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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館二樓窗戶邊,那八九歲的孩子,探身到窗外幌子旗的旗杆上夠什麼東西,結果脖子上掛的銅鏡,被一團毛茸茸的黃影一拽,那孩子立足不穩,直接就折出了窗外。
韓大膽兒待要救援,已然不及。眼看那孩子就要掉下二樓,撲在幡旗尖刺賽的旗杆頂,槊出一個透明的窟窿,忽然那孩子背後一緊,只覺得後心被人用力提住。卻是狗少眼疾手快,抓住了孩子。
只是狗少那時身體孱弱力氣不足,那孩子身子撲空,下墜之力帶著他一起向下摔落。幸好這時韓大膽兒眼睛稍緩,一伸手提住狗少後腰,將他和那孩子一起拽了回來。
那孩子驚魂稍定,回頭看去,見拉自己回來的人,是個長相白淨的年輕人,約麼二十八九歲上下。這人一身乾淨褲褂,雖顯得有些舊,頭髮梳的溜光水滑,臉色卻有些蒼白,看著略顯羸弱。
另一個大個子英氣勃發年紀稍輕,長得相貌端正,威武不凡,臉上帶著一股凜然正氣,雙目炯炯有神。
狗少打趣道:
“好麼,瞧個會玩嘛命啊!歲數不大色心還不小!你瞅清楚了踩高蹺的都是老爺們兒扮的,沒有女的!”
狗少以為眼前這孩子,是看那踩高蹺的青蛇白蛇長得俊,探出身子到窗外瞧入了神,這才差點掉下二樓。
韓大膽兒道:
“我看這孩子剛才是要夠什麼東西!”
狗少道:
“這是二樓,窗戶外除了幌子旗,還能有嘛?”
那孩子趕緊道:
“剛才幌子旗上,有個三條腿的小金蟾!”
原來適才,踩高蹺的青蛇白蛇後面跟著的是“劉海戲金蟾”。這平時的高蹺劉海戲金蟾,要麼是有人踩著獨蹺扮演金金蟾,要麼就是劉海挑杆繩上栓個紙紮的小金蟾,可今天這劉海戲金蟾可不一樣。
這孩子看見劉海滿面喜色踩著高橋又蹦又跳,手持的長杆上拴著根細繩,細繩垂下,另一頭正是一直活奔亂跳的三足金蟾。那金蟾通體金黃,金燦燦的在日光下熠熠生輝,金蟬雙眼是通紅如同兩顆赤色明珠,背上的蟾酥一圈圈盡是顆顆明珠。
只見那金蟾單足著地,用力上竄,只一下便掙脫了細繩,在人群中三竄兩蹦就竄上一處幌子旗。這孩子都看傻眼了,瞪著大眼直勾勾盯著那小金蟾。那小金蟾趴在幌子旗上隨風搖擺,兩隻紅彤彤的眼睛也在盯著他看。金蟾張開嘴,口中也是一片金黃,它從幌子旗上一個竄越,便從空中越到離他三尺開外。
視窗外沿伸出去的一個竹竿,竹竿原來也是掛幌子的,只不過今天杆子上撤下了幌子旗,只空有一支竹竿橫在那。小金蟾穩穩的落在竹竿上,雙眼盯著這孩子,這孩子也好似著了魔一樣,不錯眼珠的盯著那小金蟾。
小金蟾的位置和他所距不遠,只要把手伸出窗外,再稍彈身子便能夠著。他也不知怎麼想的,當真伸手去夠那小金蟾,他身子探出窗外,可不管怎麼伸手,就是離那小金蟾只差分毫。
他身子前探,脖頸中掛著的那塊小銅片,這時從衣服裡掉出。忽然他只覺得脖子上一緊,好像那小銅片被什麼拽了一下。原本這下力道也不強,但他身子前探太多,就這輕輕一拽,這孩子便折出了窗外。
這時樓下各道會正各顯神通,所有百姓注意力都在看會上,就連老白和小猶太都在聚精會神看著樓下出會,所有人興高采烈神情雀躍,誰也無心留意兩個大人和一個孩子的談話。
韓大膽兒和狗少聽孩子這麼說都望向窗外,想看看那孩子說的竹竿上的金蟾,可此時那竹竿上空空如也,卻哪有什麼金蟾。那孩子也看著窗外竹竿,怔怔發呆,心中納悶。
此時窗外的花會,不遠處是剛過去的是青蛇白蛇,窗下還是那劉海戲金蟾,只不過這金蟾只是個提線的紙紮,就見那劉海挑著紙金蟾正配合著鑼鼓點,跳來扭曲,卻不見了剛才那隻竄越蹦高,背嵌明珠的小金蟾。
此時,韓大膽兒注意到,那孩子脖頸上掛著的那塊小銅片,那明晃晃的銅片上印著一個小小的抓痕,就賽是不丁點的小手印,可就算是三朝未滿的嬰兒,手也不能那麼小。
他想起剛剛看見的那團毛茸茸的黃影,估計是什麼狐獾這類小動物,見這銅片反光,所以竄過去拽了一下,但沒能拽掉,這才讓那孩子失去平衡,差點摔下二樓。
這孩子帶著塊古怪的小銅片,看著又不像是什麼護身符之類的,韓大膽兒正覺得奇怪,想要開口詢問,卻見旁邊擠過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伸手拉住剛才那孩子的手。
這是少年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韓大膽兒覺得這少年眼熟,正辨認時,狗少卻對那少年板起臉來道:
“這倒黴孩子!怎麼見了長輩也不招呼一聲!”
“三舅!”
少年老大不情願的喊了狗少一聲。
韓大膽兒這才知道,原來這少年時狗少的外甥,據他所知,狗少兩個姐姐,三姐嫁給了老城裡警察二所的嚇一跳,生了三個閨女。二姐嫁給了做買賣的週二爺,生了一個閨女一個小子,這少年應該就是週二爺的兒子。
這孩子也是在教會學校念洋書的,算是自己小學弟了,在學校裡可能見過,所以覺得有點眼熟。
狗少問道:
“跟誰來的?”
“跟我來的!”
一個聲音沒好氣兒地回答道。
韓大膽兒聽出,這帶著嗔怒的聲音是週二爺。韓大膽兒家裡也是做買賣的,他爹和週二爺父輩交情也不錯,逢年過節相互間也會串門做客,所以韓大膽兒聽得出來。
果不其然,狗少回頭一看,見說話的正是週二爺。
狗少看看週二爺,又看看自己外甥,最後眼光狐疑地落在外甥手拉著的孩子身上,撇著嘴道:
“二姐夫!這可沒有啊!我姐姐對您了可不賴,您了怎麼還揹著我姐姐養外宅呢!蔫不出溜的孩子都這麼大了!”
說話間眼神又望那孩子。
週二爺一臉厭棄,怒道:
“別你媽在這胡沁!這是家裡老媽子的小子‘大友’,去年來的天津衛,你不見過麼!”
韓大膽兒這才知道,這孩子由來叫姓張,叫張大友,是從文安縣逃難來的天津衛,大友他媽就在週二爺家裡當老媽子,大友則跟著少爺做個小廝。
狗少又看了看那孩子,忙堆笑道:
“哎呦!哎呦!沒注意!嗨!這怎麼說的,我說呢,我二姐夫那麼好的人,決不能有這個事兒!是吧……”言罷,又湊近了堆著笑臉齜著一口白牙道:
“那個……二姐夫……我最近……”
週二爺忙擺手,往邊上轟道:
“沒有沒有!大前天趁我不在,從你姐姐那要走好幾塊,這麼快又糟踐完了!”
週二爺一見狗少,氣兒就不打一處來,指著年輕人鼻子道:
“說你點兒嘛好!坑家敗業的玩意兒,連飯轍都沒有了,還舔著臉來看會呢!”說著就用手往外轟狗少,接著道:
“沒有沒有!起開起開!好狗不擋道!”
這時週二爺才注意到,邊上還站著個人,這人身高體壯,相貌端正,一眼矇住了還沒認出來。
韓大膽兒趕緊一拱手道:
“週二爺!老沒見了!”
週二爺這是才認出是韓大膽兒。算起來韓大膽兒他爹,和週二爺上輩是一輩,自雖然比韓大膽兒大了十來歲,但也是平輩論交,趕緊一還禮道:
“哎呦!是志剛,好麼幾年不見都沒人出來!你們老家兒挺好的?!”
“託您了的福,都挺好的!”
韓大膽兒趕緊附和道。
倆人剛寒暄了幾句,狗少一臉抹不丟的,又湊上來道:
“二姐夫都是家達子,您了怎麼總沒好臉呢!”(這家達子是個天津土語,就是一家子的意思。)
週二爺把年輕人搡開說,擰著眉說道:
“我還跟你說!你沒事別往家裡去,我那倆錢可不夠你糟踐的!”
言罷,轉頭對韓大膽兒擠出個笑臉,說道: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有工夫一定往家串門去!”
週二爺這話說的懇切,說完一拱手,便左手領著自己兒子,右手拉著那個叫大友的孩子,往樓下走,走到樓梯口,回身又朝韓大膽兒補了一句:
“兄弟!你挺好的大小夥子,可別跟這號人往一塊湊,沒好處!”
說罷就拉著倆孩子匆匆下了樓!
時間一晃過去好幾年,韓大膽兒自打當警察之後,每天擒賊捕盜,緝兇破案,工作更忙了,雖然年節時,韓家和周家相互間也串過門,但卻沒再見過那個叫大友的孩子。
韓大膽兒此時想來,那孩子脖子上掛著的銅片,不就是藍半尺拿著這小冊子上,印的拍賣品之一麼。這時才知道,這東西竟然就是員嶠仙鏡的鏡芯,實在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想不到,多年前自己就見過這東西,也從側面和三陽教扯上了關係。
這時他還不知道,其實這三陽教主黃袍老祖,和大友一家還有些特殊的淵源。
想到此處,韓大膽兒就打算去週二爺家拜訪一趟。
今年過年的時候,韓大膽兒正滿腦子都是案子,甭說串門了,連吃飯都沒心思。週二爺也來家裡拜過年,後來韓大膽兒他爹,也去週二爺家串過門,只不過當時韓大膽兒沒去。
這時候突然去人家家裡拜訪,似乎有點突兀,但韓大膽兒可管不了這麼多了,他趕緊去糕點鋪買了包“什錦大酥”。
所謂什錦大酥,其實是指大型宴席中配桌的二十來樣麵點的總稱。其品種可分為橫酥、立酥、直酥等多樣。
像是白皮兒、蘋果酥、家常月餅都屬於橫酥。元寶蘇、月牙酥都是立酥知名品種。直酥則是馬蹄酥和如意酥等等。大酥餡料豐富,白糖、香油、糖桂花和成糖胎,再佐以果脯、葡萄乾、五仁、瓜條、青絲、玫瑰、芝麻等等,更高階的另有紅豆、棗泥、蓮蓉、紅果等餡料。可說是製作精細外形美觀,香酥可口。
韓大膽兒挑了七八種大酥,包了兩大包,又買了些鮮貨,拎上兩瓶五加皮,就去了週二爺家。可去的不巧,週二爺外出談買賣不在家,雖說二奶奶比韓大膽兒大了十多歲,算是韓大膽兒的一位老嫂子,可畢竟人家本家不在,韓大膽兒也不好多叨擾。
他原本也志不在週二爺,只是為了來見見那個叫大友的孩子。和他打聽大廳鏡芯的事兒,順便問問他的東西怎麼會到了拍賣會上。
可他跟週二奶奶一打聽才得知,現在只有大友他媽還在周家當老媽子,早幾年週二爺就把大友,介紹到三條石一位姓郭的老師傅那,去做鉚工學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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