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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匕首刺出,只聽撲的一聲,刀刃卻插入了枯樹的樹身!

原來千鈞一髮之際,韓大膽兒雙手伸出,向斜上方頭後抱住樹身,身子借力上翻,來了個蠍子倒爬城,整個人倒立趴在樹身上。老道一擊不中,刀子卻插在了枯樹上,吃驚著實不小,想不到韓大膽兒中毒受傷,竟然還有騰身躲避之力,便想拔出刀子再次進攻。

可剛才用力過猛,刀子已經深入樹幹,一時間根本難以拔出。老道拼盡全力拔刀,韓大膽兒哪裡會再給他機會,他從樹上借力前撲,一個飛撲外加貼山靠,將老道打得摔在墳頭上,半天爬不起來。

韓大膽兒一抖身,紮在身上的鐵蒺藜落地,露出衣服上一塊破損,原來剛才那一鐵蒺藜,正打中他腰間暗藏的鑌鐵雌雄雙刀,紅纓刀的手柄上。韓大膽兒順勢裝作受傷,想套出老道背後指示者。不料老道卻再次出手,韓大膽兒只能還擊。

他剛才雖然沒被毒蒺藜刺中,但獨眼龍的叉把彈弓,著實力道不小,這一下也震得他五內翻湧氣息不暢,剛才全憑一股狠勁奮力還擊,用不上真力,否則老道此刻早已斃命身亡。

這老道連著捱了兩下重擊,雖不致命,但渾身也跟散了架似的,躺在墳頭上動彈不得。他將手指放到唇邊,奮力吹出一聲哨向。只見不遠處的墳頭兒後竄出十多個彪形大漢,全都身高壯孔武有力,人人手持鋼刀利刃,朝著韓大膽兒就撲過來了。

韓大膽兒身上有傷,眼看人多勢眾,自己再有本事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只能抻出鑌鐵雌雄短刀,從腰間解下一條純鋼長鏈,鏈子兩頭,連線刀柄末端圓環,展開來,竟然是一根繩鏢鏈子槍。

韓大膽兒背水一戰,奮力將鏈子槍使將開來,刀尖亂點,為首幾個大漢應聲倒地。不料卻有兩個大漢,各自掏出一把盒子炮,瞄準了韓大膽兒!

這盒子炮俗名盒子槍,又名自來得手槍,就是扳機前有個彈夾盒的駁殼槍,是德國產毛瑟軍用手槍,能單發能連發,每分鐘射速900發,算是最早的機關手槍,就是後坐力大準確度差,要是精確度高,也用不著獨眼龍的彈弓鐵蒺藜了。不過這盒子炮精度雖然差,可要是橫著掃開,威力卻著實不小。

這時只聽“砰”“砰”兩聲槍響!

槍聲過後,卻是那兩名持槍的大漢,手上中彈,駁殼槍掉落在地。只見一大隊巡警從墳頭兒外圍包抄上來,個個手持漢陽造,這是漢陽兵工廠仿的德國委員會步槍。為首的警察高寶生,手持“柯爾特轉輪手槍”,身邊的尤非拿著“花口擼子槍”。倆人槍口都冒著硝煙,顯然是倆人同時開槍,一人打掉了一名大漢手中的盒子炮。

尤非趕將上來,扶住韓大膽兒道:

“你別以為自己藝高人膽大,幸虧我長個心眼,和高頭兒報告了你來見老道這事兒,要不今天你就交代了!”

韓大膽兒微微一笑還要充人物字號,可心裡也著實後怕,自己仗著有一身硬功夫,就敢一個人來闖龍潭虎穴,結果今天差點就歸了位。

高寶生讓手下把行兇大漢繳了械,然後用帶上銬子,用繩子串起來押回所裡。麻臉老道待遇不同,銬子帶得不夠,所以直接用麻繩捆成了個粽子,砍個粗樹枝串起來,三四個警察抬死豬那麼抬回所裡。

這老道可算落到後孃手裡了,這幫警察抬著老道,路上一頓亂顛,這個打一拳,那個踢一腳。一來大晚上加班加點,跑到荒郊野外擒兇拿賊,二來韓大膽兒為人不錯,深得這幫兄弟愛戴,最重要就是,每次得了賞錢,他自己一分不要,總是分給大夥兒,暗算韓大膽兒,就是跟大家夥兒對著幹,所以大家夥兒都恨他,不能打死他,還不能惡治他麼!

回到所裡,先把這老道關在拘留室裡,直接和尿桶子鎖在一塊,拘留室關著一幫地痞混混,看見來了新人,有尿沒尿都過去呲一泡。濺得麻臉老道滿身滿臉都是尿水。這還不算什麼,晚上睡覺把老道和這群混混擠在一張床板上,上面用木板壓上,一個個側著身,一個別著一個,單胳膊在外,另一隻胳膊壓在旁邊人身下,再把木板固定。

您想想,正值酷暑,天氣炎熱,拘留室裡腥臊惡臭,一幫人這麼壓著睡覺,能睡得著麼,身上都捂爛了,別提多遭罪了。人家地痞混混不在乎,吃的混混這碗飯,越是熬刑受苦,將來越是資歷,老道是個江湖術士,可沒受過這個,都沒過熱堂,兩天不到,就把實情全禿嚕了。

這老道原名馬天元,不是本地人氏,乃是個走江湖的術士,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兒,只要有錢他都幹。他最擅長配致幻的藥物,能讓人產生幻覺,但有一次下藥過重,直接把人毒死了,只能遠走他鄉逃避追捕。自己用香頭點了一臉麻子,又扮成一個道士,繼續走江湖行騙。

來到天津衛之後,在一個熟人處落腳,這熟人是個開寶局的,外號“花斑豹”,開了家天九寶局,就在侯家後。後來這花斑豹給老道介紹了筆買賣,這位主顧是市政府工程局,專管維修橋樑的總頭兒高守正。

高守正為人好賭,他和兩個下屬,在意租界馬可波羅路新開的“回力球館”賭球,結果欠下一身賭債,於是便和下屬合夥虧空了橋樑維修的費用,偷偷把橋上行人橋板的材料、釘橋板的鉚釘、行車路面的水泥都換了。

行人道的橋板,原來應該是泡油處理的上等紅松,踩上去嘣嘣響,這樣的橋板才能經得住風雨侵蝕。但老高卻偷樑換柱,換成了一批空心榆木橋板,所以韓大膽兒踩在橋板上,卻發出空空的響聲。這不下雨還好,能撐個小半年,等他們緩過手來,再以檢修橋樑為藉口,把橋板換回紅松木,和上好的水泥。

可誰想到天公不作美,天津衛連場暴雨,海河水位暴漲,空心榆木橋板為了省錢,做得本身就窄,橋板之前縫隙比原定的要大了不少,現在被河水長時間浸泡之後,更加縮水變形,橋板之間距離更大了,再加上鉚釘不牢固,橋板外翻,趟水過橋的人,看不見橋板間縫隙過大,直接被漏到橋下,卡在橋板下淹死後,直接被河流沖走,所以在發現的兩具浮屍上,才會有從下往上挫傷,那是從橋板間滑落被橋板刮蹭所致。

他們害怕事發,花錢造謠,找人散播水鬼拉腳的謠言,又東拼西湊弄了一批材料,雖然不是紅松但也能充數頂一陣子,等雨一停,水剛退,就聲稱檢修橋樑,但劣質水泥路面被河水泡過,再被陽光一照也發生開裂,所以一修再修。

本以為這事兒能搪塞過去,誰知韓大膽兒暗中調查水鬼案,這事情卻不知怎麼被天九寶局的花斑豹知道了,高守正經常來天九寶局賭錢,和花斑豹最熟,得知有人調查金華橋水鬼案,害怕查到自己頭上,就拜託花斑豹找人想辦法,想買兇弄死韓大膽兒。花斑豹找到了馬天元,馬天元唯利是圖,一口就應承下來,這才有後來這些事兒。

案子發了,報到警察廳,警察廳聯合天津縣政府,將高守正一干人等定罪。韓大膽兒原本以為這些人怎麼著也得殺幾個,誰知馬天元還沒判,就死在了市局拘留所。說是吃飯噎死的,真正死因只有驗屍的老蘇知道,他是被人用溼紙蓋面,活活悶死的。

少了主要人犯馬天元為證,高守正上面有人,又花了不少錢買了條命,只判了五年徒刑,押到監獄服刑,他兩個下屬成了頂崗的,一人判了十年。花斑豹也找人花錢,判了三年和高守正押在同一個監區。後來這小子刑滿釋放又來找高大膽兒報仇,那就後話了。

合著整個案子,只死了馬天元一個兇犯,這傢伙還是個從犯,就沒有一個真正的主犯,給那些無辜冤死的亡魂抵償對命。沒辦法,那個不公道的年頭兒,死幾個老百姓,就跟死幾隻螞蟻差不多,根本沒地方說理去。

咱們再說韓大膽兒,連著破了船隻傾覆案、殺子殺妻、金華橋水鬼案,三個案子,請賞報功自不在話下,反正有多少好處,所長準要佔一半。

韓大膽兒分了賞錢又請客吃飯。他覺得是尤非帶高寶生來才救了自己一命,於是又單獨請高寶生和尤非去大華飯店吃了頓西餐。可誰都想到了就連齉鼻兒、花四兒都得了他的賞錢,他卻偏偏把梅若鴻給落下了。

巴斯德化驗所本來就忙得要死,梅若鴻還擠出時間幫韓大膽兒做私活兒,結果連日熬夜身體受不住,一下子就病倒了。小猶太為梅若鴻抱不平,就找到韓大膽兒家裡,把他一頓數落。

韓大膽兒心中愧疚,去梅家想看看梅若鴻,可梅若鴻的父親,因為當初韓大膽兒要退婚的事兒十分不滿,所以去了也沒給好臉色,韓大膽兒等了兩個多鐘頭,卻連梅若鴻的面兒都沒見著,只能灰溜溜地回了家。

回到家,韓大膽兒他爹也是把他一頓臭罵,一來是因為梅若鴻挺好一個兒媳婦,自己兒子卻就是不願意娶。老大不小的不娶妻不生子,他們家又是一脈單傳,每每提起此事,就氣得他爹吹鬍子瞪眼。

二來他爹是個買賣人,見兒子當巡警一個字兒不往家拿也就算了,還總得倒貼?就天天勸他,又不能升官發財,乾脆別幹了回家做買賣算了。韓大膽兒當然是表面意見接受,事後一切照舊。

人活著一輩子總有個時來運轉的時候,不會總在高處,也不會總在低處。韓大膽兒他爹想讓他升官發財,別說,機會還真就來了。有時候人不找事兒,事兒卻總是找人。

沒多久就有一樁難事,找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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