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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就拜託兩位先生了!”公子歇深深一禮。

陳餘張耳沒有片刻猶豫,互相持禮以後各自出發。

實際上天底下的暗流湧動不僅僅是說的。

隨著第二次大規模遷王陵令的頒佈,天下貴胄近乎全部抵抗的情況下,地方行政已經達到了停滯的邊緣。

若不然李斯也不會臨時抽調黑冰臺下至地方盡力維護地方政治運轉。

抵抗不僅僅是明面上的抵抗,官員可以擺爛,吏員可以推諉,哪怕有黑冰臺盯著也沒用,無非就是把明面上的事情放到暗處。

天底下如今能夠全力維持運轉的除了關中也就只有為數不多的直接控制管轄的郡縣和有大軍駐紮的地區罷了。

就如現在,公子歇名義上是處於當地政府的監控狀態,但是實際上張耳陳餘已經能夠進出自如,守衛的郡兵甚至只是簡單的口頭詢問,面對張耳的外出可以說是視若無睹。

張耳行動頗為迅速,走出公子歇的府邸以後,沒有片刻猶豫,立刻就派人去黑冰臺的駐地投遞拜貼。

片刻之後,拜貼已至劉邦手中。

“張耳……”

劉邦揉了揉眉心看著面前的拜貼。

張耳的拜貼內容很簡單,只說自己是偶然路過這裡,聽說劉邦在,作為老朋友,因此想要和劉邦敘敘舊。

劉邦和張耳是有一番交情在的。

眾所周知,劉邦的偶像是信陵君。

哪怕是稱帝以後,劉邦依舊對信陵君推崇備至,只可惜二者之間無緣得見,但劉邦卻神交已久。

少時的劉邦,為任俠,好華服,還為了拜入信陵君的門下不惜千里迢迢來到魏地。

可惜他去的時候信陵君已經翹了,府下門客作鳥獸散。

因為張耳是信陵君的門客,也是遠近聞名的任俠,因此劉邦就跟著張耳混了一段時間。

說白了就是小混混想混黑社會但是黑社會頭子已經g了,沒辦法跟了個大混混。

但彼時秦國已經一統天下,始皇帝肯定不能接受這種不受官府管控的黑惡勢力,因此開始了掃黑除惡的專項活動。

劉邦的老大張耳也因此東躲西藏,劉邦本以為跟了個老大能風生水起,結果是十頓餓九頓,沒事還得挨點小鋼棍,再加上張耳的人格魅力說實話也並不能讓劉邦折服,於是劉邦選擇了拋棄老大跑路。

回來以後劉邦就開始專注於在豐沛二地廝混,經營自己充滿了活力的社會團體。

再後來,就是抱上大腿,一路高升,成為黑冰臺的二把手。

現在的劉邦其實算是黑轉白,從小混混混上了政府部門的二把手。

但劉邦心中大抵是有一個任俠夢的,若不然也不至於一統天下稱帝以後還專門到信陵君的墳前祭拜。

說歸說,雖然劉邦已經不是曾經的小混混,一個微不足道的任俠,但是他高升才多久時間?

那段時光佔據了他人生的大半時光,因此思想雖然在潛移默化的改變,但一時半會,還是忘不了曾經的任俠之夢。

如今有老友拜訪,還是自己昔日的老大,而自己已經功成名就,以劉邦的性格,更不可能不去。

人生嘛,無非就是裝逼二字。

因此在簡單的思索過後,劉邦決定赴約相見自己曾經的老大哥張耳。

“盧綰,我出去一趟,你先盯著……”劉邦擺了擺手將拜貼扔在案几之上,沉吟片刻,劉邦復又提筆在拜貼之上寫了幾個字。

寫完以後,劉邦又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可是這樣一來,心中卻也再沒什麼負擔,只將拜貼扔在案几之上。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去哪?”盧綰一邊應下一邊隨口問了一句。

“昔日朋友途徑此地,敘敘舊。”劉邦笑了笑。

盧綰不以為異,劉邦出門,不消片刻就見到了昔日的老大哥張耳。

入目而來,昔日的老大哥張耳看起來已經不復年輕,額角鬢角是星星點點的白髮,身軀看起來也不似當年那麼挺拔,似乎有一些佝僂,不過面容依舊是能對得上當年的記憶。

“兄!”

劉邦上前兩步把住張耳的臂膀。

張耳注視著面前的劉邦許久才算是將記憶對照上了。

張耳是劉邦曾經的老大哥,到劉邦只是當年張耳為數眾多的小弟之一罷了……

說實話,張耳對於劉邦的印象沒有太深,他對劉邦最大的記憶也就是這個小子竟然因為仰慕信陵君不遠千里從豐沛之地趕來……

“季,果然是你啊!”張耳也把住了劉邦的臂膀臉上露出了熱切大方的笑容。

“一別經年,我還記得,昔日你為投信陵君門下,千里迢迢從豐沛之地奔波而來,那時伱還年輕,現在你頭上居然和我一樣都生有華髮了。”張耳臉上帶著感慨。

“歲月蹉跎啊……”劉邦看著昔日的老大哥也是無限感慨湧上心頭。

“若說歲月蹉跎也該我說,多年過去,我還四處奔波亡命,而你卻已經高居府衙之間,我聽說秦王和他的近臣趙泗非常信任你,這真是難以令人想象的事情。”張耳搖了搖頭。

“我不過是僥倖得到了賞識才做到了這一步,否則我也還在豐沛之地廝混呢,不說我了,兄先前被官府通緝,這麼多年,過得如何?”劉邦開口問道。

“無非就是流亡天下罷了,你是知道的,我雖然沒有什麼事業,但是我的朋友遍佈天下,官府是捉不到我的。”張耳臉上帶著笑容。

“如今你我也算是老友重逢,且不能幹站在這裡,先去尋一店家吃酒落腳,再好生敘舊。”張耳笑著開口說道。

“兄昔日對我多有照顧,今日也合該是我來做東。”劉邦擺了擺手。

“你卻忘了?我別的不多,朋友卻是多的。”張耳笑了笑。

“去館驛吃食歇息,卻是不要錢的。”劉邦也笑了一下。

“季啊……我現在可還是逃犯,莫不是季打算把我綁了去,以充作功勳?”張耳幽幽的看了一眼劉邦。

劉邦聞聲,不疑有他,這才想起來張耳這個逃犯的身份,聞聲連連擺手。

“卻是我沒有想清楚了。”

“無妨,不過待會你可要多喝三杯!”

說罷,二人嘻嘻哈哈的朝著客舍而去。

劉邦當然不會閒著沒事拘留張耳這個逃犯,他心中的任俠氣還沒散去,況且這也是他曾經的老大哥。

雖然混的不咋地,但是張耳當初在逃亡路上,也沒說少了他這個小兄弟一口飯吃。

甚至劉邦要離開的時候,還是張耳給他湊出來的路費。

劉邦的人品眾說紛紜,但是有的選的情況下,他肯定幹不出來這種忘恩負義的事情,況且再退一步說,張耳身上背的罪都是多少年前的了,和他劉邦又有什麼關係呢?

而實際上像劉邦這樣的情況再天下各地官府比比皆是。

這也是張耳,張良,恆楚……這麼多通緝犯還能混的風生水起的主要原因。

人確實是朋友多,大部分人對於秦朝的態度也就是打工……大一統思想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深入人心。

工作閒暇之餘,誰也不會沒事找事,遇上朋友利用權利給點方便也是很正常的。

甚至於連處於黑冰臺的劉邦,也不能倖免。

黑冰臺,本應該是始皇帝手裡的一把快刀,然而身份轉變,終究還是太快了一些。

劉邦獲得富貴的同時,也因為遷王陵令而聲名狼藉,但現在的劉邦還沒到徹底擺爛的地步,他還是想證明自己還是曾經的少年。

然而……

當劉邦跟隨張耳踏入客舍的那一刻,一切就都已經註定了。

客舍之內,劉邦和張耳飲酒敘舊。

不消片刻,劉邦已經醉意上來,說話都開始有些暈暈乎乎,張耳見氣氛已經上來,劉邦對自己依舊沒有什麼上位者的倨傲,因此心裡認為劉邦還是可交之人,於是復又和劉邦共飲一杯以後,張耳放下酒杯故意發出嘆息。

“你我時隔多年重新相逢,還能一塊飲酒同醉,這樣的時候,兄長髮出嘆息,未免有些太不應景了。”劉邦聞聲開口。

“並非我有心掃興,實則諸事纏身,難以解決啊……”張耳連忙告罪開口。

“兄長有什麼樣的事情,不妨和我說說,如今我也算有一些權利,或許還能夠幫上兄長的忙呢。”劉邦下意識的開口。

“季,不是我不願意跟你說,而是這樣的事情太過於危險了。”張耳搖了搖頭。

“當年在逃亡的路上,兄見我年少,不曾拋棄我,還對我多有照顧,如果兄有了問題我不能幫兄分擔,那劉季還配做人麼?”劉邦沉聲開口。

話說道這個份上,張耳心下大定,嘴角微微勾起卻飛速收斂。

“季,我能信得過你麼?”張耳沉聲問道。

“兄長難道是看不起我麼?”劉邦開口反問。

“好!”張耳沉聲一讚,點了點頭。

“秦王殘暴,頒佈了遷王陵令,我聽說黑冰臺為其麾下走狗,為虎作倀,就連季你也遭受了許多非議,因此被世人唾罵,我不相信昔日跟隨與我的劉季是這樣的人,因此才特意來拜訪你,現在看來,是天下人看錯了你,處於這樣的情況下,面對秦王的亂命和姦臣的要挾,你也是無奈為之。”張耳沉吟開口,醉意之下,一雙牟子卻仔仔細細的盯著劉邦,注視著劉邦細微的面部表情。

劉邦聞聲心中一震,酒意已然散了大半,卻不敢妄動,心思急轉之下,長嘆一聲苦飲一杯,臉上的酡紅更甚。

“為之奈何,為之奈何,我家中有兄弟老父,待發現真相,也已經悔之晚矣。”

說罷,復又飲幾杯。

“秦王向來酷烈,他欲殺人,可罵名卻又我們來背……”

張耳聞言注視著劉邦的一舉一動,見劉邦並無異常,再加上醉酒姿態甚濃,已是信了劉邦的話。

畢竟當初能大老遠跑過來跟著自己混的,張耳心裡多少還是對劉邦有幾分認可的。

“那現在呢?難道季你還要繼續助紂為虐,為虎作倀麼?”張耳開口問道。

“可是像我這樣的人又能夠做些什麼呢?憑我一己之力,不過是多救幾個人罷了,我卻不能阻止秦王繼續濫殺無辜。”劉邦搖了搖頭,乾脆復飲幾杯。

“此言差矣,如今秦王又頒佈遷王陵令,名為遷王陵令,實則是巧取豪奪,濫殺無辜,因此天下人心向背,天下人都受不了秦王的殘暴,準備共同舉事推翻秦王。

我遊歷天下多年,少有幾分聲名,如今被趙國公子奉為坐上賓客。

現在秦國正在和胡人作戰,嶺南,東夷,西戎都不會安分,更不用說用不了多久天下人都會紛紛舉事,秦王大勢已去已成定數,季你曾經跟隨過我,我是信得過你的,現在這種情況,你只要願意跟著我共投明主,匡扶正義,安有再復今日之事?”張耳開口勸說道。

“這……這……這……”劉邦並未第一時間同意,而是臉上露出遲疑。

“這樣的事情,真的能成麼?”劉邦開口問道。

“季,難道你是一個怕死的人麼?”

“我當然不怕死,可是這種事情如果失敗了,又會死去多少忠肝義膽之士?”劉邦開口道。

張耳聞言心中的疑慮漸去,劉邦倘若一口答應他才會心中生疑。

畢竟劉邦可是身居高位,而且現在秦國是擺在明面上的強,劉邦心中有猶豫,反而才讓他更加放心。

“季,我知道你心裡的擔心,這樣,你我暗中聯絡,你可以觀望局勢,暗中予我幫助,此事誰也不會知道,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秦王的殘暴究竟到了什麼樣的地步,秦國一定會被推翻!”張耳開口說道。

“那我又能夠為兄長做些什麼呢?”劉邦開口問道。

“代郡的郡守助紂為虐,以為秦王所用,你統帥黑冰臺鎮守趙地,可以殺之。”張耳開口說道。

投名狀,代郡郡守的命就是投名狀,劉邦當然明白這個意思。

揉了揉眉心,劉邦復飲一杯。

“他可是朝廷命官……”劉邦搖了搖頭。

“諮有千金之事。”

“不,兄你弄錯了,這不是錢不錢的事。”劉邦搖了搖頭抿著耳朵聽著外面越來越重的腳步聲。

“我是說,他是朝廷命官,我也是。”

張耳聞聲皺眉,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之上。

大門卻被盧綰帶人踹開。

張耳按劍而起,卻被盧綰等人輕而易舉的壓在原地。

“劉季,枉我錯看了你,你這個無恥小人,賣友求榮之輩!”張耳被按在地上憤然開口。

“兄,你錯了,我是打算讓盧綰幫你隱匿蹤跡的,你是流亡之人,我是朝廷命官,你我私下接觸,被有心人用了去,才會害了兄長性命,實不相瞞,我手中有些私權,本來是打算幫兄長遮掩昔日逃亡之罪……”劉邦眼中帶著幾分唏噓。

“你只有一個機會殺我,就是我和你一塊走出去的時候。”

張耳聞聲卻完全不信,依舊在開口怒斥。

“劉季###”

“劉季……”

劉邦充耳不聞,眼中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來到了被按在地上的張耳面前,就這麼看著張耳怒斥自己。

“我無殺你之心,可兄,恐怕從一開始就打算殺了我吧?”

劉邦搖了搖頭背過身子向外走去,腳步即將踏過門檻之前卻又懸在空中。

“對了兄……忘了跟你說一件事。

回到沛縣以後,我廝混許久,小有聲勢,因此改了姓名。

現在,我叫劉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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