推開小葉子,一翻身坐起,將手中酒杯一摔,高聲怒斥道:“本王只不過飲幾杯酒,看些歌舞,你就在這裡大放厥詞。軍中不得疑及統帥,難道你竟忘了?如今我正要揮師北上,你不思如何進擊,反而說出投降之語,豈不是怠慢軍心!來人,給我拖出去,重責一百軍棍,以正法度!”

程澈等人聽得帳中鬨鬧,早已聚在帳外。如今聽得昀汐震怒,程澈等人急忙挺身而入,一個個拜倒在地,紛紛相勸:“薛天王也是一心為國,只是口無遮攔,觸怒幫主。還請幫主念在他多年守城有功,饒了他這一次。”

昀汐冷哼道:“依你的意思,凡有功者皆可不傳而入,持刀進言,不敬統帥?若我帳下之人個個如此,我這個攝政王的威嚴何存?這雲中城軍法又何在?真是昏庸之語!”

雲中城之中軍法尊卑大如天,聽得昀汐在這方面斥責,程澈等人面面相覷,均不知再說何語為薛煬求情。

倒是薛煬見有人來勸,又大聲道:“我薛家世代簪纓,滿門忠烈,我立功之時,你還在襁褓之中呢,黃口小兒,豈敢辱我!”

昀汐一聽,更是來氣,一下把榻上桌子掀翻,再不顧周圍人勸解,喝令道:“文臣死諫,武臣死戰,才是規矩!怎麼,都當軍令是玩笑麼?”

早有親兵上來,將薛煬按倒在地。薛煬雖被按在地上,臉色猶帶不服,仍然喋喋不休。

昀汐冷冷道:“拖出去,在校練場重責。告訴眾將,若是再有人敢不敬統帥,一律如此!”

在校練場重責,那便是公開處刑,要折薛天王的銳氣了。眾人見德高望重的薛天王都受了責罰,哪敢再說話。昀汐移步校練場中,親自監刑,直到這一百軍棍打完,方才回帳。行刑官見昀汐親自到場,也不敢留手,更是拼了力氣打下去。薛煬雖征戰沙場多年,但終究是已是老邁,身體不支。等到一百軍棍打畢,薛煬已暈了過去。眾人疼惜薛煬受難,忙七手八腳的將薛煬抬回客帳去。歇了兩三個時辰,薛煬方才悠悠轉醒。眾人怕薛煬年老受苦心中鬱結,紛紛開解。薛煬也不說話,只是長吁短嘆。眾人見勸解不得,只好散了去。

此時已是深夜,薛煬望著帳外星空,想起今日所受之罪,又氣又惱。

“唉,想不到我薛煬一生盡忠盡力,到老了卻被這個黃口小兒當眾凌辱,真是……唉……”

薛悅看著自己的父親被打成這般狼狽,也是難過,忍不住在床邊垂淚:“父親別傷感,一切或者還有好轉之機。”

“能有什麼好轉?想我薛煬也是戰功赫赫,本該不屈於人下,偏朝廷聽信讒言,立了他這麼個黃口小兒當幫主。哎,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擁立他當攝政王,想不到養虎遺患。如今老了老了,倒成了笑柄,真是難堪。唉,明主難遇,明主難遇啊!”

忽然一個帶著兜帽的人風一般進了帳中,低聲笑道:“薛將軍切莫自怨自艾,其實明主就在眼前,只不過是你一葉障目罷了。”

“誰?”薛悅抽出腰間佩刀,擋在父親面前。

來人摘下兜帽,輕輕一笑:“是我,薛將軍。”

“王妃怎的深夜來此?”薛悅驚道。

小葉子微笑道:“薛姐姐不必驚訝。我向來敬重老將軍,此番看老將軍無辜受難,特來探視。”

薛煬眼光一動,嘆了口氣:“有勞王妃掛念,薛煬自討沒趣,不敢自稱無辜。這點小傷,我還挺得住。還請王妃回了吧。”

小葉子笑道:“看來薛將軍以為小葉子是來取笑您的了。就算給小葉子一百個膽子,小葉子也不敢拿薛將軍取樂。老將軍不肯在我面前直言,無非是因為我這王妃身份。其實老將軍亦當有所耳聞,我從前在上凌煙之時,蕭昀汐便強行侮辱於我,我好不容易脫離魔爪,他卻不肯放過我,以假借求親公主的名義,再度把我囚禁在他的身邊。我每日面對著他,猶如身在地獄之中,只恨自己力量不足,不能將他殺了。由此來看,小葉子和薛將軍也算得是一個陣營裡的戰友呢。”

薛煬哼了一聲:“你有話不妨直說,不必彎彎繞繞。”

小葉子一笑:“老將軍快人快語,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我此番前來,是替老將軍指一條明路的。”

“何為明路?”薛煬一怔。

小葉子輕輕一笑:“將軍可曾考慮過,與完顏太子合作?”

薛煬一哼:“薛煬雖無甚大才,卻也深習孔孟之道,知道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身為昭胤之臣,豈可委身敵國?”

“老將軍此言差矣。我是昭胤人,又豈能不為昭胤人說話?難道我便不希望母國強大,人民安居樂業?”小葉子諄諄道,“現如今的昭胤,都被甄太后、蕭昀汐這種人把持著,以復國為由,終日想著擴充套件疆域,卻實在是將昭胤人民放在水深火熱之中。若長久這般下去,昭胤早晚毀於他們之手。如此情形,老將軍豈能坐視不理?”

“這話倒是情理之中。哎,只恨自己能力不足。”薛煬嘆息道。

“既是老將軍有此心,我願從中搭線,為老將軍謀取助力。”小葉子笑道。

薛煬拒絕道:“昭胤與燕金相峙多年,勢同水火……薛煬若是與燕金攜手,豈非愧對昭胤數萬百姓?如此斷不可行。”

小葉子嘆了一口氣,好言規勸道:“老將軍一向忠義明理,怎的今日反倒如此迂腐?難道老將軍寧願愚忠昏君,置我昭胤萬民於戰火而不顧?小女子此番別無他求,只希望老將軍此等忠義之士能止戈為武,先救我萬民於水火。完顏太子亦託我轉告老將軍,其實燕金已掌握北方大部分的錢糧,只因為近期拓靼不斷騷擾,完顏太子軍力耗損甚巨,稀缺鐵器火藥,這才不斷南侵。只要昭胤願給予部分協助,助我燕金抵禦拓靼,燕金願以錢糧作為交換。這樣昭胤也不必再為錢糧的事情憂心,豈不兩全其美?又何必打打殺殺,爭那虛無的國界?燕金唯一要求,不過是殺了蕭昀汐,打壓求戰派而已。只要殺了蕭昀汐,燕金自當退兵,與昭胤成久盟之好。”

薛煬正色道:“自古良將當忠君愛國,薛煬亦不能免俗。王妃不必多言,還請回吧。”

小葉子嘆口氣:“老將軍既然身體不適,那小女子自當先行告退。只是還請老將軍為了昭胤百姓福祉,再考慮一下。”

說完,小葉子又復帶上兜帽,消失在帳外夜色之中。

薛煬看著小葉子離去,適才鄭重的臉上,才顯露出了些許疲憊和不甘。

薛悅上前問道:“父親可是在為王妃之言所憂慮?”

薛煬沉吟道:“她剛才說的那一番話,倒確實有點意思。只是鬧不清她究竟是否真為完顏一派,還是蕭昀汐派來試探於我的。”

薛悅稟道:“悅兒曾打探過,這攝政王妃小葉子在嫁與攝政王之前,倒確實與前離人閣閣主楊一釗兩情相悅,兩人也曾有婚姻之盟,不像是轉身又為了權勢轉嫁攝政王的人。且朝廷一開始為攝政王許諾的乃是朝中公主,這娶親娶得突然變了小葉子,也令人頗為驚訝。向來小葉子也是被不知何方勢力脅迫引誘,這才委身攝政王的。且前陣子小葉子確實前往燕金境內,亦與完顏滅會過一面。能從完顏滅處全身而退,向來也是得了他的信任。我看小葉子這番來與咱們交易,倒也有七八分可信。”

薛煬嗯了一聲:“既是如此……她的提議倒不是不能考慮。我向來固守雲中城,為得也是這昭胤和平安康。這個蕭昀汐剛愎自用,一味求戰,其中到底是為私為公也不得而知。如今咱們和他鬧頂了,怕是在這雲中城之中也待不下去。但憑藉咱們在昭胤的勢力,卻當真戰勝不了主戰一派。倒不如棄了這虛名,擒賊先擒王,才是上策。悅兒,你可願與父親共進退?”

“父親你既然決定了,悅兒自是跟隨……只是李厘那裡,哎,悅兒真是為難。”薛悅嘆氣道。

“李厘這個人,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的。咱們暫且不必和他說,將來事成之後,你再慢慢感化便是。畢竟咱們所做,都是為了昭胤福祉,向來李厘他也是明理之人,自會懂得。”薛煬道,“既然如此,明日你便去尋王妃,看看她可有途徑替咱們聯絡到完顏滅。此事重大,為父身體不便,你可持著我的書信,前去當面與他會面。”

薛悅頷首:“如此,我明日便聯絡王妃,與她商議如何面見完顏滅。”

薛煬道:“哎,若真能摒除一心腹大患,自是極佳……為父累了,你自去吧。”

薛悅為父親蓋好被褥,又整理了房間中的雜物,這才行禮告退。她走到中庭之中,只覺身後風聲閃過,她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黑影自營帳之後竄過,顯然是有人在帳外傾聽她父女二人說話。

薛悅盯著那黑影消失之處,冷冷一笑,心道:今天先放過你,等來日大戰,一併清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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