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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雖是已近秋中,中原大地卻依舊一片盎然綠意。不過,北境西風橫,漫山紅樹生的日子,也不遠了。
於數千年後找尋古蹟,其實跟挖墳掘墓差不了多少,那座傳說中的冶盧城,雖說都知道在景煬豫州境內,可早不知被哪座山頭兒掩埋。一座城池尚且如此難找,更何況用於淬劍的龍淵水了。
只不過,龍丘棠溪好像並不在意。
一道可有可無的機緣而已,即便得不到,此後直上登樓,我龍丘棠溪又有什麼過不去的瓶頸?又不是頭一次了。再不濟,我也能沿著走過的路,直上登樓。
這趟出門,劉景濁並未背劍,青色法衣也被姬聞鯨打爛了,所以他便穿了一身白衣。
原本劉景濁相貌只馬馬虎虎夠的上俊俏二字,如今身上有傷,面色病懨懨的白,倒是瞧著有幾分柔弱。加上他束髮於頂,別了一根青玉簪,腰懸墨玉佩,便愈加像個讀書人了。
龍丘棠溪依舊是一襲綠衣,頭髮半披半束,背劍。
不過凡俗人看來,她也就是個尋常貌美女子,並不夠的上什麼傾國傾城。當然了,只是尋常遮掩手段,稍微有點兒境界的煉氣士就能瞧見龍丘棠溪真容的。
許多人覺得,女子生的好看並不是件好事兒。可生的好看,劍術又高,那就抱歉了,我這臉蛋兒只給我願意讓看的人看,別人敢不懷好意的多愁一眼,當我劍是擺設嗎?
景煬境內的煉氣士山頭兒,枷鎖頗多,光是個五龍衛便能輕輕鬆鬆壓制境內煉氣士山頭兒,更何況五嶽山君四瀆龍神,境界都不低。
所以便形成了一種與別洲差異極大的情況,明面上看,景煬境內所有山頭兒,都是行善積德的。
可事實上,煉氣士求長生,利己之人,不在少數。
所以這趟出門兒,沒帶顧衣珏,一來是他得看家,二來是得路過濟水,免得又跟顧氏打起來了,又說景煬椋王欺負人了。
過境雷澤、大野澤,劉景濁都饒開了,實在是怕自己一旦走進這復甦大澤,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過濟水之時,劉景濁並未與那位濟水龍神打招呼。
黃昏前後,趕在太陽趴窩兒之前,兩人到了一座城池。
走進雍丘城,劉景濁沒來由就想起杞人憂天這四個字,只不過他可從未覺得這是個好笑的事兒。
有人憂天天地崩墜,即便真是憂自身性命,那有什麼不對嗎?
進城之後,一陣撲鼻酒香,劉景濁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這可就與個讀書人形象很不貼切了。
龍丘棠溪眯眼笑道:「半個月不喝酒而已,能死嗎?」
某人不敢接茬兒,趕緊問道:「這兒有什麼好吃的,我也不知道,要不然咱們轉一轉?」
龍丘棠溪撇撇嘴,輕聲道:「不吃,咱們抓緊點兒,答應了小丫頭個把月就要回去的。」
劉景濁無奈道:「幾百里路,著急什麼?」
龍丘棠溪瞪眼道:「是誰要來的?」
某人無話可說,的確是自個兒要來的,可走著走著,劉景濁便有些後悔了。
破境太快,可能不是什麼好事兒的。
又往前走了幾步,龍丘棠溪忽然轉頭看向一處小巷,緊緊皺著眉頭。
順著目光看去,劉景濁瞧見了個衣衫襤褸的少女,少女手持一根鏽跡斑斑的老劍條,正對著一幾人揮舞。
等劉景濁回過頭,龍丘棠溪早就瞬身去到小巷,站在了少女身前。
劉景濁無奈開口:「別介,我來吧。」
他是真怕龍丘棠溪三兩下給這幾人送去酆都羅山轉世投胎。
當然了,他出手,也不輕的。
幾巴掌呼的幾個地痞找不著北,撂下一句狠話就走了。
倒也不錯,不行俠仗義,走什麼江湖?
只不過,那少女是個煉氣士,境界不高,畢竟年紀很小嘛。手中劍條也不是凡物,至少是靈兵品秩。
龍丘棠溪轉過頭,看來看去還是沒忍住取出一件衣裳遞過去,開口道:「好歹是個靈臺修士了,幾個地痞流氓,有什麼不敢打的?」
少女緊握劍條,一臉戒備,沒接那件白衣,也不曾言語。
龍丘棠溪輕聲道:「我看不上你這劍條,收好吧。」
少女看了看龍丘棠溪背的長劍,明顯放下了幾分警惕,可再瞧見後邊兒笑盈盈的劉景濁,立馬再次握緊劍條,連退幾步。
龍丘棠溪轉過頭,神色古怪。
劉景濁目瞪口呆,這小妮子,我招你惹你了?你這是什麼眼神兒?
好在說龍丘棠溪笑著說道:「放心,他不是壞人。我們也沒別的意思,你拿著衣裳,趕快走吧。」
劉景濁插嘴道:「實在不行就去縣衙那邊兒,亮出你煉氣士身份,就說要一口飯吃,一定會有人把你當做座上賓的。」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少女便又連退幾步。
氣的劉景濁乾脆轉過身走出了小巷。
他孃的!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頭一次給人當成了壞人。
少女這才開口:「為什麼幫我?」
既然是用的鬥寒洲雅言。
龍丘棠溪也是一愣,隨後以少女家鄉話說道:「都是女的,我比你大不了幾歲。」
頓了頓,龍丘棠溪開口道:「我是神鹿洲人,聽你口音,是鬥寒洲人氏?只一個靈臺境界,怎麼跑這麼遠的?」
少女天人交戰好半晌,憋出一句:「能不能讓我吃一頓飯?」
城內一處酒樓,能坐八人的圓桌,滿滿當當一桌子菜,劉景濁看著都覺得撐,哪承想這叫花子似的少女,吃飯那叫一個風捲殘雲,又好似蝗蟲過境,只差把盤子啃了。
旁桌已經有人在說,「好傢伙,這是餓死鬼投胎,八輩子沒吃過飯嗎?」
劉景濁笑盈盈轉頭,開口道:「吃你的。」
略微放出一絲煞氣而已,已經嚇得旁邊那桌人冷汗直流,乾脆也不吃了,結了帳就走人。
又上了一三碗麵,少女喝完了湯,臉上這才有了笑意。
「多謝姐姐這頓飯,等我找到了師叔,一定會好好感謝你的。」
好嘛!一吃飽,整個人氣勢都變了,哪兒還有先前警覺模樣?
龍丘棠溪指著劉景濁,笑道:「他掏的錢。」
結果少女看向劉景濁,一挑眉頭,詢問道:「那個武夫,你叫啥?說吧,我要怎麼感謝你?要不然我跟我師叔要一道功法,幫你成為煉氣士?」
劉景濁強憋著笑,裝出震驚表情,一臉不敢置通道:「我都是開山河巔峰的武夫了,還能當煉氣士嗎?」
少女得意道:「那當然了,我師叔就是煉氣士與武道同修的。」
她轉頭看了看左右,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給我飯吃,我就不瞞你了,你這武夫,應該是景煬人吧?聽說過劉景濁沒有?他就是我師叔,景煬王朝的二殿下,媳婦兒老多的那個。」
劉景濁一下子臉就黑了。
且不說第八境成了神遊了,真境修士放哪兒去?也不說我劉景濁什麼時候成了別人師叔了,就說這最後一句,你這死孩子是哪兒聽來的?這叫誣陷知不知道?
結果少女好似沒瞧見劉景濁那一章黑臉,反而越說越起勁兒。
「姐姐,你是神鹿洲人氏,那你知道龍丘棠溪吧?我師叔可是你們神鹿洲板上釘釘的女婿了。」
龍丘棠溪已經在傳音詢問:「你還有師兄?」
劉景濁一臉無奈,「我師傅也沒告訴我啊!」
這上哪兒說理去,小巷子裡撿了個髒兮兮的少女,居然成了自己師侄?
龍丘棠溪居然還順著少女往下說,「這事兒我也聽說過,那你師叔,是個什麼樣的人?」
少女拍了拍肚子,咧嘴笑道:「我師叔可是從小長在皇宮裡頭,吃香的喝辣的。你可不知道,他吃雞肉只吃雞舌頭,豆腐都得是長得很漂亮的小女子點的滷水他才肯吃呢!我小的時候跟著我師傅去皇宮裡頭,吃飯都是用金碗,我師叔還送了我一隻,不過被我放在鬥家裡了。你可不曉得,我那師叔,睡的床九丈長五丈寬,天天都有二十幾個長得極其水靈的小女子給他暖床,沒法子,床太大,人少了暖不熱。你們更想不到,那麼大的床,金子做的嘞!」
某人臉色已經堪比鍋底灰,結果龍丘棠溪還順嘴說道:「可真奢侈呢。」
劉景濁現在就想罵娘。
這死孩子,編瞎話你說的靠譜兒點兒成不?九丈長五丈寬的床,還金子做的?怎麼,我劉景濁是不是睡覺從沒見過房梁?沒錢花了,我就順手掰個床腿出去砸人?
劉景濁氣笑道:「那你怎麼混成這模樣的?怎麼不去長安找你師叔?又或者,你隨便去一處衙門,報上你師叔的名字,不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了?」
少女趕忙做出個噤聲手勢,輕聲道:「小聲點兒小聲點兒!我師叔是個低調的人,我寧願餓著,自己要飯去長安,也不能這麼高調的。」
這下劉景濁是真被氣笑了,還低調?睡九丈長五丈寬的金床,還二十幾個小女子暖床,你眼裡的劉景濁是個低調的人嗎?
龍丘棠溪詢問道:「那你師傅呢?」
少女忽然低下頭,再無嬉笑神色。
「師傅,死了。」
正此時,方才被打退的幾個地痞帶著一幫衙役走來,老遠就聽到那幾個地痞說道:「那叫花子偷了我們錢,還他娘跟被我們欺負了一樣,老子當了這麼多年混混,頭一次給人冤枉了!」
走上樓,其中一人指著劉景濁這桌,瞪眼道:「對對對,就是他們,一夥兒的。」
劉景濁嘴角抽搐,因為身邊少女已然一把拽下劉景濁腰間玉佩,嗖一聲跑去窗戶那邊兒鑽了出去。
這是碰見了個小混蛋啊!還是頂能瞎說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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