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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輪冷如冰,祁連雪漫山。
冬日的積雪尚未消融,天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撒鹽,窸窸窣窣的,感覺沒完沒了。這樣的天氣尤為寒冷,稀稀落落的行人將自己包裹在臃腫的棉衣裡,統著胳膊,縮頭縮腦地在雪地裡墊著腳步。
暫且不提何亦安這邊的紛紛亂亂,程江水這裡也是坎坎坷坷。
護理完母親,她再次來到酒廠準備洗瓶子時,卻發現以往的幾個熟知的大嬸都沒來,空曠的池子早已經被凍了個結實。她試著用磚頭砸了砸,冰面巋然不動,站上去連人都撐得穩穩的。心裡暗怪自己糊塗,連最基本的常識都忘記了。
正發愁的時候,酒廠的師傅過來了,疑惑地問道。
“咦,這不是程江水嘛,這麼冷的天咋還來了?”
程江水勾了勾耳邊散落的髮絲,娥眉緊蹙,走上前去詢問道:“師傅,今天你們是休息嗎?怎麼沒看到其他幾位大嬸呢?”
“嗨!”
師傅砸吧了砸吧嘴,略顯無奈地道:“你也不看看這天氣,咋能洗瓶子呢?水都凍得瓷實著呢,你也趕快回去吧,最近一段時間這活肯定是幹不了的。”
“哦!”
程江水失落地看了看堅硬似鐵的冰面,一陣陣地犯愁。突然想到了什麼,幾步上前攔下師傅,希冀地問道:“唉,師傅,你們這除了洗瓶子的活,還有沒有其他什麼臨時的活了?”
“其他的活啊……”
師傅撇了撇嘴,思索了一下說道:“呃,那個糊酒盒子成不成啊?”
“可以啊!”程江水驚喜地說道。
師傅抿了抿嘴,眉宇間帶著幾分尷尬,提醒道:“可那個活比洗瓶子拿的錢還要少呢?”
“沒關係的,只要有活幹就成!”
程江水連連擺手,懇切地問道:“師傅,那個盒子能拿回家做吧?”
“當然可以了。”
“那就太好了,師傅,你就把這個活交給我吧,我能幹好的!”程江水笑容燦爛地說道。
“哦,那行吧,那你跟我來!”
“好的!謝謝師傅啦!”
彼此都很熟絡了,更何況程江水又是江豔梅介紹來的,平日裡師傅還是很照顧這個與眾不同的女子。既然她能看上這份利薄如紙的工作,師傅當然也樂得給她介紹。
正如師傅所說的,糊紙盒遠比洗瓶子賺得少,完全就圖個量。瓶子是洗不成了,為了一次效能多賺點,程江水也算是鉚足了勁,將半人高的原材料,用繩子捆綁在腳踏車的後座上,又在車把兩側厚厚地掛了一層。
其結果可想而知,連推著走都非常的吃力,更不要說騎行了。
天空中雪沫肆意飄灑,路面上的積雪卻早已被碾壓成了厚厚冰層,潛藏在雪層之下,走在上面稍不留神就會滋溜溜地滑出去三米開外。
程江水用勁了全身的力氣把著車把,棉布手套裡的汗水像是要結成了冰碴,凍得指尖發麻,完全失去了該有防護的意義。
那具瘦弱的身軀加塞在紙殼堆起的小山包裡,從後面看去,只露出兩條纖細的小腿來,顫顫巍巍地向前挪動著。這時候,她心裡面確實有點後悔自己貪多嚼不爛,一次性少拿點就好了。
距離酒字巷也就五六百米的距離,她卻走了二十多分鐘,這才堪堪地挪移到了巷口。嘴裡撥出的白霧隔著圍巾淼淼向上,迅速在睫毛上凝結成了冰珠,完全遮擋了前行的視野。
手麻腿軟間一個趔趄,順著冰層滑了出去。驚慌中,食指無意中狠狠地戳在了地面上,車後的紙箱隨之撒了一地。
巷口的周邊見不到一個路人,一陣陣鑽心的疼痛讓程江水無法立即從地上爬起來。她翻滾了兩圈,努力直起腰來,一手死死地捏著關節,坐在地上大喘著粗氣。
等著劇痛稍稍平緩了些,趕忙掙扎著起身,先是緊張地檢視了一番散落的紙箱,用一隻手笨手笨腳地收集起來,然後想去扶起腳踏車,怎奈手指疼得厲害,再次倒地間反將自己壓在了車下。
狼狽不堪又無計可施的節骨眼上,正趕上程江海放學,遠遠地看到姐姐倒在地上,他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疾步跑了過來,手忙腳亂地將姐姐從車下拖了出來。
“姐姐,你怎麼了?”程江海急呼道。
程江水緊蹙的眉頭顯露出一絲痛苦,悽悽地笑了笑,算是給程江海一個安慰,柔聲道:“沒事沒事,你先扶好紙箱,可不能給搞髒了。”
程江海才顧不上理睬這些,趕緊扶起程江水,先行給她拍打掉身上的混雜的雪水,看著她痛苦地捂著手,心疼不已地問道:“姐,你沒事吧?你的手怎麼了?”
“沒事,稍微扭了一下。哎呀,幸虧你來了,要不然姐還不知道咋把它們弄回去呢!”
看著滿地的狼藉,程江海皺著眉頭問道:“這都是些啥啊?”
程江水彎彎的眉眼帶著幾分蕭瑟,語氣卻是平和:“你別管了,我弄了點小活在家做做。”
程江海擰巴著臉,輕聲地責怪道:“姐,你又去酒廠了?”
“天冷,瓶子洗不了了,就弄點盒子回家糊糊。”
程江水姣好面容顯出幾分雲淡風輕,微笑著道:“呵呵,趕緊回吧,媽還在家等著呢,你來推車,我扶著後面,走吧!”
程江海默默地垂下來頭,心裡一陣陣的黯然,在前面推著車把。程江水咬了咬牙,單手扶著後座,姐弟就這樣二人相互扶持著。落日餘暉灑在晶瑩的雪地上,映照著二人踉蹌的腳步緩緩向前。
“姐,你別動了,我來抗!”
到了家門口,程江海阻止了姐姐的動作,獨自將紙箱卸下來,使勁往肩上一抗,顫顫悠悠地上了樓。看著最幼小的弟弟現在都能獨當一面了,程江水欣慰地勾了勾耳邊的髮絲,誇讚著:“好啊,我們江海現在都這麼有力氣了,真好!”
來來回回幾趟,程江海將紙箱堆在了客廳的一角,碼得整整齊齊。程江水匆匆地來到裡屋,檢視了一下母親的情況,這才稍做放心。一邊上,程江海上前來鬱結著一張臉,顫顫地詢問姐姐。
“姐,你的手咋樣了,給我看看?”
“沒事,就是給扭到了一根手指頭,沒關係的。”程江水抿著嘴,淡淡地笑了笑。
“那該咋治啊!”
“你幫我把熱水袋裝上,我捂捂就好了。”
話音未落,程江海趕忙跑進裡屋,尋摸出熱水袋麻利地裝好熱水遞給了姐姐,悠悠地說道:“姐,你以後就別往酒廠跑了,萬一出點啥事可咋辦呢!”
程江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柔聲道:“別大驚小怪的了,能出啥事啊!”
看著程江海一時間低頭沉默不語,知道他在心疼著自己,程江水心頭一熱,憐惜地撥拉著弟弟的頭髮,輕聲問道:“擔心姐啦?行了,姐向你保證,絕對不出事總可以了吧。”
說著話,程江水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這才驚覺起來:“喲,都到這個點了,你去跟媽說會話吧,我做飯去!”
看著姐姐腫脹的手指,連微微彎曲都帶著鑽心的疼痛,哪裡還能忙乎著做飯。程江海上前去拉著姐姐的胳臂,一本正經地說道:“姐,你坐著,我來吧!”
“你來?”程江水楞了楞,驚訝地道:“你會嗎?”
程江海舔了舔嘴唇,糾結著面孔說道:“不會你來教唄,總要會的!”
程江水眨著眼睛,一臉的不確信:“呃,你行不行啊……”
不管姐姐信不信,程江海是說幹就幹。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麼?和麵做飯有什麼難的,他將尚在猶豫間的姐姐按回椅子,自己找來了面盆,倒上面粉。在姐姐的指導下,一步一動添水和麵。
昏黃的餘暉下,寧靜安詳。只聽著姐弟倆你問我答地絮叨著,小屋內充滿了久違的溫馨。
程江水在嘮叨:“少倒點水,看看,太軟吧。”
程江海在皺眉:“那怎麼辦?”
“只能加點面嘍……少點,哎呀!面又多了……再加點水吧……”
一通忙活下來,整個面盆被裝的滿滿當當,姐弟倆面面相覷著。程江海看著自己的傑作,稍稍紅了紅臉,訕訕地說道。
“呃,姐……這麼多,咱能吃得完嗎?”
程江水揉了揉額頭,糾結了半天,嗔怪道:“還不怪你,一會面多,一會水多的,也只能這樣了……”
面多了倒也不會浪費,一部分做面,一部分做成饅頭即可。別看程江水有點埋怨,其實心裡卻是愉悅舒暢的。眼看著弟弟慢慢地成長成熟,能力所能及地分擔一些家務,自己肩上的擔子頓時輕了不少。
同樣感覺的還有程家安!
不論程江海曾經有多令人失望,那都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如今這般天翻地覆的變化,令他老懷甚慰。三人圍坐在小桌旁,吃著程江海第一次做出的麵條,賣相雖不敢恭維,但吃到嘴裡卻是格外香甜。
程江水在一旁不遺餘力地誇讚著:“爸,不錯吧,江海現在也能做飯了!”
程家安砸吧了砸吧嘴,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來:“嗯,挺好的,面也勁道著呢,江海挺能幹的。”
得到父親和姐姐的認可,程江海眼神裡閃爍出了希冀的神采,急切的心態顯露無疑:“爸,姐,那以後就由我來給你們做飯吧。”
程江水嫣然一笑,戲謔地道:“你這剛會爬就想著跑啊!”
程江海向前湊了湊身子,信心十足地說道:“我可以接著學啊!姐,你以後多教教我唄,這可比學習容易多了。”
程江水翻了個白眼,輕皺娥眉,帶著點遺憾說道:“你啊要是能把這天賦放在學習上,準能考上大學的!”
舊事重提,如同一盆涼水當頭澆下,程江海沮喪地縮回去了腦袋,悻悻地道:“姐,不是都說好了的嘛。”
程江水似乎知道自己有些失言,撇了撇嘴,柔聲道:“好好好,姐也就順著嘴說了一句。”
程家安坐在一邊聽著姐弟倆絮絮叨叨,沒有插嘴說話,像是想起了一些心事,低頭默默吃著飯。飯後,程江水收拾完東西準備回檔案館。
“爸,那我先回去了。”
程家安摩挲著手裡的菸捲,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眉宇間帶著幾分愁悶,幽幽地道:“江水,爸跟你說會話。”
程江水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輕聲道:“哦,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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