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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唐的三省六部裡,在大唐數量龐大的地方官府群體中,在大唐繁複多雜的分支機構裡,每一個單獨的部門都在努力的爭奪更多的權力。
所以,與其說這是溫柔在給左春下圈套,不如說,這就是各個部門間交往的日常行為。
融化掉一斤五銖錢與融化掉一斤開元通寶獲得的銅的數量是不一樣的。
尤其是當隋朝的五銖錢的數量在九十六萬貫銅錢中佔據大多數的時候,這裡面憑空出現的利益就多達十七萬貫,這是一筆非常大的錢。
如果左春願意為這十七萬貫錢冒險的話,他就會跟溫柔達成一些默契,如果左春不願意分享百騎司的權力的話,他就會拒絕這十七萬貫的利益。
向皇帝如實稟報這筆錢的真正數量,這對大行城來說是沒有任何損失的。
一貫五銖錢重十三斤,一百萬貫五銖錢重一千三百萬斤,其中雖然還有不少的金銀首飾,一千萬斤還是有的。
這樣的數字對於唐人來說一般只有國家才用的上,個人基本上與這樣的數字無緣。
對雲初來說,一千萬斤只有五百萬公斤,合五千噸。
他努力的修建大行城這樣的一個大的蓄水池,用來劫掠高句麗,新羅,百濟這三個國家,最後只有這麼一點收穫,他其實是非常失望的。
給他貢獻錢財最多的是高文的親家,百濟國的一位官階為豬加的官員。
在百濟國,自國王以下,文官多以六畜為名,比豬加高的還有馬加,牛加等,豬加的官位沒有那麼顯赫,卻是專門管理庫藏的人。
在黃山大戰的時候,他的兄弟便是是百濟國黃山城的守將階伯,在被大唐跟新羅聯軍的攻擊下,此人死戰不退,硬是讓新羅大將金庾信付出了很高的代價,自己最終與殘存的五千百濟軍卒戰死黃山。
從此,這位豬加恨新羅甚於恨唐人,可是,他不過是一個看守國庫的官員,面對如狼似虎的唐軍,與無處不在的新羅人,已經做好了自殺的準備,也做好了讓那些被他藏起來的百濟庫藏不見天日的準備。
就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了親家高文的信函,高文邀請他來大行城,還說,別看這座城已經被唐人佔領,但是,真正說話管用的人是他。
於是,走投無路的豬加就像是看到了復國的希望,就帶著能找到的所有的錢,帶著能找到的所有願意為百濟復國而努力的人,在裴行儉以及金庾信到來之前,乘船離開了百濟,直奔大行城。
然後,就傳出這位豬加以及他們的船隊沉沒在大海上的訊息,與之一起消失在大海上的還有百濟國的庫藏。
庫房裡的每一筆錢都是有來歷的。
大唐皇帝可以不問這些錢的來歷,身為大唐密諜機構的百騎司卻不能不問。
只要跟不義之財有關的事情,基本上都跟人的生命消亡有關,左春在看到這滿滿一庫房的錢的時候,就知曉這個庫房裡不僅僅裝的是錢,還有無數的冤魂。
聽了雲初跟溫柔跟他的講的故事,左春嘆息一聲道:“看你大行城依舊是陽光燦爛的模樣。”
雲初道:“太陽,月亮,山川大地,江河湖海是不會變化的,只要將人們的目光吸引到這些亙古不變的東西上面,就不會察覺對這些永恆的東西相對而言的細微的東西,人們就會以為這個世界沒有變化過。”
溫柔在一邊陰惻惻的道:“所以,升斗小民,就該關注一日三餐,只要一日三餐沒有向好的一面發展,就說明世界在變壞。
如果他們不理睬自己的一日三餐以及每日工錢的變化,卻去關注大唐東征的結果,這是愚不可及的。”
雲初瞅著溫柔道:“按照你說的話,誰才應該去顧及大唐東征這種大事呢?”
溫柔道:“大利益者關注大事,因為他們的大利益與國家的大利益趨同。”
左春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啜飲著,面對雲初與溫柔他不敢有任何的麻痺大意。
他明白,眼前的這兩個年輕人,是大唐這個獸園中剛剛長成的勐虎。
這種勐虎,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狩獵,不斷地狩獵,哪怕不餓也要狩獵,目的不在捕食,而在於劃定自己的狩獵區域。
左春就居住在那個冰冷的大倉庫裡,一步都不離開,從他見到這些錢的時候,這些東西就是他的責任了。
雲初跟溫柔被左春從大庫房驅離出來之後,溫柔皺著眉頭道:“他連我們的話題都不參與,看樣子很難撼動這個老傢伙了。”
雲初笑道:“努力過就是了,他不敢參與我們的話題,未必沒有因為畏懼之心在作怪,能讓百騎司的首領害怕,目標已經打成了一半。“
溫柔道:“可惜了那十七萬貫啊。”
雲初疑惑地道:“你要那麼多的錢做什麼?大唐現在缺少的不是錢,而是各種物資,皇帝拿著錢可以隨意購買屬於官方的各種物資,官方再拿著錢去百姓那裡購買東西,最後百姓再用錢去繳納賦稅,人家能形成一個完美的環狀形態。
我們拿著十七萬貫能買到什麼?
哦,可以多買一些新羅婢,高句麗婢,百濟婢,一口買十七萬貫的牛馬這種事都做不到,更不要說土地,鋼鐵,糧食,布帛,絲綢,藥材,鹽巴這些東西了。
能讓百姓富裕起來的永遠都不是錢,而是物資,沒有錢,百姓們以物易物還能活得很好,很富裕,沒了物資,只有錢,會餓死人的。”
溫柔嘆息一聲道:“所以,你更看重大行城吸收的物資,而不是錢是吧?”
雲初笑道:“只要有巨量的貨物湧入長安城,那麼長安城自然就是最有錢的地方。
如果長安城裡啥都沒有,你看著,再過一萬年都富裕不起來。
把錢給皇帝,因為他真的需要拿著錢這個東西當藉口,去換貨物,這對長安是有好處的,因為貨物的集散地終究還是長安。”
溫柔對於雲初的講述,還是有些模稜兩可。
直到兩人來到城牆上,看見絡繹不絕的高句麗野人揹著貨物,在繳納了一半貨物當進城費之後,就匆匆的進城,準備用自家的貨物跟別人換自己急需的東西的時候,溫柔似乎理解了一部分。
就對雲初道:“黑齒常之做的很不錯。”
雲初點點頭道:“接下來,就要依靠時間來繼續發酵口碑,等城外的人把進城售賣貨物當成一種本能,等城裡的人出城去野人那裡收購貨物回城售賣賺取差價成為一種養家湖口的本事的時候,大行城才算是真正的在遼東立起來了。
任何買賣,最後都必須形成一個閉環才好,這是最好,最持久的狀態。
如果不能成為閉環狀態,那麼,就一定要挖一個足夠深的窪地,把水暫時儲存起來,讓時間跟增加的人口慢慢的將這些水消耗光。”
這是雲初學過的政治經濟學的道理,溫柔想要理解還有一定的難度,好在這個傢伙很聰明,只要在大行城再待一段時間,就能從這一段話,再聯絡大行城的實際運作,繼而弄出一套屬於溫柔本人的,奇怪道理出來。
平壤城下,李績的三十八萬大軍號稱五十萬,加上金庾信的二十萬大軍,已經把平壤城圍的水洩不通。
高藏王已經派來了兩路使者,表達了自己願意投降的意願,還說,都是淵蓋蘇文這個奸臣,不允許他投降,要他為高句麗國殉葬,如今,城裡到處都是淵蓋蘇文的奸細,他沒有辦法。
只要大唐軍隊開始攻城,他就準備帶著高句麗王族造反,誅除奸佞淵蓋蘇文。
薛仁貴在看到這封秘密詔書之後,覺得非常的難以理解,淵蓋蘇文這個梟雄準備為保護高句麗國祚赴死,身為國王的高藏,卻已經投降了。
自認為是一個武士的薛仁貴認為不該這樣!
幾次去找李績,希望能夠充當先鋒,爭取一下率先登上平壤城頭的榮耀,卻一次次的被李績給拒絕了。
反而將他派去與新羅大軍的交界處,一遍又一遍的警告他,他的軍務不是進攻平壤,而是看守住金庾信的大軍,同樣的,在金庾信大軍與唐軍交界的另一邊,領軍將領是裴行儉。
最讓薛仁貴不能理解的是,被排在中暑,負責第一波攻城的人是郭待封。
由此可以看的出來,英國公對於新羅人的敵意,要遠超過對高句麗的敵意。
沒人知道英公李績會在什麼時候發動對平壤的最後一擊,就像天空總是陰著,卻總是不下雨。
城裡的高句麗人在拼死掙扎,會不時地派出一隊隊的高句麗騎兵向大唐,或者新羅軍寨發起突襲。
白天,晚上都有。
面對襲擾,唐軍只是打退他們的進攻,並沒有立即組織進攻,相反,大軍以一種悠閒地姿態緩緩地向平壤城逼進。
原本高句麗人放在城外的守軍,也不得不慢慢的進入平壤城。
敵人已經絕望了,高句麗被滅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現實了,薛仁貴不知道英公還在等什麼。
他不知道,遠在大行城的雲初卻是知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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