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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只嗔道:
“聽聽,這孩子說話總這樣誇大。”
蘇意默默上前,施禮道:“見過世子。”
謝老夫人招招手,吩咐底下的人快些上菜。
“只有咱們祖孫幾個,你二人也不用管我老婆子,隨意一些,不用太拘著。”謝老夫人平和道。
蘇意點點頭,喉頭一癢,又是一陣咳嗽聲。
謝望山蹙眉,箭步上前,關心道:
“你竟咳得如此嚴重,可找郎中看過?”
蘇意卻不看他,只垂首答:
“瞧了。一直吃著湯藥,可就是不見好。”
謝望山有些慍色,埋怨道:
“那定是郎中醫術不精。改日我去給你請位名醫,定然能將你醫好。”
蘇意並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於是只客氣推脫道:
“這病已經三五年了,便是名醫恐也難治。如今,怕已經傷了內裡,再調不回來了。”
謝望山沉下眸子望她,他一汪深情的眼光之中,浸著往昔不曾有的無限憐惜。
“意兒放心。便是千年的人參,萬年的靈藥,只要能醫好,我自都能為你尋來。”謝望山字字肺腑道。
聞言,蘇意好奇抬眸,恰巧對上他灼熱的視線。
可她的眸子裡,卻好似有一座難以被撼動的雪山,叫人見之生寒。
蘇意見難以拒絕,便欣然接受道:
“那便煩勞世子費心了。”
說完,她行禮致謝,目光落在他的衣角。
他便是如此一張嘴,讓雲小衣為他貢獻所有,還未迎娶便生下了女兒的。
她又想起前世新婚那夜。
紅燭垂淚,紗帳漫舞。
她忐忑靜待良久,頭上的蓋頭終於被人緩緩揭開。
眼前的人眉眼溫柔如冰雪初融的春水,柔和如玉的線條,俊美而溫潤,只是一眼便彷彿世間醇釀,叫人醉得甘心沉淪。
她想,倘若能夠與如此溫和之人一生相守不離,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可偏偏,那深情的模樣,卻是說著最狠的言語。
“你不過是母親商量我,千挑萬選出來的合適正妻。亦是母親為我娶回來的擺設,你佔著正妻的位置是為著侯府的門面,並非是我一心在你身上。
今日成婚,你最好看清自己的身份。青州蘇氏,本就已經沒落,雖然祖上出過兩代皇后,可如今卻連個中第的進士也沒有,實在與我侯府比之不及。
你我雖已是夫妻,但我只要你替我撐起侯府的臉面即可。其他的,不要逾矩!
你可記下了?”
她自然記下了,記得清清楚楚,從前世記到今生。
“意兒快入座吧。”
謝老夫人的話將她拉回現實。
丫鬟們先是端上了漱口茶,繼而又上了一杯清香的鐵觀音。
待三人淑完口,又用過茶後,才吩咐廚房傳菜。
不多時,油亮的雕花圓桌上,一道道佳餚陸續被丫鬟端了上來。
蘇意拿起筷子,正要夾菜,余光中卻發現謝望山正深情款款地注視她。
她動作一頓,筷子上夾的菜顫了顫。
謝老夫人掃一眼謝望山,眼角含笑,嗔怪道:
“你那眼珠子可老實著些,自己的妻子回房內看去,在我老婆子面前招搖什麼?瞧瞧,孫媳婦都有些難為情了。”
謝望山忙站起身道歉:
“祖母,是孫兒失禮了。”
蘇意默默吃菜,她並不是害羞,只是謝望山那種眼神叫她心生厭惡。
三人正用飯,忽有婢子上前稟告說,春華閣裡的那位表小姐來了,還帶著小丫頭。
謝老夫人垂了垂眼睛,嘴角微微下撇,有些掃興。
她掀開眼皮看向謝望山,眼色肅然。
“她倒是來得巧,”謝老夫人嘆聲氣,又將桌上的筷子拿在手裡,繼續道,“添兩副碗筷,便讓她進來一起吧。”
婢子領了命,出去將雲小衣和花容領了進來。
此前,雲小衣便囑咐過花容,在旁人面前萬不可稱呼謝望山爹爹。
於是自到了侯府開始,花容便裝作與謝望山不熟的樣子。
“小人見過老夫人。”雲小衣欠身道。
“小人見過老夫人。”花容跟著雲小衣有樣學樣。
謝老夫人本就喜歡孩子,又見花容是個伶俐的,方才眉間的陰雲瞬間掃去,只剩滿眼的歡喜。
謝老夫人放下碗筷,招招手讓花容過去。
“來來來,讓我好好瞧瞧。”
花容看一眼雲小衣,見她是默許的才慢慢走過去。
謝老夫人拉著她的小手,隱約能摸到上面有層薄薄的細繭。霎時,她心頭不覺疼惜起來,就連眼光也變得格外柔軟。
她將花容拉至跟前,憐愛道:
“小丫頭長得真是可人兒。年紀不大,手上倒是老練,該是跟你娘在外頭吃了不少苦頭。”
花容搖搖頭,認真道:
“娘從不會讓花容吃苦頭,手上是花容貪玩弄的,跟娘沒有關係。倒是娘手上的繭子,可比花兒手上的多多了。”
謝老夫人讚賞地“嗯”了一聲長調,繼續誇讚道:
“倒是個要有孝心的。不錯,不錯。”
雲小衣垂首微笑,些許滿意。
“你同你娘用過飯了沒有?”謝老夫人問道。
花容想了想,又轉頭去看雲小衣的眼色。
她踟躕(chíchú)了一會兒,眨了眨眼睛問:
“老夫人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謝老夫人被她逗得合不攏嘴。
“若是假話,你會怎麼說?”
花容有些失望,落下視線,咬了咬唇,回道:
“那便是吃了。”
謝老夫人依然笑著,示意身邊的吳媽媽將花容的碗筷,挪到她身側的位置。
“小妙人兒,你便坐在我身邊吃,如何?”
花容滿心歡喜,剎那又暗淡神色憂鬱地看向雲小衣。
謝老夫人抬頭,在視線觸及到雲小衣的輪廓時,便瞬間拉下臉來。
她語氣沉沉,滿是嚴肅。
道:“你也過來用飯吧。”
“謝老夫人。”她笑著行禮道。
謝望山的臉色有些難看,他明明說了今日會去看她,現下卻自己擅作主張領著孩子來截他,壞他的事情,實在讓人氣惱。
蘇意不動聲色地靜觀著,側頭對著雲小衣微微一笑。
謝望山看在眼中,心頭不知為何驀然生出許多不快。
飯畢,謝老夫人依然摟著花容不捨得撒手。
“你這麼個聰明的丫頭,我老婆子實在不捨得放你回去。”
花容笑笑,道:
“老夫人若想見花容,日後花容常常過來便是。”
謝老夫人眼光渺遠,似乎在思考一件事情。
“老婆子我年紀大了,若是你這丫頭時常過來,恐怕我也未必還有餘力與你玩耍一番。
現如今,你娘帶著你也實在累贅。雖說你是個女子,可女子最重要的便是知書達理,賢良淑德。
你那孃親,生出你這樣一個頗具孝心的女兒,已屬不易。
不若今日我老婆子便託個大,你去跪了主母,認她做義母,往後便在她身邊住著,多多求教你義母大人,總好過待在你親孃身邊,學不得什麼東西。”
說完,謝老夫人看向雲小衣。
雲小衣捏著袖子,牙齒咬得“咯咯”響。
這是擺明了要搶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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