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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佑,團場。
這一突如其來的事件,遠在隴佑的程家安是不知道的。如若他身處其中,估計程江海就不會如此輕鬆地在一番懲戒後就草草收場。
此刻,程家安正在給屋外的那棵杏樹松著土,一旁的程江水提來一桶水灌溉了下去。看著杏樹枝繁葉茂,程家安捶了捶發酸的腰腿,感慨著。
“看看,連這棵杏樹都長了這麼老高了,說不好明年也就能吃上杏子了。”
程江水清淨淡雅的臉上不施絲毫的粉黛,如同身在荷塘之間的白蓮。看著眼前一片鬱鬱蔥蔥下父親那滄桑的背影,感受著父母間那份融入骨髓的深厚情感,幽幽地說道:“說起來,這還是你給媽種的呢,爸,你對媽可真好!”
程家安轉過頭來,嗔怪道:“這孩子,我對你媽好這不是應該的嘛。”
拍了拍眼前的杏樹,程家安喃喃地道:“貧賤夫妻百事哀,我和你媽這麼多年走過來不容易啊。特別是你媽,別看總是個要強的樣子,其實我知道的,她啊,心裡面脆著呢!時不時地得有個人順著她,好讓她發洩發洩,這樣才不至於氣著自己。”
程江水面露一絲明瞭,嫣然道:“所以這輩子你就甘願讓媽這麼欺負著,啥事都依著媽。”
“呵呵!”程家安暢快地笑了笑:“欺負就欺負唄,誰說這種欺負就不是一種幸福呢?”
聽到這話,程江水眼眶裡似乎也有些溼潤了,情真意切地道:“嗯,爸,我真羨慕你和媽。再怎麼苦,你們都能堅定地站在一起,誰都不離不棄的。”
“是啊,風雨同舟,不離不棄。”
程家安默默地點點頭,像是在應和著程江水,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回頭看啊,只要有你媽在,我就能把這苦水吃出個甜味來。呵呵!”
“嗯!”
程江水感動的淚水悄然劃過眼角,遮掩著背過身子趕緊擦去,脆生生地說道:“爸,回頭啊有了頭一茬的杏子,我晾乾了就給你和媽寄過去,也讓媽能感受感受你的心意。”
程家安手底的鋤頭停頓了下來,眉宇間泛起淡淡的憂愁:“再說吧,你媽也逐漸上了歲數,腸胃不好,這些東西現在也吃不得了。”
父親話語裡那一絲歲月帶來的愁緒,讓程江水有些黯然神傷,她緩緩地走上前,撫摸著父親的臂膀,潸然道:“爸,你和媽都要保重好身體啊,我們都還沒能好好盡孝呢!”
程家安轉過頭,欣慰地看著女兒,笑吟吟地道:“傻孩子,我們好著呢,總得看著你們一個個的都長大成人、成家立業才甘心啊!”
程江水淚水瞬時而下:“爸……”
趴在父親肩頭潸然落淚的程江水,貪婪地享受著來自父親的溫厚與偉岸。
那是一座永不倒塌的山嶽,那是一片永不幹涸的江河。只要有著他的存在,你就永遠都不會因為前路的黑暗而感到恐懼……
程江水抬起頭,剛要說些什麼的時候,背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卻又極其壓抑的聲音。
“乾爸!江水!”
父女二人恍惚間轉過頭去,只見面容憔悴的何亦安提著行李,就站在不遠處,奔湧不息的淚水早已將胸前的衣襟打溼了一片。
“亦安!”
“亦安哥!”
聽著一聲聲熟悉的聲音,看著一個個熟悉的身影。何亦安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盪和委屈,撲通一聲跪倒在程家安面前,情悽意切哭喊著:“乾爸,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回來了!”
坐上別愁君未見,歸來欲斷無腸。
團場程家裡,三人各自坐在一邊,沉默不語。
程家安緊鎖著眉頭,沉悶地抽著菸捲。悲慼過後的何亦安侷促地摩挲著手指,不時地微微抬起頭來,先看了看一臉憂傷的程江水,然後又惶惶地看了看冷臉的程家安,囁嚅著嘴唇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總是發不出一個音節來。
一旁的程江水似乎也是五味雜陳,再見何亦安時的那份激動和欣喜稍稍平復後,隨之而來的,則是深深的憂愁和傷感,這正應了那句: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三人中,恐怕最頭痛、最苦悶的當屬程家安了。
何亦安的突然出現,再一次將其躲無可躲地逼到了進退維谷的境地。前有何偉國的決絕,後有李秀蘭的強勢,中間又有著兒女們的“脅迫”,這讓本身就沒太大能量的他左右為難起來。
一時間只能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排解心頭的愁雲。可當自己還想再續上一根時,卻被程江水堅決地制止了。
“爸,少抽點吧!”
“哎!”
程家安黯然地放下煙,瞄了瞄一旁悽然無語的何亦安,皺起一張滄桑的老臉,喃喃地說道:“乾爸心裡明白,這事你沒啥錯。可這幾年過去了,在你乾媽和你爸那裡,那就是個死結啊,能怎麼辦?”
何亦安悲慼的抬起頭,落寞的臉上滿是愧色:“乾爸,都是我的錯,把事情弄成現在這個局面。我時常想著去甘泉見見乾媽,祈求她的原諒。打也好、罵也罷,只要能讓乾媽消了心中那口怨氣,只要能讓我和江水在一起,怎麼樣都行!”
事情要是真能像何亦安所說的那般簡單就好了!
罵一通,揍一頓,發洩完怒火之後呢?
李秀蘭就能順著你的意願,妥妥貼貼地點頭答應了?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做事可以衝動,但想法絕不能天真。
程家安擰巴著臉,看著有些意動的程江水,口氣變得有些生硬起來:“亦安,說到底這事根源不在你乾媽身上,難道你就不明白?你爸的態度放在那呢!難道你覺得我們當父母的,願意把自己丫頭嫁過去,整天面對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公公嗎?哪個做父母不心疼啊!”
何亦安紅腫了眼睛,顯得無比沮喪:“乾爸,我知道,這根是在我爸那裡。我也試圖勸說過、懇求過,可是毫無辦法,以至於現在我們父子間的分歧是越來越大。”
聽到何亦安嘴裡吐露的分歧,其程度不用詳盡描述,程家安都能猜到幾分,或許這所謂分歧已經等同於分裂了吧。這樣的家庭氛圍無論對誰來說都是一個頭痛不已的事情。
程家安嘆息道:“哎,你這又是何苦呢!”
何亦安忐忑地抬起頭,咬了咬嘴唇,猶豫了很久,還是磕磕巴巴地將實情道了出來:“現在不光是我,其實這幾年我看得出來,我媽和我爸也疏遠了好多。如果不是因為工作上的原因,我想他們早就……更何況現在我爸也已經調到廈門去工作了,我都不知道我們這個家,還能維持多久。”
聽到這個驚人的資訊,程家安頓時坐立不住了,瞪圓了眼睛道:“你說什麼?你是說你爸媽他們……”
何亦安頹然地低下頭,悲痛欲絕地點點頭:“是!”
意思已經表達得相當明瞭了,如果說何亦安父子間的矛盾,引發了家庭的山呼海嘯尚可以理解,可杜婉玲夫妻間也同時走上決裂的道路,這是程家安怎麼都想象不到的。
在他的認知範圍內,從風風雨雨中攜手走過的夫妻,早應該是融入彼此身體內的骨骼和脊髓裡的感情,那是一種比血脈親情還要難以割捨的機體,是多少坎坷與挫折都無法磨滅的情感。可為什麼這般經歷的夫妻也會走到如今的地步。
難道僅僅是因為何亦安的“忤逆”?
“這!怎麼會……怎麼會鬧成這個樣子!”
程家安震驚了,連另一旁的程江水也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秀目。這可是何亦安從未在信中提及過的事情,如今聽來如聞喪音,心痛的難以自抑。
何亦安悲慼地道:“這其中有我的原因,我也一遍一遍地責備過自己,可我實在是融不進我爸給我設計的那種人生當中去。我又不敢去甘泉面對你和乾媽,我沒那個勇氣,所以我只能偷偷摸摸地回來,回來看看江水,沒想到您也在這……”
何亦安乾裂的嘴角微微顫抖著,悽然地懇求道:“乾爸,你就幫幫我和江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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