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是我連累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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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說，這名推門而入的紅衣女子，自然就是盛宇商行的大小姐，上官君怡的親侄女，上官明月。

而她口中的“他”究竟意指何人，自是不言而喻。

“你來得剛好。”上官君怡抬起右臂，水筍般的食指對著床榻上的乾屍輕輕一點，“可以見到他最後一面。”

聽見“最後一面”這四個字，上官明月登時花容失色，三步並作兩步，踉踉蹌蹌地搶到床邊，如水雙眸緊緊凝視著乾屍平靜的面容，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這、這是鍾文？”

良久之後，她才緩緩轉頭看向上官君怡，聲音顫抖著問道。

言語間，她緊緊瞪視著自家姑姑的嬌豔紅唇，只盼能從對方口中聽見否認的答案。

“是。”

然而，上官君怡的回答，卻猶如當頭一棒，險些將她震暈當場。

“他、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上官明月迷迷糊糊地說道，卻不知自己這般發問，究竟還有什麼意義。

“他與一個上古魔頭交手。”上官君怡卻還是耐心地回答道，“被打成重傷，便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殊不知每一次提及此事，她內心的傷疤都會被撕裂開來，重新經歷一次難以忍受的心靈創傷。

“能、能救麼？”

上官明月脫口而出道。

上官君怡沉默不答。

上官明月轉而看向正拿右手摁在鍾文胸口的尹寧兒：“尹姑娘，能救麼？”

尹寧兒臉色一黯，螓首緩緩轉向另一側，同樣默不作聲。

無言的沉默，往往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

上官明月心思機敏，如何還不明白兩人的意思，她只覺心底哇涼一片，彷彿有人從頭頂灌下一桶冰水，愣愣地站在原地，整個人陷入到呆滯之中。

上官君怡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凝視著侄女沉魚落雁的絕世容顏。

上官明月可以說是從小在她的看護下長大，兩人在相當長的一段歲月裡，幾乎形影不離，名為姑侄，實則親如姐妹。

然而，在過去三年裡，這對姑侄卻徹底斷了聯絡，上官明月沒有來找過她，她也不曾主動聯絡過對方。

箇中緣由，兩人俱都心知肚明。

躲了這麼久，當真再見之時，上官君怡卻發現自己的情緒，遠比想象中要更為平靜。

眼見侄女兒眼角含淚，伸出顫抖的玉臂，輕輕撫摸著自家夫君乾枯的臉頰，她卻既不憤怒，也不吃醋，反倒有些感同身受。

從前的愁腸百結，進退失據，如今看來，竟是那般愚蠢，那般可笑。

上官君怡長舒了一口氣，彷彿困擾自己許久的心結被解開了一般，渾身頓時散發出一股溫潤而寧靜的氣息。

隨後，她便親眼目睹了上官明月俯下身子，櫻桃小嘴湊上前去，重重印在了鍾文乾巴巴的嘴唇之上。

......

這裡就是天堂麼？

睜開眼的瞬間，鍾文腦中頓時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

與林北大戰的過程依舊曆歷在目，甚至連每一個細節，都完好地儲存在記憶之中。

對於自己的結局，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畢竟是自己主動放棄了一切，丟了性命，自是不可避免。

因而面對眼前無比耀眼的白色強光，他本能地認為自己已經進入天堂，很快就要提前享受愉快的退休生涯。

至於死後是不是還有落入地獄的可能性，則完全被他排除在外。

像我這樣捨己為人的菩薩心腸，上天堂都有些委屈了。

他一邊如是想著，一邊使勁揉了揉眼睛，以期儘快適應“天堂”那過曝的明亮環境。

凝神四顧之下，他卻意外地發現，“天堂”的景象，遠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美好。

周圍白茫茫的一片，一眼望去，空空蕩蕩的，山林、花草、動物、建築乃至於人類和靈獸，竟是一無所有，更別提什麼天使和神仙之流的超凡存在。

然而，就是這片寂靜虛無的場景，卻不知為何，讓他隱隱感到有些熟悉，總覺得似曾相識。

對了！

是靈魂空間！

搜腸刮肚地思索了片刻，鍾文突然一拍腦袋，臉上流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原來當初在林芝韻的天劫之中，他被第九神雷劈得奄奄一息，幾乎就要翹辮子之時，神魂便曾躲進此處，並得到了“鍾文二號”的救治。

而這片白茫茫的空間，也正是“鍾文二號”的生存之地與安身之所。

難道我還沒死？

只是因為太過虛弱，靈魂又躲進這裡來了？

一念及此，鍾文精神一振，眼中登時流露出欣喜之色，目光四下打量，試圖找到“鍾文二號”的蹤影。

“二號？二號？”

他將右手舉至唇邊，一邊高聲呼喚，一邊邁開步子，緩緩向前。

對於重逢在靈魂空間之中，“鍾文二號”是否會再次與自己搶奪肉身之事，他似乎並不如何擔心。

三年前，他便利用尚未出世的大寶博取對方同情，愣是讓“鍾文二號”放棄了搶奪肉身的念頭。

如今大寶才剛過兩歲，正是亟需父愛之時，而“二寶”和“三寶”又將要陸續來到這個世上，依“鍾文二號”的單純心思，非但不會有反客為主的想法，反倒很可能會附身在另一具肉體之中，幫著他一起帶娃。

可有些人和事物，你不需要的時候，他們整天在眼前晃悠，一旦真的要找，卻一個個跑得不知所蹤，讓人很是煩躁。

鍾文一路大呼小叫，東張西望，也不知走了多久，卻愣是沒能找到“鍾文二號”的所在。

而這片空空蕩蕩的白色空間，竟彷彿無邊無際，無論他怎麼走，都沒能走到盡頭。

“這小子，特麼的躲哪裡去了？”

許久之後，鍾文彎著腰，雙手扶住膝蓋，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咒罵道，“要是讓老子找著了，絕對要給他點顏色看看，話說我是不是最近有點腎虛，怎麼走走路就感覺累得不行？”

“你在找我麼？”

就在他心浮氣躁之際，背後突然毫無徵兆地傳來了一個輕柔的嗓音。

鍾文連忙轉身，映入眼簾的，正是“鍾文二號”那與他幾乎一模一樣的容貌和體格。

“你小子，剛才跑哪裡去了？”

他眼睛一亮，連忙快上前，伸手拍向對方肩膀，“讓我好找！”

不料“鍾文二號”竟然一個閃身，躲開了他的手掌，淡淡地反問道：“你找我做什麼？”

“我又進這兒來了，想必是神魂遭受了重創。”

鍾文毫不客氣道，“快點想想辦法送我回去！”

“沒有辦法。”

“鍾文二號”的回答，卻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怎麼會沒有辦法？”鍾文顫聲問道，“上次你不就把我治好了麼？”

“那一回你雖然受傷不輕，卻能夠保留一縷神魂不失。”

“鍾文二號”苦笑著道，“可這一次你不但肉身盡毀，就連靈魂也被吸得一乾二淨，可以說是形神俱滅，我又不是神仙，拿什麼來救？”

“什麼！”鍾文表情一滯，整個人僵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若不是我機靈，在被吸乾之前，及時撤出一部分靈魂本源。”

“鍾文二號”接著又道，“如今你已經見不到我了。”

“當真沒有辦法麼？”

鍾文呆立良久，才從牙縫裡緩緩擠出幾個字。

“沒有辦法。”

“鍾文二號”答得乾脆利落。

“你的意思是……”鍾文訥訥道，“我死了？”

“不錯，通俗來講，你已經死了。”

“鍾文二號”似乎講得累了，竟然直接躺倒在地，雙手枕在腦後，右腿翹到左膝上，慢悠悠地答道，“不，應該說是咱們都死了。”

“撲通！”

鍾文如遭雷擊，雙膝一軟，無力地跪倒在地，表情呆滯，雙目無神，猶如木偶一般。

“你不是喜歡逞能麼？你不是喜歡英雄救美麼？”

“鍾文二號”瞪了他一眼，滔滔不絕地抱怨道，“一點都不懂得吸取教訓，你不死誰死？當真是自作自受，活該！”

“不錯，我真是活該。”

鍾文低眉垂首，木訥地說道，也不知是在回應對方，還是在自言自語。

“可惜我明明還有大好青春，卻要遭你牽連。”

“鍾文二號”卻是毫不留情，繼續狠狠打擊他道，“從今往後，怕是再也見不到姑姑了。”

“對不住。”

鍾文渾身一顫，眼神瞬間恢復清明，猛地抬起頭來，凝視著“鍾文二號”的眼睛，無比真誠地說道，“是我連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