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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蒼茫,籠罩大地。

林越懶散地靠坐在院中的躺椅上乘涼,抬頭望著晦暗蒼穹深處的那些星子。

雖然記不清前世地球的星空是什麼樣子了,但這種繁星密佈的夜空,看上去貌似都差不多。

今晚有些失眠。

沒辦法。

夏列這個殺不得也放不得的皇子,讓他壓抑了足足三個月,這段時間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絞盡腦汁地想著該怎麼瞞過別人,有沒有什麼破綻,怎麼應對有可能出現的問題……

但他心裡也清楚,無論他怎麼思考對策,也只能暫時拖延危機,終究會迎來爆發的那一天。

三個月來,始終看不到打破困境的希望,每晚都要服用安神養氣的藥物才能入眠。

否則精神狀態一旦變差,又正好是從夏列消失開始的,或許就會被人懷疑。

這種絕境下苦苦掙扎的心境,可想而知。

如今終於得見一線希望,猶如黑暗中尋見一抹光亮,也讓林越的心情也緩和了不少。

至少有前行的方向了。

“還有九天……不,八天,她就會血脈覺醒。”

林越指尖在躺椅的扶手輕輕敲擊,心中則是默默思索,“在她血脈覺醒之前,必須想辦法進那洞府,但有兩個難點需要解決。”

“一,那座山洞在城外的荒山,距離青都只有二十幾裡地,首先我要能夠離開青都才行。”

林越皺起眉頭,“不過,我若是貿然離開青都,有點太明顯了。”

雖說百里鳳至再也沒有找過他,這些天他也特意試探過,並沒有人監視他,顯然對他沒什麼懷疑了。

但他畢竟是曾經的‘嫌疑人’,即使暫時消除了嫌疑,也只是暫時的,百里鳳至不可能真的完全放心他。

他若是突然離開青都,自然會引起注意。

一旦有人跟蹤,他還敢去那山洞的話,豈不是徒增嫌疑?

“如果使用眾生相的話,很輕易就能出城,出城的路引也不難解決,但眾生相只能讓一人使用……”

林越微微眯起眼睛,又瞥了一眼身後的屋內,立刻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不可能讓蘇子秋變回原樣,再將其一人留在青都。

萬一被發現了,那就徹底完了。

而且,他一直懷疑那百里鳳至有辦法搜尋夏列的氣息,只是因為夏列的氣息已經被改變了,所以她才找不到。

但,如果他讓蘇子秋變回原樣的話,那豈不是自尋死路?

“對了。”

林越忽然心裡一動,腦海中閃過了一個想法:“再過七日,就是九月初九重陽節!”

也不知道是平行世界的巧合還是怎麼回事,這個仙俠王朝世界,也是有重陽節的。

畢竟連中秋節都有,有重陽節也就不奇怪了。

九為陽數,九九則是兩陽數相重,故曰‘重陽’。

在重陽節這一日,無論是中原還是涼州這等邊陲小城,一向都有登高祈福、拜神祭祖的習俗。

到那時,青都會有很多人出城,掃墓祭祖,登山祈福。

這是一個出城的好機會。

等到那天出城的話,就再正常不過了,而且也確實需要登高爬山,正好方便他去那座隱蔽的山洞。

或許,百里鳳至都未必會派人跟蹤他。

想到這裡,林越的眼睛不由得逐漸亮了起來,隨即又冷靜下來:“不過,百里鳳至也是有可能派人跟蹤的,也得想想該怎麼應付。”

總之,他已經決定了,就在重陽節那天出城。

“第二個難點,就是開啟那山洞之中的洞府秘門了。”

林越靠坐在躺椅上,緩緩閉上眼睛,仔細回憶著當日在那山洞之中所見的場景。

雖然當時帶了火摺子,但還是太過昏暗,他也沒注意到那山洞盡頭的石壁到底是什麼情況,只能確定有一面較為平整的石壁。

“最近看了不少書,我倒是知道九宮八卦的洛書數字。”

林越睜開眼睛,微微皺起眉頭,“但必須要洞府的原主人赤手拍擊石壁,才能開啟洞府秘門?”

他甚至都不確定洞府的原主人是誰。

在那山洞的深處,是有兩具屍體的,他在其中一具屍體的身上找到了眾生相這件異寶。

洞府原主人如果不是這兩具屍體的話,難不成還要找到真正的洞府主人?

這些都是未知數。

“不管怎麼樣,至少有一試的價值。”

林越深吸一口氣,“這些天儘量推演細節和可能性……一切,就看重陽節那天了。”

……

時間一天天過去,林越依然保持著每日去道院書屋看書的習慣,儘可能少生波折,避免引起注意。

終於,青都迎來了慶元十五年的重陽節。

偷將天上千年豔,染卻人間九日黃。

在這個世界,菊花還只是一種高尚的花卉,啜菊、啖菊、插菊等舉動,也並不會讓人有什麼無端的聯想。

青都地處涼州西北,雖然氣候頗為乾燥,但菊花的耐旱性很強,所以青都附近種植的菊花種類數量也是頗多的。

今日的青都,早已被菊花點綴滿城。

踏秋、登高、賞菊等風尚早已盛行,不少人家皆是親友集體出城遊玩,在山野裡鋪草為席聚飲,以餚酒登高眺遠,規模頗為壯觀。

由於今日出城的人實在太多,青都各個城門口的城衛軍也只是簡單查一下路引,就放人出去了。

剛過巳時。

轆轆的馬車聲中,一輛頗為簡陋的灰蓬雙轅馬車,自青都西城門內搖搖行來。

馬車前室正坐著一個穿粗繒布衣的年輕男子,面貌俊秀,唇角帶笑,雙手略顯生疏地抓著韁繩,駕馭著這輛一馬軺車。

官道上,時不時就有一輛馬車從他身邊賓士而過,將他的馬車甩在身後,又或是肥馬輕裘的富家子弟一路疾馳,輕易將他趕超而過。

“真是夠慢的。”

林越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前方這匹拉車的馬兒,雖然是瘦了點,拉車速度不快,但勝在便宜,租一日只要四錢銀子。

今日租馬車的人太多了,若非他在車馬鋪有認識的人,恐怕連這輛破車都租不到。

他雖然有不少銀子,完全可以租更好的,但眼下也不方便拿出來。

不合人設。

這種節骨眼,還是儘量別引起注意了。

離城門遠了些之後,林越又拉開了車廂的簾子,轉頭看了一眼躺靠在車廂內的蘇子秋。

昨晚餵給她的困魂水還沒到時間,此時她依然處於昏迷狀態,估計起碼還要兩三個時辰才能醒過來。

距離那山洞所在的那座山,也就二十幾裡地。

其中一大段路都是官道,用不了多久,而後半段的山路雖然崎嶇些,但也用不了太久,不到一個時辰就能趕到那座山附近。

……

日上中天,秋風漸起。

此時萬里金天,秋風若雌黃,重雲如畫箋,塗抹開了一幅雲開見日的絕妙丹青。

高遠的秋日下,馬車來到了一片山間荒野。

崎嶇的山路讓馬車顛了許久,終於在一座矮山的山腳下停了下來。

“終於到了。”

林越用力拉住韁繩,停下馬車後,觀察了一下週圍。

這片山野間顯然是人跡罕至,這一路上也沒看到青都踏秋的遊客往這邊走。

確定無人之後,他便駕車進了一片寬闊的楊樹林之中,直到深入一段距離,才將馬車停下,拴在了一顆高大的楊樹下。

這麼做,也只是為了把馬車簡單的藏起來而已。

要是拴在官路附近,就容易被路過的人發現,要是趁他不在把馬車偷走,那他就得走回去了。

“該走了。”

林越掀開馬車的簾子,上身探入車廂之後,從懷中摸出了半顆青灰色的丹藥放入口中,然後故作輕柔地把昏迷的蘇子秋從車廂裡抱下來,隨即將她背在了身後。

這三個月來,蘇子秋都沒怎麼好好吃飯,整日就是菜粥加藥粉,自然是極其瘦弱的,體重輕得不可思議。

約莫不到一米六的個子,只有六十斤左右而已。

若非有皇族血脈的神異,這麼養著恐怕她早就死了。

林越好歹練過道家玄門的養生法,武練和呼吸吐納之法都是一等一的,身體比常人好不少,體力也極好,揹著一個六十斤的人爬山,倒也沒什麼難度。

楊樹林內只剩下落葉被踩碎時的動靜。

日光穿過重重枝葉,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碎影。

秋風忽而拂過,碎影搖曳不止。

林越揹著昏迷不醒的蘇子秋,在白楊林之中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之後,忽然腳步一緩,身體微微顫抖了兩下,單膝跪了下來。

下一刻,他的臉色豁然變得蒼白,張開嘴想要呼吸,卻是喘不上氣。

隨即,翻了個白眼,便一頭栽倒下來,側身躺在了滿是落葉的地面上。

而蘇子秋也跟著摔倒在了一旁。

兩人靜靜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恍若兩具屍體。

唯有秋風輕輕吹過,拂動枝葉。

樹影漸移。

轉眼間,一個時辰過去了。

蘇子秋緩緩睜開眼睛,發現眼前並不是那熟悉而可恨的床幔,而是一片遮住陽光的斑駁枝葉。

她呆了一下,極其費力地轉頭看向旁邊,發現她正身處於一片白楊林之中。

“這是……在哪?”

蘇子秋張了張嘴,勉強發出微弱到幾乎聽不清的聲音。

她又勉強轉頭往另一個方向看了看,餘光豁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赫然是林越,正昏迷不醒地躺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

蘇子秋不由得一愣。

這個該死的傢伙,怎麼倒下了?

她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林越的臉色蒼白,幾乎沒什麼血色,氣若游絲地躺在地面上,一動不動。

怎麼回事?

蘇子秋心中有些茫然之餘,又忍不住興奮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這傢伙現在變成這幅模樣,正是她逃脫的大好機會!

她嘗試著翻身,但渾身癱軟無力,雙腿更是因為體墮截癱,動都動不了。

這也是她沒有選擇去趁機殺死林越的原因。

蘇子秋死死地咬著牙,拼盡全力讓自己翻了個身,然後開始嘗試用無力的雙臂支撐身體,試著拖行著慢慢逃走。

但她現在這點力氣,根本支撐不起來自己的身體。

只見她費了好一會兒的功夫,也只是勉強往前爬行了約莫……一尺的距離。

蘇子秋又看了看林越,確認他還沒醒,繼續往前爬。

至少她還能動,就有希望逃走。

又過了半晌。

蘇子秋又爬出去了半尺距離之後,忽然聽到身後響起了一陣擠壓落葉的聲音,不由得臉色一僵。

“你也太慢了吧?”

只聽熟悉而可恨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也隨之向她靠近。

然後,一隻腳踩在了她的背後,頓時將她勉強支起來一點的身體,徹底壓趴了下去。

蘇子秋渾身微微顫抖,又是絕望又是憤恨,隨即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轉了過來,眼前再次出現了林越的面容。

“這麼久,你就爬出去這麼一點?”

林越笑容嘲弄地看著她,隨即蹲下來,隨手拍掉她身上的落葉和灰塵。

——倒不是幫她清理,主要是等會兒還要揹她上山。

“你是故意裝作昏迷的?”蘇子秋咬著牙,死死地盯著他。

“只是比你醒得早一些而已。”

林越隨意瞥了她一眼,又開始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塵和落葉。

“什麼意思?”蘇子秋聲音微弱,但還是能聽出那發自骨子裡的恨意。

清理完了,林越蹲在她身旁,笑吟吟地說道:“這些日子每天你都在昏迷中,你可能不知道,那位西北關的大統領,百里鳳至,她來青都找你了。”

“百里鳳至?”蘇子秋頓時一怔。

雖然她心中生出了一絲希望,但她並未覺得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既然這個謹慎狡詐的賤民敢告訴她,那必然是有把握讓她見不到百里鳳至,否則以其性子,不可能讓她知道一星半點。

他讓她知曉這些事的唯一目的,就是折磨她的精神。

——希望是最美好,也最折磨人的存在。

林越從袖口中取出了一顆烏麻散,捏住蘇子秋的臉頰,將烏麻散強行塞了進去之後,這才將她背了起來。

一邊往山林深處走去,一邊隨意說道:“讓你失望了吧?我只是擔心百里鳳至派人跟蹤我,所以裝作忽然病發昏迷,偽裝瀕死的狀態,試探一下有沒有跟蹤者而已。”

百里鳳至如果派人跟蹤他,自然是不想讓他離開青都,也不會讓他輕易死。

所以,林越就服用了半顆‘龜息散’,讓呼吸和心跳減弱,藉此試探一下是否有跟蹤者。

這丹藥是他透過一次一響級秘密之中得到的。

龜息散是道家修行人煉製的奇藥,雖然不算什麼靈丹,但也是極其罕見的。

此藥可以用於身中劇毒之時,極大降低呼吸和心跳,血液流動也會隨之減緩,就像是瀕死狀態,從而延緩毒素髮作,爭取到救命的時間。

他只服用了半顆,可以維持一個時辰左右。

倘若真的有百里鳳至派來的跟蹤者,想必是武功極高的江湖武夫,一旦發現他倒下,就算隔著一段距離,應該也能看出來他正處於瀕死狀態。

到時候,為了救他或者查探他的情況,自然會現身。

“可惜,這場戲算是白演了。”

林越惋惜地感嘆道:“看來百里鳳至真的認為我的嫌疑低到可以忽略,並未派人跟蹤,我準備後的幾個後手都沒用上。”

他也有些意外,百里鳳至居然比他預料中的還要相信他?

或許,是因為……

林越忽然回想起在刑獄那天,百里鳳至和塗老道私下談過之後,與他再見之後的那些奇怪行為。

不僅探查了他的身體,還劃破了他的掌心。

真是奇怪。

也不知道老酒鬼到底和百里鳳至說了什麼?

懷著心中的疑惑,林越也懶得多聊什麼,一路揹著蘇子秋,安靜無言地往山上走去。

雖然山路頗為崎嶇,但還好這座矮山的山勢較緩,爬起來也不費勁。

不到半個時辰,林越便已經到了山腰,按照上次走過的路線,撥開一叢叢高大的野草,終於來到一片天然的石林附近。

“快到了。”

林越微微側頭,用餘光瞥了一眼背後的蘇子秋,唇間泛起一抹笑意。

“該讓您恢復尊貴的皇子身份了,夏鴻列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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