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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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中心的深處，便是珞珈現如今的居所。

自從與莊森發生了衝突，並將軍團事務盡數交付給安格爾泰處理之後，他便開始深居簡出、不再過問一切瑣事。

哪管是懷言者即將與暗黑天使發生衝突的節點，珞珈都不曾過目戰報上那些緊張的訊號。

他只是在沉默地撰寫經文，以自己的辭藻與虔誠去描繪神皇的光輝、以信仰來洗滌充斥著苦痛與迷茫的內心，任由懷疑的潮水在靈魂中不斷流淌。

就像每一位殉道者在彌留之際的哀嘆，為自己永世都無法贖清的罪孽而嘆息，卻也為目睹過神祇的啟示而感到自豪。

名為信仰的事物幾乎伴隨了自己的一生，但直到無可阻擋的毀滅瀕臨眼前，珞珈才知曉信仰的重量絕非只是枯燥的讚美詩能夠容納之物。

它既能象徵一個人身處巔峰時的量尺，也能代表一個人墜入深淵之時的救贖。

珞珈的指腹緩緩劃過質感粗糲的羊皮紙，其上尚未乾透的墨汁將紙面染得濡溼髒汙，華麗典雅的高哥特語詩歌也變得模糊不清。

能夠在凡俗世間烙下千古傳唱的優美詩句，就這樣被一根手指徹底抹去。

完美之城是如此、科爾奇斯是如此。

從這些模糊髒汙的墨跡之中，珞珈沒有看到任何值得歌頌、任何能夠襯托出自己價值，能夠令他想要詮釋的信仰永垂不朽的事物。

也正因如此，珞珈才從這些模糊不清的墨跡中看到了更為重要的事物。

曾經，珞珈需要透過撰寫經文來讓自己的心神安定下來。

可現在，他不再需要了。

信仰無需佐證，忠誠無需強調。

追隨神蹟的腳步無需透過華麗的頌歌，僅僅是踐行著祂的一言一行，便已經是最為神聖的巡禮。

此時此刻，珞珈似乎已經能夠與自己那些完美之城的子民們感同身受。

他們因從天而降的考驗火雨而永遠沉眠，又因艾瑞巴斯的叛變而蒙上不忠的灰塵。

這一切都是神皇的考驗，這一切又都不是神皇的考驗。

從始至終，神皇的旨意都是令珞珈前往群星、為人類的未來博取最後的希望。

可自己卻用大半生命沉淪在無意義的繁文縟節，試圖如同劇團的丑角般對觀眾來展現自己的價值、自己的角色。

實在是…何其可悲。

天墜的火雨、叛變的罪責，乃至數十億生命的血債。

他早該意識到這些的。

珞珈緩緩攥緊了手中的經書，將曾經無價的讚美詩集徹底撕碎成一團毫無價值的廢紙。

無價與無價之前的差距，也就只有這麼大。

暖色的燭光微微閃爍著，曾經遍佈各式古籍、充滿濃郁宗教色彩的房間現如今已是遍地狼藉，由珞珈一手撰寫——能夠流芳百世的無數孤本，盡數化為了褶皺、破碎的廢紙碎片。

同時，燭火也照亮了珞珈的面龐：曾經華貴端莊的咒文如他的作品般被盡數抹去，只剩下扭曲的髒汙，以及兩行已經乾涸的血淚痕跡。

很顯然，崩潰與瘋狂或許也不都是歇斯底里的。

緘默才是常態。

在這段時間內，珞珈思考了很多很多。

包括但不限於自己的種種過往，完美之城的覆滅，養父與首席牧師的叛變，還有人類之主那充斥著淡漠的冷酷神情。

自己生來便是具備著祂神力的聖子，但卻接二連三地在挫折面前無法直起腰身。

是考驗、是磨礪，還是既定的苦難？

珞珈不知道。

但完美之城的悲劇已經鑄就，科爾奇斯的災難又大難臨頭——

有時，珞珈會捫心自問。自己的信仰是否毫無價值？自己的期待是否毫無意義？

為了探究這個問題，他付出了許多代價。

透過逐漸被喚醒的本能，珞珈的視線透過了亞空間的帷幕，看到了許多令人驚恐的事實。

焚燒的銀河，沸騰的群星…以及端坐在王座之上的黑暗之王。

不…珞珈覺得那個【東西】根本不是自己所熟知的一切人或事物，但祂所散發出的氣息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了難以理解的地步。

而在那樣充斥著靛藍迷霧的虛影中，珞珈清晰看到了自己的背影——那是一位岣嶁、疲憊，但卻完成了自我實現的基因原體。

他前進的道路不再被信仰所糾纏，他的所作所為不再被責任所包裹，就像是一位在漫長旅途中完成巡禮的信徒。

但是，‘珞珈’卻為此而犯下了滔天的罪惡。

他為混沌四神入侵現實而獻上了虛幻的門扉，為點燃銀河的大叛亂而鋪下了無數他所熟知、所愛之人的屍骨。

在看到這一切之後，珞珈瞬間清楚了為何伊萊恩會在那個時間節點殺死艾瑞巴斯、知曉了她為何要竭盡全力也要讓自己去信任人類之主真的是神明。

如果自己墜入了不再被信仰所眷顧的深淵，便會在讒言的引導下走向那條墮落的罪惡之路。

是的，墮落。

儘管那份虛影想要讓珞珈看到的是此刻迷茫的自己所向往的事物，‘自我實現’。

但深愛著人類、對‘信仰可以救贖人類’而感到深信不疑的珞珈，卻在那樣的未來中看不到自己所想象的地上天國。

他只看到了一具腐朽、崩壞，搖搖欲墜的龐大屍骸，在依靠著名為‘信仰’的毒酒而飲鴆止渴。

珞珈打心底裡就不認同…那是一個自己會期待的未來。

縱使那與伊萊恩所描繪的宗教天國十分相似，但它的鑄就卻依託著無窮無盡的苦難與犧牲，宛若傷獸的咆吼。

信仰的價值本就無需衡量。

在伊萊恩來臨之前，珞珈就已經做好了和科爾奇斯一同安葬的準備，這也是能夠消滅那樣殘酷未來最好的機會。

這一切都本該由他自己一人承擔。

如果他消失了，那麼叛變的火種自然無從提起。

墮落的滋生或許不會散去，但與自己相似、能夠看見未來的伊萊恩，一定會將那份充斥著苦難的未來改寫。

然而，在伊萊恩來臨之後，暗黑天使離開了。

珞珈卻沒有因此而鬆了一口氣。

因為這代表他的贖罪，才剛剛開始。

……

……

藉著獅王給的壓力，總算把珞珈掰回正軌了，等處理完鐵人就要去怕怕眼贖罪遠征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