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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攏共就讓你熬過那一次藥,算是給你記著了。”煙嫋的聲音從後門響起,柳時衣一個激靈,站直了身子,看向煙嫋。

“那也確實是我喂的……”柳時衣小聲嘀咕,見煙嫋一掐柳腰,插著手瞪她,立刻老實起來:“小娘說的對,小九就是咱們家人,一家人沒有不幫一家人的理。”

就像你沒有不幫我修屋子的理一樣。柳時衣嚥下後半句話,衝煙嫋討好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煙嫋白眼一翻,柳時衣尾巴一翹她就知道這狗東西又想要什麼骨頭:“喲,擱這兒埋汰我呢?”

“不不不,怎麼會呢,這是小娘教我的道理,我只是時刻銘記於心。”

“柳時衣。”

柳時衣立正,正經看向煙嫋:“小娘您說!”

“你上午去客房給我嚇走了倆客人,現在又是來廚房搗亂,你不會以為都這樣兒了我還會幫你修房子吧?”

柳時衣囁嚅著,只有嘴唇微動:“嗯。”

“嗯你個大頭鬼!我告訴你,現在嵩山掌門死了,你少給我出門觸黴頭!還想回去住你那狗窩,做你的春秋大頭夢!”

小九一邊咔咔剁肉,一邊把這娘倆的鬥嘴當皮影戲看:“老、老闆娘,一老、老頭死,關咱們啥、啥事兒?”

“你懂個屁!剁你的肉去,這頭牛你起碼給我用三天,不然用光了,你就去上面拉個人宰了當葷菜。”煙嫋脾氣大的一點就著,對著小九也毫不客氣。

“至於你,給我老實在百花樓待著。你不是愛睡覺嗎,給我滾回屋裡睡去,我不讓你走你就一步不許踏出百花樓大門。”

煙嫋衝柳時衣一通吼,氣沖沖地離開。小九撇撇嘴:“生、生這麼大氣,為老頭?”

“這你就不懂了,咱們這一樓的客人都是為了去嵩山,在老頭面前舞刀弄槍、賺個名頭的。現在老頭死了,還是被那個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凌霄盟死而復生殺的,你猜猜還有幾個人有膽子去嵩山?沒人去嵩山,咱自然就沒客人了,煙嫋能不火大嘛。”柳時衣從旁邊抓了一把花生米,拋了幾個進嘴裡,邊嚼邊給小九上課。

“那,那咋辦?”

“涼拌。你好好剁你的肉,我出去找錢修房子,反正我是不要再跟這兒捱罵了。”

“她剛說不,不讓你……”

“她說我就聽啊?她還說讓我趕緊嫁人呢,聽她的,我來年就成倆孩子的媽了。”

“……出門,但你可,可以,不走門。”小九費大勁兒說完,埋怨地看了柳時衣一眼,她怎麼現在也開始越來越急,不聽自己說完話了。

柳時衣眼前一亮,一巴掌拍到了小九背上,打的小九一個踉蹌,差點把自己手指頭剁下來。

“是啊,還得是你啊小九,姐姐當時沒白把你喂活。”

小九拿菜刀揮了揮,示意柳時衣在自己砍她之前趕緊消失。

柳時衣哼著小曲兒,嚼著花生米,從後廚摸到了煙嫋的房間。她這屋子,正對街口,柳時衣推開窗子,熟門熟路地踩著下面樓層的窗臺,幾步跳到了院牆上。

柳時衣還沒從百花樓搬出去的時候,就經常從這窗戶翻進翻出,有時候是和小九出去買糖吃,有時候是去把佔煙嫋便宜的王八蛋的馬放走,有時候只是出去找個敞亮地兒,自己看星星。

不讓出門,那我就不出門,翻牆總行了吧。柳時衣心裡得瑟著,覺得自己真是辦法總比困難多,繞著百花樓後面的小巷子,就朝落子街的方向走去。

柳時衣路過了老錢的說書攤,聽他第二百五十遍慷慨激昂地說著昭國小將軍年少有成的故事,靠著聽書群眾組成的人牆躲過了老錢,又趁著花嬸跟客人推銷金店最新“錢生錢方案”的功夫,摸著牆跟兒溜了過去。

直到她走到在落子街的街口,看到了出來施藥問診做善事的沈溯。

沈溯還是一襲白衣,白色面紗遮了半邊臉,此時秀氣的柳葉眉卻皺了起來,語氣少見地帶上了一絲惱怒。

“我不是濟公再世,開不出一副藥下肚就能藥到病除的方子。昨日我就跟你講了,你食慾不振是因為脾胃虛寒,得慢慢養。”

沈溯面前站的是個小個子的男人,長得一臉尖酸刻薄,賊眉鼠眼。他此刻插著腰,吊著嗓子大喊大叫:“我不管,我昨日喝了你給我開的藥,結果今天別說吃不下東西,根本就是吃啥拉啥,你這樣大戶人家的小姐,拿我們窮苦百姓的命給你們世家賺名聲是吧?!”

“你這刁民!昨日要不是我家小姐心善,就你這點毛病我們沈家看都不會給你看!怎麼還誣陷起我家小姐來了?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誰嗎?盛京人人都喊我家小姐菩薩再世——”那個叫小姝的丫鬟氣不過,跟男人對嗆,反倒引得更多人注意。

“好了。”沈溯聽不下去,板著臉制止小姝繼續吵下去,看向對面的男人:“那你想怎麼辦?”

男人得意洋洋地白了小姝一眼:“你這藥給我吃壞了,自然是給我錢讓我再去看別的大夫,我也不要多,就給我五兩銀子就行。”

“哎喲,這不癩子皮嗎?來這兒訛錢來了?”柳時衣幾步走上前去,揣著袖子,笑眯眯地看向男人。

癩子皮臉色一變,往後退了兩步:“跟你姓柳的沒關係,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啊。”

柳時衣也沒惱,傾身從沈溯面前的矮桌上拿起了針灸用的銀針:“又吃壞肚子啦?別來嚇唬人家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呀,來我給你扎幾針,包你藥到病除。”

癩子皮連連後退,一臉驚恐,虛張聲勢:“姓柳的,你別仗著有人給你撐腰就又來欺負人啊!”

“這話說的,你之前哪次有毛病不是我給你紮好的?就上次,你說腿給朱老九撞斷了,是不是我給你紮了一針,你直接健步如飛跑了?”

“那是疼的!”

“你腿都斷了,按理說可覺不著疼啊。”柳時衣故作驚訝,“還是說你這次也是裝病?”

“你少血口噴人!”

“別急啊,要不你就讓我扎兩針,給這大小姐看看,若你真是喝她藥喝病的,她給你十兩銀子都算少的了。”柳時衣衝沈溯眨眨眼,沈溯停了片刻,微微頷首。

“好,若你真是因我而病,我給你十兩。”

“你看看!人家大小姐也是明事理的人,來來來,讓我給你扎扎,是拉肚子是吧?那我就扎你肚臍眼兒了啊——”

柳時衣拿著銀針逼近,癩子皮嚇得撒腿就跑,別人看病要錢,這赤腳小柳看病可是要命。

柳時衣看著癩子皮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冷笑一聲。她把銀針放了回去,看向沈溯:“我們這種窮山惡水就是會出這種刁民,你鬥不過的,還是早點兒回家歇著去吧。”

沈溯停了片刻,看向柳時衣:“多謝。”

“你要真想謝我,就早點——”柳時衣話音未落,忽然一拍手,眼神發光地看向沈溯:“就給我點感謝費,我不要多,五兩就成。”

沈溯一愣:“怎麼,你又遇到緊急情況了?”

柳時衣嘿嘿一笑,也沒有不好意思:“是,我房子塌了,得拿點錢去修房子。五兩,多退少不補,成不?”

沈溯看她只覺得好笑,揮手示意小姝先離開,才跟好整以暇地看向柳時衣:“感謝費給不了。但我之前提過要買奪魂草的事,依然作數。小柳大夫可以再想想,不過這天寒地凍的,可能沒時間給你想太久。”

柳時衣憋了口氣,半晌才忿忿地念叨:“還以為你是個大家閨秀,結果跟煙嫋花嬸一個路數。”

沈溯挑眉,等魚上鉤。

柳時衣憋屈地一伸手:“要我採藥,可以,但你得先給我點訂金。”

沈溯看了她一眼,從腰間扯下自己的腰牌,放在柳時衣手心。她淡淡地說道:“這腰牌乃我貼身之物,就是我沒了,憑你的臉皮,也能拿著到尚書府敲到竹槓。”

沈溯站起身,輕飄飄地留下一句話:“明日,帶著藥草去沈府找我。”

柳時衣握著腰牌,看著沈溯離去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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