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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靈界,柳州,北部邊區,蓬安縣,潤碧村。
森氏是縣城的老地主了,家底殷實,但子嗣不旺,森家老爺娶妻多年只有一女。當年他們找了風水師來看,竟說這潤碧村有一塊地可興子孫,於是森家便在村裡最高的緩坡上修了一邸宅,背靠大山,坐北朝南,儼然一方大戶。
結果,森夫人住進來五年才添了一個兒郎。由此可見在靜靈界,子不語怪力亂神。但好在潤碧村離縣城不遠,夫人和老太太都喜靜,這宅子為了備孕安胎,也修得雅緻舒適。久而久之,森夫人住出了感情,懶得回縣城了。
靖少爺雖然姍姍來遲,但滿月酒仍然辦得熱鬧,夫人非常大方地請全村吃飯,還叫來戲班子,舞龍舞獅,熱鬧得像過節一樣。那是三年前的事,村長記憶猶新,所以他印象中,森夫人是樂善好施,喜結善緣的,一門心思給自己的一兒一女積德。雖然她治下十分嚴厲,但在村民眼裡仍跟活菩薩似的。
白皓修穿上黃夫人給他改出來的半新不舊的衣服,喪著一張小臉,被村長拖進森家側門。家丁領著他們穿過庭院,去到小廳見森夫人云氏。
當時森夫人正檢查女兒寫的字帖。白皓修對那對母女興沒興趣,只抬頭研究這門楣上的雕花、屋裡的擺設、地板的石材等等。
村長進去之後見禮,笑道:“夫人,真是打攪了。”
森夫人淡淡一笑,叫下人奉茶看座,寒暄道:“黃先生來了,近來村裡一切都好?”
村長說:“託您的福,一切都好。”然後拽了拽白皓修,讓他行禮,但意料之中,那犟孩子愣是沒應。村長只好笑笑掩飾尷尬。
森夫人一目瞭然,道:“這就是宇家那孩子吧?他的事我聽說了。”
村長忙道:“是。這孩子身世可憐,嚇著了,平時也不愛說話,但在家裡還算本分。我尋思這幾日給他上個戶籍,但這事,遇到點小麻煩。”
森夫人柳眉一挑:“哦?”
村長解釋:“是這樣,這孩子許是有老天庇佑,在那種地方困了這些年,竟也沒丟掉根兒呢。”說著推了把白皓修,硬是讓他轉過身去,拉起上衣給森夫人看。
“咦?”森家小姐出了個聲,好奇地念了出來:“白……”
白皓修回頭瞪她一眼,扯下衣服,退一邊去了。森小姐沒能看全,撅著個小嘴,有點委屈。
森夫人卻看明白了,笑問:“怎麼是個三字名啊?”
村長笑了笑,“說不定他的親生父母,從前也是有身份的大戶呢。”
白皓修心裡好不以為然,大戶會丟孩子?還用得著在孩子身上刻字?
森夫人道:“那這麼說,老先生是想把這孩子送到我家來了?”
村長說:“不不,只想掛個戶籍,做個白姓義子,撫育方還是寫成我家,夫人無需擔心。這孩子身子骨不錯,人也機靈,有善心,不會給夫人添麻煩的。”
“……”白皓修心想這說的是誰啊?
森小姐的眼睛也亮了,怯生生地望著她娘,滿懷期待,可見這嬌小姐平時也沒幾個年紀相仿的人可以一起玩。
森夫人心裡卻是雪亮的,這小孩出自流魂街,又沾染了宇婆婆的晦氣,即便是村長養著,在村裡也要遭人白眼,但若能有森家庇護就不一樣了,起碼可以混個安生。
她仔細打量了白皓修幾眼,覺得這孩子面黃肌瘦,那是從小營養不良所致,但樣貌身段其實該算上品。這麼個男孩好好養著,賣給富人家能好賺一筆吧?怎麼路途遙遠地賣給宇婆婆了呢?
森夫人壓下疑惑,也覺得是這孩子造化,爽快地說:“您開口,倒也不是不行。”
村長笑出一臉褶子,讓人看了窩心,“多謝夫人,我們一家感謝您恩德。”然後掏出一帶碎銀子,“這是孝敬夫人的。”
森夫人擺了擺手,“用不著的,拿去給孩子做兩件衣裳吧。以後若無事,可以讓他來院子裡乾點雜活。”
村長大喜過望,恭恭敬敬地道了謝,回頭喊道:“皓修啊,”他笑容猶在,但眼神嚴肅:“去給夫人磕頭。”
白皓修翻翻白眼。他實在不覺得這名字有什麼稀罕。不過小孩子在家一個樣,出門一個樣,腹誹歸腹誹,他不想讓村長丟人。於是往前一步,十分敷衍地跪了下去,磕了三個不響的頭。
“好啦。”森夫人也不想多說廢話,“沒別的事,您就先回去吧,上戶籍要什麼證明,儘管找管家去取。”
村長再次謝過,帶白皓修離開了。
走的時候,白皓修記了一下院子裡的擺設,心想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求人幫忙,自然是要還的。
果不其然,日子沒過多久,白皓修就變成森家打雜的小工了。
來年立春,風和日麗,是個難得的豔陽天。蓬安縣城晚上要舉辦一場小型燈會,森夫人打算帶全家人出門熱鬧,不少下人也能沾點光跟著同去,但白皓修不在其列,他也沒那個興趣。
這段時間,白皓修算得上是指哪兒打哪兒,不反抗,也不添亂,就是整天拉著張誰都欠他百八十萬的冷漠臉,不跟任何人說話罷了……
這一天白皓修隨隨便便地掃地,旁邊就是小姐森瑩雪的閨房。他偶爾往窗戶那兒看一眼,靠得比較近的時候,還能聽見屋裡人說話,好像又是森夫人在訓人。
白皓修已經見怪不怪了,他覺得森瑩雪不是她老孃親生的,天天寫字,天天捱罵。
“琴棋書畫,你就只有字還過的去了!這都要躲懶,你還能有什麼出息?”森夫人狂念緊箍咒:“別以為女子無才便是德,知不知道?若是你什麼都不會,以後嫁了人,就只能呆在家裡當一個擺設!過幾年青春不再了,男人可以隨時隨地把你到掃地出門!到時候你靠什麼來養活自己?”
森瑩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噎道:“我,我不嫁人,不嫁人!”
森夫人大怒:“不嫁人?娘能養你一輩子嗎?真虧你說的出口!”
森瑩雪實在氣不過,頂撞道:“我沒出息,我就是沒出息!你,你就喜歡弟弟!你根本就不想要我!”
森夫人這下可惱,母女倆大吵一架,結果是森夫人帶著老公、婆婆、小兒子,還有一干下人浩浩蕩蕩地出門赴宴,獨獨把森瑩雪留在家裡抄書!
可憐大小姐以淚洗面,從早上哭到中午,從屋裡哭到院子,哭得頭昏腦漲,胸悶氣短,蹲在花臺邊上直哼哼,軟得像一團面。白皓修正提著一桶水澆花,聽她簡直是沒完沒了,只覺得那些眼淚都夠他澆幾桶的,嫌棄地看了她好幾次。
森瑩雪比他大一歲,長得嬌小可人,瓷娃娃似的,抬起那梨花帶雨的嫩臉,求助般地望著白皓修——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他小小的心尖兒猛顫!
白皓修眨眨眼,再眨眨眼,把瓢往桶裡一扔,氣憤地說:“大小姐,能不能別哭了?煩不煩啊?”
森瑩雪哭聲立止,還打了個嗝兒,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怔怔道:“原來,原來你會說話啊?”
白皓修一愣,“誰跟你說我不會說話了?”
森瑩雪說:“可是,你從來沒說過話呀。”
白皓修好笑,“那是我懶得說!你走開些,別擋著我幹活。”
森瑩雪好不委屈,又掉了幾滴眼淚:“你,你好凶啊……”
白皓修瞪她,“就兇你了,怎麼著?你再哭,再哭我潑你!”說著拿瓢舀水,作勢欲揚。
森瑩雪“哎呀”一聲,連忙閃開,但她那會兒蹲著,往後一退,兩腳就絆住了,摔了個屁股蹲兒。
白皓修“噗”得一笑,但立馬拉下臉,假裝自己沒笑過,接著澆花。森瑩雪覺得自己糗大了,拍拍屁股爬起來,在旁邊站了半天,但白皓修就是不理她。
小女孩滿腔的委屈說不出來,氣得跺腳,跑回屋裡去。過了會兒,她拿著一沓紙出來,都是她抄了一上午的詩。
白皓修有一搭沒一搭地看她,只見森瑩雪似乎立志要做一個叛逆少女了,抓著那沓紙想撕,咬咬牙,再打打氣,造型擺了不少,但就是撕不下去。
白皓修真是看不過眼,遠遠地問:“你到底要不要撕啊?”
森瑩雪滿臉脹紅,噘著嘴,拿手背去抹眼睛。
白皓修心頭好癢啊……好像有一個小人“哎喲哎喲”地叫,忍不住了,走過去,非常豪邁地把那沓紙搶過來,唰唰撕了個粉碎,往森瑩雪頭上一揚,紛紛白雪般的紙屑落下來。
小女孩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先是呆住,後又抬頭笑了,又驚又喜。
白皓修見她笑,心情也十分暢快,抿著嘴唇,馬上又推森瑩雪一把,數落道:“現在可好,你看這一地的垃圾,我這剛掃完的院子呢。走開走開。”
森瑩雪被推了,也不生氣,擦擦眼淚,笑得靦腆:“那個,我可以叫你小白嗎?”
白皓修炸毛,“啊?”
森瑩雪很有道理地說:“你比我小一歲,我是姐姐。”
白皓修震驚:“就你這哭哭啼啼的小丫頭,好意思當我姐姐?撕個紙都要我幫你,你說你還有什麼用?”
森瑩雪最不喜歡人家說她沒用,又哭了起來,“我沒得罪你呀!你幹嘛要這麼說?”
“……”其實白皓修哪會跟女孩子說話?悶悶地“哼”了一聲,沒下文。
森瑩雪又問:“平時你不說話,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啊?”
白皓修說:“我煩不煩,關你什麼事?”
森瑩雪今天是真想做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姐姐,說:“如果你不開心的話,可以告訴我哦,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好朋友可以相互傾訴煩惱的。”
白皓修又“哼”一聲,把地上的紙屑掃進簸箕,往地上磕了三下,“大小姐,我是人牙子賣到這裡來的小流魂,你不知道?以前在漠陽,我可是翻著垃圾堆長大的,跟你做朋友?你想得出來。”
森瑩雪懵住了……白皓修說完這話,心裡也不是滋味,提著簸箕轉身便走,而森瑩雪也不敢追過來了。
白皓修走到院牆外,氣鼓鼓地倒了簸箕裡的東西。風一吹,白花花的紙屑滿地橫飄,他見那碎紙片上的黑色字元方方正正,筆畫間勾起框架結構,每個字都像一幅畫似的,倒也有趣。
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心情,白皓修把那些碎紙片規整起來,閒著沒事,就地玩起了拼圖。這總共十幾頁紙,疊在一起撕的,每頁碎片的形狀都差不多,在不認識字的情況下,復原起來很有些難度。不過白皓修有點那個強迫症,一旦起意就非拼好不可,玩得渾然忘我,一個下午就這麼耗過去了。
森夫人就是在這時回來的,這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說到底還是惦記女兒,把其他人留在縣城,自己專門跑一趟,叫森瑩雪一起過去吃晚飯。
來到側門邊上時,森夫人剛好看見白皓修蹲在牆角,專心致志地擺弄一地紙屑。當下沒出聲,也制止丫鬟叫他……湊近去看,好傢伙,這不是森瑩雪要抄的詩嗎?
白皓修覺得頭頂一股寒氣,從天靈蓋鑽進去腦袋,激得他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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