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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衛一年四季,冬夏長,春秋短。每年深秋一過,天氣便開始轉涼。但這一年的天氣十分反常,都陰曆十一月底了,說話再有一個來月就年三十了。往年這個時候,天津衛已經下過幾場雪了,可今年,直到聖誕前夜這天,一個雪花還都沒捱過地呢!
一大早起來,天就陰得跟黑鍋底賽的,本以為會下一場大雪,誰知道中午前卻下起了小雨。這雨一下就是仨鐘頭,雖然下得不大,但外面路上也已經滿是泥濘了。
老時年間,天津衛大部分地方還都沒鋪柏油路呢,那是晴天一身土,下雨兩腳泥。韓大膽兒換上了老白借他的新西服,那是套淺灰色的西服,配上雙深色皮鞋,顯得他格外的挺拔英偉,還帶著點紳士的帥氣!
可天公不作美,雨雖然小多了,可還是滴滴答答,沒有要停的意思,看街上到處泥濘,要是就這麼出門,就算打上傘,還沒到喬治布朗的別墅洋樓,自己就得成泥猴了!
他和白崇偉說好了碰頭地點,想著是不是做“膠皮”去,可偏巧這時候門口一個拉膠皮的都沒有。
朱天飛看韓大膽兒站在門口犯難,就笑著道:
“怎麼著?要不我背您了來一趟?”
韓大膽兒回頭瞧瞧朱天飛,撇了撇嘴。
朱天飛又道:
“哎!穿身破洋服,還不會走道了,不就下點雨,有點泥麼,別撒尿刷鍋假乾淨了!”
韓大膽兒心裡著急,不想在這費舌頭,就隨口道:
“衣服是借的,弄髒了不合適!”
朱天飛正要說話,這時,大門外忽然汽車笛聲一響。接著汽車笛聲連響兩次,韓大膽兒聽出這是汽車在等人,就繞過影壁,快步奔到大門口。
他見自家大門外,停著一輛黑色別克轎車。汽車後座車窗搖了下來,是白崇偉靠在窗邊,正在朝韓大膽兒招手。韓大膽兒會意,這是白崇偉看天色不佳,所以直接到家門口來接他了。
韓大膽兒雖然沒和白崇偉說過自己住哪,但白崇偉畢竟是警察廳長的小舅子,本身又家世不凡,想打聽自己住哪,還是手到擒來的,所以韓大膽兒也沒覺得有什麼意外。
他快步上前,拉開車門上了車,和白崇偉一起朝著英租界出發了。
朱天飛站在韓大膽兒前房簷下,看見他屋門沒關,屋裡書桌上擺著個成衣盒子,就邁步進屋,順手開啟了盒子。
見盒裡是件新西服,雙手拎起來瞧了瞧。他本身以遊俠自居,對中國古代俠義江湖十分著迷,頂看了不上這些洋玩意兒。但自打上次和韓大膽兒去吃了西餐,看了歌舞表演之後,就開始對這些西洋東西產生了點興趣。
盒子裡的西服是韓大膽兒的尺碼,朱天飛本事雖大,但個子卻小,這西服他壓根穿不上。可他還是從盒裡拿出來,套在自己外衣上,對著鏡子左照右照。
西服穿在朱天飛身上,就跟唱戲的行頭賽的,大得都出號了。他照著鏡子,學著唱戲的抖水袖的動作,一邊抖衣袖,一邊還要唱上兩句。
可就在此時,朱天飛突然覺得脖子後面一緊!他感覺不對勁兒,立馬扒下西服扔在炕上,然後伸手摸摸自己後脖梗子,卻發現自己脖子竟然被衣領刮破了……
韓大膽兒坐在汽車上,由於剛下完雨,路面溼滑,所以車也不敢開得太快。車窗外小雨點還在一滴滴地打在玻璃窗上,進入租界的時候,馬路上的廣告牌逐漸多了起來。
像是什麼“盛錫福的帽子”“光明汽水”“天興醫院”“華泰人壽保險”甚至連“福祿林飯店”和“華清池澡堂”的廣告牌都有。法租界商業發達,當初法國人佔了這塊地,就是打算把法租界打造成一個繁榮的商業區。
汽車從經過法租界開往英租界,進入英租界的時候,一切忽然變得安靜了。英國人和法國人不同,並不想把租界打造成熙熙攘攘的繁華所在,而是刻意追求清淨和安寧。
平常英租界給人的感覺,就和英國人一樣,高傲刻板,嚴肅安寧,一片死氣沉沉。但一年中總有些特例,就比如這個月份。一年中最大的節日,耶穌誕生日就在月末,所以往年這個時候,英租界內少有的氛歡愉,到處張燈結綵,樹立著高大的聖誕樹,租界內的各色餐館飯店,也都推出了獨特的聖誕大餐,租界內充滿著節日氣氛。
今年有些特殊,租界一改往年,聖誕前夕,竟然什麼節日氣氛,只有些地方立著幾根聖誕樹,掛了些彩燈,當整體氣氛依舊是死氣沉沉,全沒聖誕的歡愉氣氛,而且在幾個英租界路口,汽車駛過的時候,竟然帶起幾張“靈符”。
韓大膽兒一問之下,這才明白,最近在英租界內接連發生了幾起,怨靈惡鬼殺人事件。黃蓮聖母化作復仇怨靈的訊息,就在租界內流傳開來。
之前德國人弗蘭克死在DD西餐廳之後,怨靈作祟的訊息傳得就更兇了,有人說黃蓮聖母的怨靈會寄附在物件上,向當年的八國聯軍元兇,或者元兇的子女復仇。
英租界內,正經有不少當年八國聯軍士兵軍官的親屬或者後裔。這些人有的已經搬到了美國租界(時美國租界為英租界代管),有的已經訂好了回國的船票,有的則想搬到印度和南陽這樣的其他英國殖民地。
工部局高層為了平息風波,就請了教區的主教,親自舉辦了一場超大的祈福彌撒,但彌撒後租界內依舊人心惶惶。工部局有些十分了解中國風俗的官員,建議暗中找些中國和尚道士,在租界內做場法事。
這提議雖然表面上被工部局高層駁斥,實則私底下透過了提議,他們就暗中找了些道士,在租界內做法驅邪。但這種事又不能大肆張揚,可不張揚,租界內居民不知道的話,又起不到作用,所以這法事做得也很尷尬。
汽車一直往前看,眼看就要穿過英租界了,韓大膽兒聽說喬治布朗的房子在英租界,所以見狀一臉疑惑,忙要開口詢問。
白崇偉解釋道:
“喬治布朗的房子在英租界最邊上,緊挨著華界!”
過了沒多久,汽車已經將然開過海光寺道了,這時候眼前出一道圍牆和兩扇維多利亞樣式的鐵藝門。兩人的視線穿過鐵門,能看見在寬闊的庭院盡頭,是一座帶著中古時期城堡風格的二層洋樓。
洋樓兩端豎立著八角形塔樓,遠遠看去,這洋樓就像是小號的戈登堂。稍近一些才看出,洋樓的建築風格,帶著折中主義色彩,並不強調某種特定風格,而是將一些經典建築風格任意組合搭配,雖然有些搭配並不和諧,但由於各方面比例均衡,所以反而顯出一種特殊美感!
由於洋房整體是紅磚色的,所以得名“紅堡”!
由於門口有一塊路面塌陷,有個繞不開的水坑,汽車不能開進庭院,只能停在大門不遠處。
韓大膽兒和白崇偉下了車,這小雨雖然停了,卻仍有些毛毛細雨,落在身上臉上。
在天津衛這麼幹燥的環境下,雨水會讓人覺得十分溼潤。只不過,現在這個月份,這些毛毛細雨,很快就變成了寒氣。這股陰冷的寒氣直往人骨頭縫裡鑽,讓人不禁直打寒顫。
這時天空依舊陰雲厚重,下午的陽光映在陰雲上,透出一些陰冷的白色,不但沒給人明亮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分外陰沉壓抑。
兩人來到鐵門前不遠處,雖然繞不開前面水坑,但卻能踏著幾處露出水坑的磚頭,走近鐵門,猶是如此的,褲腿和鞋上也都濺了些泥點。
鐵門並沒鎖,門口也沒人,兩人推開鐵門自己走了進去,韓大膽兒還納悶兒,怎麼連個看門的都沒有,但走進庭院才知道,這地方根本用不著人看門。
因為門口正蹲著兩隻碩大的黑色獵犬,朝他倆不停地前撲狂吠!
這獵犬和中國狗長得可不一樣,既不像關中細狗那麼輕盈,也遠比西施京巴大得多,健碩得多。兩隻獵犬身子發黑,兩耳豎立,眼神凌厲異常,看著就那麼兇悍。
白崇偉趕緊讓韓大膽兒別動,他可認得這種狗,這是幾十年前才出現的新犬種,原產自德國,是用培育這個犬種人名字命名的,名叫“Doberman杜伯爾曼犬”,最早是作為軍事用途,這種狗忠誠度高且十分兇悍。
這兩隻狗看樣子就很兇猛,要不是每隻狗脖子上都有項圈鐵鏈,韓大膽兒還真沒信心,能毫髮無傷地撂倒兩隻獵狗!不過來的人只要站在門口不進去,兩隻獵犬就只是吠叫,而且又有鐵鏈子約束,獵犬就是想撲擊,也沒法夠著門口的人!
這時一個身穿西式燕尾服,管家模樣的中國老頭兒走了過來。身邊帶著兩個傭人。兩個傭人雖然穿著洋服,但都是中國人。
那管家摸樣的中國老頭,不能確定眼前兩位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於是用英語問道:
“Excuseme!MayIhelpyou?sir”
這老頭兒英式口語說得十分標準,完全沒有那時候很多中國人說外語的中國腔調。
白崇偉道:
“我們是中國人!”
老頭兒趕緊道歉用中文說道:
“請原諒,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兩位的嗎?”
這老頭英文十分流利,說中文反而帶著點外國人的口音腔調,聽上去十分奇怪。
白崇偉掏出一張請柬遞過去,老頭兒看完趕緊施了一禮,然後把白崇偉和韓大膽兒請進大門,兩邊的中國傭人,用盡全力拽著兩隻想撲上來的獵犬。
老頭兒在前面引路,自我介紹道:
“我是這裡的管家,我姓蔡!也可以叫我“沃爾特”!展覽宴會是晚上六點,兩位來得有點早了!”
白崇偉道:
“我們有點事,想在宴會前單獨見見你們老爺喬治布朗先生,所以就提前來了!”
管家老蔡道:
“我去通報一聲,不過恐怕不行!”
白崇偉問道:
“為什麼?”
老蔡道:
“兩個月前,老爺和朋友一起出了趟門,回來之後十分害怕,就很少會客了,每日三餐,也都是我們把食物送到房間。”
白崇偉疑惑道:
“這麼奇怪?”
這時三個人來到紅堡的門前,韓大膽兒抬頭見,門楣上和兩三扇窗戶上,掛了十字架和不少大蒜!掛得密密麻麻的,遮住了整扇窗戶玻璃,於是就是問道:
“這些東西應該是驅魔的,你們這最近發生什麼事了?”
老蔡嘆了口隨口道:
“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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