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趙泗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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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乘車!”
出宮禁,趙高為趙泗送來車架,這裡距離藍田大營有一段距離,總不可能讓趙泗走回去。
趙泗手握竹簡入內,車馬搖搖晃晃的行進。
趁著車馬行進的功夫,趙泗翻開竹簡。
如今趙泗讀書功力見長,最起碼已經能夠做到根據上下文自行斷句,當然有些意味不明之處,還是可能會斷句出錯,但是最起碼已經可以勉強做到不依靠他人自己啃書了。
《管子.山海》
始皇帝賜下來的書籍是沒有註釋的,故而讀起來比較晦澀,好在字數算不上太多,幾卷竹簡,其實加起來也就幾千字罷了。
逐字推敲看去,趙泗眉頭微動,待看到官山海以後,趙泗臉上逐漸露出尷尬的神情。
“山川河澤之稅是指這個啊……”趙泗回想起來自己在始皇帝面前侃侃而談鹽鐵專政,以及始皇帝臉上蚌埠住的笑容,此刻尷尬的無以復加。
之前趙泗在商君書裡面看到過山川河澤強稅之詞,但是沒有專們釋義,趙泗只以為是徵收一下山林稅和水產稅,並沒有和鹽鐵礦藏聯絡起來。
現在看來,其實秦朝就有了鹽鐵專制制度,最早可以追溯到官山海。
好不容易做了一次文抄公,結果誰能想到桑弘羊的鹽鐵論居然是對前人制度的總結和推陳出新,而並非首創。
“諸子百家!諸子百家!”趙泗敲了敲自己的腦門。
眼下正是諸子百家激烈碰撞融合的璀璨時代,思想學術之盛亙古未有,現在雖有顯學隱學之分,卻未曾一家獨大,罷黜百家,這裡各種思想都有生存的土壤,思想並沒有僵化,日後若再想做文抄公,可得好好讀讀書,省的再出現這種情況。
“還是不能小覷古人的智慧!”趙泗搖了搖頭,他本以為古人和後人差的只是一層窗戶紙,誰曾想,古人和後人連那層窗戶紙都沒差,只不過那層窗戶紙後來被人為的堵住了。
管仲提出的官山海實際上比後來的鹽鐵專制還狠。
基本上對於所有自然礦藏都實行了專制專控,故齊能成就一番霸業。
“那麼問題來了,桑弘羊為何不復官山海而獨作鹽鐵論?”趙泗皺眉。
按道理來說,管仲這種我全都要的做法明顯獲利更大,趙泗嘗試自己推敲。
亂世,重建,休養生息……
“本質上來說,原本山海自然礦藏專制,隨著亂世,以及漢朝建國以後休養生息,以及種種原因,幾乎全部毀於一旦。
歷史上,別說官山海,僅僅是鹽鐵論都足以讓群臣請烹桑弘羊!能從地方門閥貴胄手中奪走鹽鐵,已經殊為不易,再提官山海,無異於自取其辱,勢必不能再行!”趙泗輕輕叩動竹簡。
吃下去容易吐出來難。秦漢亂世導致山海專制毀於一旦,想收回去可不能只靠一張嘴。
邊看邊想,車馬行進大半個時辰,到達藍田大營之時,趙泗居然只看了一半不到。
合下書卷,趙泗下車。
還未踏入營房,便聽見嘈雜之聲,都是船員們的聲音,有人誦讀,有人問詢,只是言談之間並非法家之書,而是陰陽家的《鄒子》《大聖》……
這幾本書乃是蒙毅所贈,趙泗又無償給船員們抄錄借閱,只不過大家文化水平有限,故而只能簡略通讀,而且只有寥寥幾本,遠比不上王離所贈的法家藏書,還有大量註釋,故而船員們包括趙泗都只是簡略讀過以後就此放下,今日再聞,趙泗心下驚奇,合書而去,卻看到營房之內,一老者跪坐於內。
一眾幾十號船員,皆手捧竹簡,環繞其側,有人低聲誦讀,有人湊過去開口詢問。
騶奉,當世陰陽家代表人物。
當今學術界的頂尖大能!
陰陽家雖不如儒法顯學,但是論段位騶奉那是活化石級別的。
船員們出身低微,法家出發點是站在君的角度以人為資源,和船員們相性天然不符合。
其次,船員們雖有書讀,卻無人教導,讀起書來只能不求甚解,也就難以因為讀過一些書形成自己的三觀和思想。
而騶奉的身份,以及親自不遺餘力的教導,船員們自然趨之若鶩,騶奉什麼身份?船員們什麼身份?
騶奉老神自在的摸著自己花白的鬍子,趙泗離開以後,騶奉就找上了船員們交談。
略微聊上一二便知船員們的困境,他本就對這群船員垂涎已久。陰陽家不出意外是要承擔第二次海上探索的主要任務的。
合格的海上探索船隊,需要有足夠知識文化水平的人來為世界各地標註,記錄,瞭解各地的政治,生態,環境,人口,習俗……這些都不是這群半吊子的船員能做到的事情。
但是陰陽家也缺乏遠洋航行的水手,二者互補,缺一不可,騶奉有心,船員有意,可謂雙向奔赴。
騶奉只是稍微放下架子,令弟子取來隨身攜帶的陰陽家書籍,主動開口講解釋義,船員們就欣喜若狂。
這個時代知識很重要,老師,也很重要!
騶奉弟子不在少數,教導這群人均學習不足兩年半的船員們可以說是綽綽有餘,隨口幾句對於船員們來說都是字字珠璣。
一個合格的老師是會引導講課節奏和講課內容的。
騶奉並未強迫船員們皆誦鄒子,甚至有船員拿著法家書籍請求騶奉講解騶奉也照常講解。
只不過,伴隨著騶奉的引導和毫無痕跡的穿插陰陽家的思想觀念。
僅僅兩個時辰,這群船員們就人人皆誦鄒子,直捶胸頓足恨先前未能讀懂聖人經義。
而全程下來,鄒子從未說過一句法家的壞話,也從未批評過一句法家,他做的也僅僅只有引導而已。
當然,也不排除船員們潛意識的迎奉,法家再怎麼顯學和他們無關,騶奉這個頂級學術大佬現在可是坐在他們面前親自教導他們,騶奉可以說是放下身段親自指引,抓住眼前才是最實際的。
騶奉笑著看向船員,他能夠感覺到船員們的興奮。
但同樣,這群船員對騶奉對陰陽家而言同樣是稀世珍寶。
“儒墨之顯,皆自此而始!”騶奉側頭,對著一旁的弟子語重心長的開口。
墨家之所以成為顯學,蓋因為墨家站在了手工業者和無恆產者的角度,在那個王公貴族的時代,墨家開闢下層市場,全盛時期,甚至能夠主導天下形勢。
儒家之所以成為顯學,便是自此之後,吸收經驗,不私藏家珍,搶奪墨家衰退以後的下層市場,同樣於戰國末期成為顯學。
騶奉也在如此踐行,退隱齊地以後,他也常開講學,有教無類,他清楚教育資源的珍貴,這群船員的反應只不過是他經驗再次的驗證。
陰陽家想要成為顯學,絕不能僅僅閉門造車。在為秦正天命風光一時爾後又遭遇打擊以後騶奉就想明白了這一點。
天下已經一統,百家呢?騶奉不知道,他也看不清楚。
可是大爭之世,不進則亡!
韓非明晃晃的提出罷百家,《顯學》《五蠹》,法家的野心昭然若是,而可悲的是陰陽家在其中甚至沒有被單獨提及的資格。
海事,不是沒有可能成為大秦下一個方向或者未來幾百年的方向。
這群第一批的船員,還有趙泗,陰陽家都要重點爭取。
言談之間,騶奉抬手,看見趙泗站在門口,手捧竹簡。
趙泗見狀入內行禮爾後開口:“學生可否一同聽講?”
“自然!”騶奉頷首。
“其餘書籍,若有疑惑,亦可詢問?”趙泗跪坐在騶奉下首。
他可有太多疑惑了,這個時代的書籍不是一般的難啃,法家書籍已經算是比較清晰明瞭的了,但是趙泗依舊一堆疑難雜症,方才見營房內盡誦鄒子,還以為騶奉有門戶之見,故而趙泗特意詢問。
如果能夠請教自是極好,不能請教也無妨,聽聽騶奉講課也可以觸類旁通,涉及學術爭端,還是要問清楚以免犯了忌諱。
“自無不可!”騶奉笑了一下。
之前船員們詢問法家書籍的問題,騶奉可從沒有拒絕。
如今的船員們,廖廖幾個時辰已經盡誦鄒子。
騶奉對自己的引導能力還是有自信的,畢竟,趙泗和這群船員一樣,沒有名師教導,全靠個人學習,短暫的時間之內,很難形成自己的思想。
趙泗聞言大喜!
“請先生稍待片刻!”趙泗一溜煙的跑到自己的床榻,床榻一側,盡是竹簡。
他這段時間有很多讀不懂的地方,都會用筆點墨標註,如今攢下來的竹簡,足足得有十幾斤。
直接合手,報過來一捆,趙泗於騶奉面前坐定,舉起竹簡攤開。
“請問先生,此句何解?”
騶奉笑眯眯的為趙泗解迷答惑……不摻雜任何偏見。
騶奉的學術水平真的很高,最起碼用來應付趙泗的問題輕輕鬆鬆。
但是趙泗的問題也是真的很多很多。
接下來的日子裡,趙泗幾乎不出營房,騶奉只要開講,他必於左右詢問,有如此學習的機會,趙泗自然不會放過。
幾日下來,騶奉發現,自己用來對付船員的招式放在趙泗身上幾乎無用。
從一開始,騶奉講解法家問題全然不摻雜私貨。
到後面,趙泗久久不為所動,騶奉開始用陰陽家的理論旁敲側擊的解釋法家的書籍,同時相互印證。
但是趙泗,似乎沒有對陰陽家的理論提起來任何興趣,只是抱著一堆竹簡一個勁詢問,彷彿不把自己遇到的問題全部問清楚誓不罷休。
趙泗才不在乎騶奉有沒有夾雜私貨。能給自己講清楚就行,學術理論本就是相互印證的過程,他學習古代的知識,本就是為了個現代的文化相互印證。
法家陰陽家於他而言並無區別,只是他法家書籍已經讀過,自然不可能捨近求遠,放下這些問題重讀鄒子。
幾天下來,騶奉發現,趙泗和這些船員有本質上的不同。
趙泗的學習能力很強,幾天下來甚至能夠問出一些騶奉都出其不意的問題,偶有天馬行空的想法,甚至讓騶奉都眼前一亮,殊不知,這只不過是趙泗和自己現代知識的相互印證。
這是時代思想的碰撞,而非趙泗一人之功,以往這些知識只能僵硬的存在趙泗的腦海之中,但是在不斷學習和碰撞的過程中,如今開始迸射出火花開來……
“讀書並非要只讀法經,不管學哪家學問,亦要觸類旁通。”又是一日問詢,騶奉終於開口。
“啊?我只有法經讀!”趙泗張了張嘴。
“現在我一共讀過的書籍,除了這些,就剩下《鄒子》《大聖》,這些法書有人註解,讀起來較為容易……”
而且不得不說,法家重實,算得上是最親民的學問,容易讀懂。
“你若想學,我亦可註解。”騶奉笑眯眯的開口。
趙泗當然想學,管你什麼家,趙泗都沒有任何偏見,尤其是當代學術大能的親身講解。
只不過……騶奉短時間內沒有給趙泗講課的機會了。
現在是第六天……
距離紅薯土豆玉米三種新糧收割清算畝產的時間越來越近。
趙泗……被趙高從藍田大營接走,前往宮中接受專門的禮儀培訓去了。
嗯……而且是針對趙泗一個人的專門培訓。
這一次豐收,要禱告山川天地,歷代秦王,告謂天下。
涉及文武百官,甚至各家各派……
趙泗放在人堆裡面,妥妥是不通禮儀的蠻子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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