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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目睽睽下,韓平就橫刀自盡在所有人面前。

還不等大家有所緩解,陸安然涼淡的嗓音響起:“這不是硃砂。”

雲起剛要開口,陸安然又抬頭:“去大堂。”來不及解釋,率性往裡快步走去。

“看好屍體。”雲起對著觀月扔下一句,匆匆跟上陸安然的腳步。

蘇霽一頭霧水,不明白這兩人造什麼葫蘆。

無方守在大堂門口,陸安然低頭對她說了聲什麼,她點頭後走向聯排小屋。

蘇霽看著陸安然在大堂裡轉圈,她無視橫七豎八的桌椅,專門往牆角各處扒拉,有時候還會拉著蛛網細細瞧上片刻,“她這是……”在幹嘛?

雲起雖然也不知道,但憑著對陸安然的瞭解,悠然道:“估計是找證物。”

“證物?蜘蛛網嗎?”

雲起斜睨他:“膚淺,什麼都不懂。”

蘇霽:“……”

陸安然突然停下,雲起湊過去:“找著了?”

眼前一把長凳東西方向斜放,凳角抵著牆根,似有傾倒之勢。

蘇霽睜大眼也沒看出這把長凳有什麼特別,除了它真的有點破之外。

然而,陸安然看也不看伸手將它挪開,蹲下來,帶著鹿皮手套的手指支撐在石板上,附身貼過去,從頭上拔下一根釵子,在兩個石板中間小心的撥弄塵土。

淡灰色的塵土在絹帕上,如同幾許碎屑,輕輕一口氣就能吹的消失無蹤,灰飛煙滅。

“剛才進入院子的時候,我曾聞到一股焦掉的香木味道。”非常輕,如果不是陸安然的鼻子天生靈敏,別人根本發現不了。

雲起手中玉骨扇指向陸安然手心,“是因為它?”

陸安然轉眸看他,“前面三個死者,我們最快趕到接觸的是柳長和,但護院從別院跑去柳府,再通報後回別院,中間已過去小半個時辰。而仵作趕到後,首先注意的必然是致死傷,等全身檢查完,最後去看神狐印記,時間就更長了。”

雲起腦子快速轉動,“我們只當神狐印記只是有人故弄玄虛,但其實它並非簡單的一個烙印。”

“韓平在我們面前自戕,但同時也給了我們最短時間接觸屍體的機會。”陸安然說道:“因為那股奇怪的味道,在韓平死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一種藥。”

雲起一雙桃花眼上挑,眸光微動道:“跟你說的印記非硃砂有關?”

“嗯,同是硃紅色,但它其實自一種名為茹藘的草根中提煉出來的藥汁,單用可止血祛痰,可一旦與龍荔煉製的香料混合使用,便會導致人在神魂不清時產生幻覺。”

蘇霽問道:“如果是這樣,柳長和死亡的房間裡,也能找到此類香料灰?”

陸安然搖頭:“雖然不能確定,但從其他三具屍體可以探出,在很短時間當中,香料氣味就會消散,而這種灰燼太像灰塵了,只消點在某個角落,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沒人會懷疑地上出現那麼一丁點灰塵。”

“可他們每個人死狀不同,難道幻覺還能被操控?”

“我只說我知道的。”陸安然一臉‘否則還要你們提刑司幹嘛’的表情,讓蘇霽有些慚愧起來,幸好她又大慈大悲的補一句:“但這種碾做藥汁的草只能生存在赤紅壤當中。”

蘇霽眸色深沉的和雲起對上正著:“西南地區。”

雲起想了下,“既然需要和死者身上的神狐印記所融合,而香料存在的時間很短,點香的時候必須靠死者很近?”

蘇霽擊掌:“對啊,我這就去把剩下的人帶回去盤問,還有金玉娥和香蘭身邊的丫頭都有嫌疑。”

無方從外面進來,道:“有人跑了,死在後街。”

柳相知聽了來龍去脈,沉吟道:“這麼一說,柳家護院中不止混入一個心懷叵測的人。”

雲起兩指熟練的轉了一圈玉骨扇,散漫道:“丞相大人您說對了,柳老太爺家風嚴謹,還是防不住宵小之徒。”

“韓平在柳家十幾年了……”柳相知低嘆。

雲起不吝嗇的插刀:“正因如此,才深得柳家主信任,以此靠近柳長和下手。”

韓平害死柳長和,另一個護院又對韓平下手,但兩人如今全死了。

“跑出去死在後街的護院叫餘松,和所有人關係都不錯,平日裡沒有表現出和韓平特別親近或者仇視,只是吃住一起的普通同僚。”

說到這裡,蘇霽話鋒一轉,“但這兩人有個共同點,他們全都是獨身一人,沒有家人,細數起來也沒有什麼朋友。”

雲起以手支額,一臉犯難,“難辦了啊。”忽而又想起什麼,“大人,你說你們柳府還有沒有這樣的人,不如一起抓去提刑司審問審問?”

蘇霽哭笑不得:“大人,您別開玩笑。”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嘛。”雲起拇指一扣,玉骨扇唰的開啟,全身懶散模樣,也摸不準說的真假。

柳相知仿若未聽見,而是說道:“我想到一個事,柳家祖訓,不得在身上隨意留下痕跡,孝禮的印記來的很奇怪。”

雲起毫不在意道:“年輕人作風大膽,敢和天地爭鋒,不過一個印記罷了。”

“不會。”柳相知肯定道:“柳家家規如此,沒有人會犯,除非寧願被驅逐出族。”

蘇霽困惑:“留個印記沒那麼簡單,首先要畫圖,再用刺青著筆,照理說本人不可能不知情,就算叫人敲昏了硬刻,他洗漱的時候也該發現才對。”

疑問太多,一時間無人可以解惑,只能留待排查。

柳相知從別院離開時,陸安然正站在外面和無方說話,他走過去,道:“夫醫者以德行術,貴賤無有,淨劣無有,坦途之與路艱者無有,不謂有獲,但求無愧於心乎 。你之一道,如同醫者,人行陽德,人自報之;人行陰德,鬼神報之。雖殊途,然同歸。”

陸安然施禮,回道:“謹記丞相良言,但知行好事,天道甚分明。”

柳相知隨和的笑笑,之後讓人扶著有氣無力的柳老太爺回府。

陸安然眉頭輕蹙,柳相知表現愈加親切,她心中的懷疑一點也不因此減少一分。

“本世子覺得你對柳相的態度很奇怪啊?”雲起閒閒的聲音在旁傳來。

陸安然回首,“哪裡奇怪?”

“有那麼點警惕,好奇,外加孺慕。”雲起伸出一根手指頭擺了擺,“先別急著否認,就比如剛才,明明是莫問前程的詩文,你打亂重組之後,總好像隱含了其他意思?”

前兩者陸安然不否認,至於孺慕,“我沒發現。”

“你兩個眼睛都盯他身上了,你還說沒有?”雲起嘖嘖,“沒想到你喜歡年齡大的。”

兩人相識頗久,已知脾性,陸安然略作考慮,慎重開口道:“是因為一個人。”

雲起觀她神色,“在柳府時你說有空再說的事?”

“嗯。”陸安然仰首,三月杏花滿城飛揚,落在她眉間,又撩撥過沉靜如水的面容,“我學醫,就是因為他。”

從老頭的出現說起,到他突然消失,雲起聽後,道:“你懷疑他被柳相派人暗中擄走了?”

“他留下了一枚柳家腰牌。”點到為止。

次日,墨言將一份飛鴿傳書交給雲起,雲起看過後遞給蘇霽。

蘇霽越看越驚心,“難道這就是金玉娥發家致富的根本原因?”

雲起:“金玉娥經常周旋的幾個男人裡面,赫然就有香蘭口中那個外商。”

“這倒是巧了,原是抓那幾人罪證,沒成想將金玉娥扯在一起,她現在人又死了,不好辦啊。”

“不是巧合呢?”

蘇霽怔住,捉著紙張往桌上一拍,“好啊,兜了這麼大圈子,原來手都伸到王都來了。”

雲起手指輕叩,緩緩道:“也只是一種猜測,你還是按照自己的步驟來查,西南那邊,恐怕我還得再去一趟。”

話音剛落,外面有人報:“祁參領來了。”

祁尚武將風格,做人行事果敢,從不拖泥帶水,故而上來就直入主題,“流寇騷亂,聖上讓我和雲世子奉旨前往西南屏顯。”

雲起懶洋洋的斜靠,撩起一邊眼皮,沒甚興趣道:“祁參領抓捕流寇,本世子柔弱公子哥,去那裡當人質嗎?”

祁尚嘴角抽了抽,“聖命在此,我也不清楚。”

雲起心如明鏡,皇帝此舉,明著鎮壓流寇,實則還是為的上次那樁沒辦妥的事,只是他們這邊剛有些眉目,皇帝早一步就有打算,顯然得到訊息的速度不比他們慢。

祁尚離開後,雲起感慨道:“這麼厲害還要我們提刑司幹什麼呢?”

蘇霽往上指了指,雲起輕嘲:“手指頭斷了?”

蘇霽:“上面是什麼?”

“屋頂。”搖著扇子瀟灑離去。

蘇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自己嘀咕:“神他孃的屋頂,那是天,頭上罩著一片天!”

墨語忍了忍,噗一下噴了蘇霽一臉口水,蘇霽更無語了。

——

皇宮裡,皇帝和柳相知面對面對弈。

皇帝手裡黑子落定,道:“你兄長就留下這一個子嗣,如今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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