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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初晴日,南下官道上,那清松一畫師,拔腿就跑。
只可惜,懷抱白貓的少女,已經喊了一聲長風了。
劉景濁很快瞬身上前,一把薅住這「巢無矩」後脖領子,拎小雞崽兒似的,將他提回了原地。
年輕人眯眼笑道:「蘇兄,就這麼想我?」
「巢無矩」此刻跟霜打過的茄子似的,哭喪著臉抬頭,低聲道:「我現在可是真沒錢了,赤亭兄啊!咱們有一說一,我先前花的錢,夠買一條命嗎?」
劉景濁一臉疑惑,「錢?什麼錢?」
這個巢無矩,當然就是蘇崮了。
他欲哭無淚,只得滿臉乞求神色,虧的這會兒給人提溜著,要不然就跪下了。
老禿驢,你他孃的欺我太甚,我原本都打算,以後再見著姓劉的都繞著走,你他孃的的忽悠我自投羅網?這下好了,老子的腦袋剛長好,怕是又要搬家了。
劉景濁心念一動,長風神通瞬間收回,姜柚都沒有注意到,她的左手手心裡,一道劍光一閃而逝。
劉景濁拍肩兩下,以雷霆構建兩座陣法,免得這傢伙又分身出去。
年輕人提起酒葫蘆灌了一口酒,不解道:「我沒明白你怎麼想的。」
蘇崮無奈嘆氣,「我可能是腦子被驢踢了,信蹇文雅的鬼話。」
蹇文雅?呵呵,那位蹇宗主,說好的我走了再放他出來的,還是欺負我境界太低啊!
龍女走了,關老子屁事!
劉景濁眯眼看去,嚇得蘇崮一個寒顫,立馬兒開始竹筒倒豆子,一把鼻涕一把淚,那叫一個悽慘啊!
劉景濁呵呵一笑,前邊兒一大串言語,一個字也沒聽,等到蘇崮說完,他才轉過頭,笑盈盈說道:「好了,故事編完了,可以說真話了。要是蘇兄覺得腦袋放在脖子上重了,我可以幫忙的。」
蘇崮苦澀一笑,乾脆一屁股坐在泥濘路上,嘟囔道:「蹇文雅那個***說,龍女真身有一片龍鱗丟了,偷走龍鱗的人,赤亭兄應該知道,叫什麼廟來著,反正是那種沒啥本事的山頭兒。」
劉景濁嘆了一口氣,轉過頭笑呵呵看向姜柚,輕聲道:「我算是殺過這個人一次了,再殺會不會太過分了,我有點兒不好意思。」
姜柚立刻會意,開口道:「師傅,哪兒能這樣嘛!該殺還得殺。」
劉景濁這才轉頭,微笑道:「蘇兄,這是我新收的弟子,你覺得說的有道理嗎?」
蘇崮無可奈何,只得說道:「杏花庵那個老和尚,說我破境契機在你身上,我這才鋌而走險的。不過赤亭兄,你的訊息真不是我走漏的,蘇籙也就跟我有一個爹而已,他比你還想殺我呢!」
劉景濁笑道:「那蘇兄的求真我一境,破境關隘是什麼?蘇兄又是走了哪條路呢?」
蘇崮舉起畫冊,輕聲道:「真是我自個兒畫的。」
言下之意,這畫冊會是蘇崮破境契機?
劉景濁一頭霧水,書畫一事,我懂個毛!
不過劉景濁還是笑著說道:「既然來了,蘇兄想走,怕是不容易。正好,我帶你去找你那個失散多年的胞弟。」.
神通廣大啊?連我在遊江國的事兒都知道。
蘇崮哪兒能不明白,只好說道:「蘇籙跟蓌山、絳方山的宗主親傳,還帶著兩尊登樓,想要在鹿尾渡前劫殺你的。所以盯了你一路,後來不知道咋回事,反正他返回離洲時,就被人打得一身傷。」
劉景濁哦了一聲,轉過頭,示意姜柚繼續趕路。
打殺了蘇崮,確實做得到,但這個活寶留著還有用,就當是帶著一樂呵吧。
蹇文雅為何放他出來,劉景濁不在意
,人家不欠自己人情的。反倒是那個滿嘴跑馬車的老和尚,為何會說蘇崮破境契機在自個兒身上?
反正一想起那老和尚說自個兒跟佛有緣,劉景濁就覺得有些扯淡。
跟佛門有緣?我就倆字,呵呵。
後方那有病似的乾瘦青年還坐在泥巴堆裡,姜柚當然不會理他,只是轉過頭,好奇問道:「那個有毛病的是咋回事?」
可不是有毛病嗎?剛開始就瞧著神神叨叨的,這會兒更神神叨叨了。
劉景濁一笑,輕聲道:「南邊兒那個朝天宗知道不?他是朝天宗宗主的小兒子。」
姜柚瞪大眼珠子,「啊?」
對什麼都不上心的少女,居然破天荒有了這個表情。
劉景濁也是一笑,輕聲道:「說實話,早先確實是想殺他的,現在也想殺。但思前想後,還是殺不得。不是怕招惹朝天宗,你師傅遲早要把一座朝天宗打爛的,問題在於,我要是上去亂殺一通,可能我就不是我了。」
姜柚有些不懂,但沒多問。因為她也感覺到了,劉景濁好像不怎麼開心。
後邊兒那有病的唉聲嘆氣起來,小跑著追上劉景濁,哭喪著臉說道:「赤亭兄,咱們好賴也是朋友了,又給我弄兩座大陣,不太好吧?」
劉景濁置若罔聞,不過走了幾步之後,還是開口道:「你可以再先給上次那般試試,要是能行,算你蘇崮本事大。」
蘇崮撇撇嘴,既然說了試試,那我肯定不試啊!你當我傻?
路上多了個拖油瓶,劉景濁當然也只能帶著,到了松鳴山再說吧。
路上蘇崮還是沒忍住,說了偷了龍鱗的人究竟是誰。
其實劉景濁也猜到了幾分,就是那位八業廟的秦公子嘛!
佛門八業,所以當時劉景濁問了句,你就不信佛?
當時那位秦公子答話也頗為有趣,只說在山上信,下山就不信了。
不過劉景濁倒是佩服那位秦公子的膽量,敢偷龍鱗?待日後龍女真身出了白水洞天,八業山,那就多多拜佛,乞求佛祖保佑吧。
接連小半月,這都快三月十五了,蘇崮跟在兩人屁股後面,有苦難言。
明明能飛,偏要用走的,你說氣人不氣人?關鍵是前面兩個人,大多數時候就是兩個悶葫蘆,只有偶爾少女發問,劉景濁才會作答。
距離那座松鳴山已經不遠,百八十里路,路過一處小鎮時,突逢大雨,三人正巧在一處私塾外。
那個一身青衫的年輕人,乾脆就提著酒葫蘆,蹲在了房簷下,一邊兒喝酒,一邊兒看雨聽雨,一邊聽私塾裡那讀書聲。
年輕人只是忽然想起了一個既是被自己氣走,又是那人自覺慚愧離去,反正再未踏足長安的袁老先生。
那年帶著龍丘棠溪去見老先生,棺木前年輕人心中說了句抱歉,離去時,卻被披麻戴孝的青年人說了句抱歉。
看著劉景濁蹲在簷下,陣陣出神,蘇崮湊到姜柚面前,壓低聲音問道:「你師傅總是這樣?」
姜柚撇撇嘴,「我認識他,不比你長几天。」
蘇崮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通道:「沒多久?沒多久他把這兩把劍都讓你揹著?」
先前伍三來時,姜柚倒是聽見了什麼仙劍不仙劍的,劉景濁也說了獨木舟是萬年古劍。
但,她不信。
騙鬼呢?一萬年,山都平了,劍還在?
這會兒一聽見蘇崮言語,姜柚反倒是有些好奇,心說難道他沒騙人?
蘇崮瞧見少女神色,咋舌道:「鐵劍,是他祖上一代代傳下來的,傳家之物。木劍,是她孃親的佩劍,你說重要不重要?」
少女一下子就轉過了頭,衝著劉景濁,輕聲道:「師傅,想什麼呢?」
除了爺爺之外,這是第一個對自己這麼放心的人。
劉景濁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想作詩一首,結果發現文采不行。」
少女笑容燦爛,輕聲道:「別唱歌就行。」
等到雨停了,私塾裡讀書聲也停了。
年輕人直起身子,繼續趕路。
走出去幾里路,劉景濁忽然轉頭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畫中已近十八甲子,一千零八十年,等到你畫完六十甲子,三千六百年,是不是也是一種你另類的修道三千六百年?假若有一日,你畫中十甲皆可白日飛昇,破出畫冊,那他們是他們,還是你?」
蘇崮楞在原地,卻又聽見劉景濁說道:「再假設,未來你以這畫冊入道,合道你畫中六十甲子,那畫中十甲,或是拳法第一,或是劍術第一,又或是其他的天下第一,那你蘇崮,會是那一甲?或者說,十甲皆是你?退一萬步說,即便畫中十甲出不來,你蘇崮遊走於自己筆下的天下,那不也還是絕對的老天爺?」
蘇崮又是一愣,劉景濁卻不再言語,只是默默撤去兩道陣法,衝著姜柚一笑,繼續趕路。
那個楞在原地的乾瘦青年忽然開口:「我拿什麼謝你?」
劉景濁只是說道:「等我要拆了朝天宗,斬你家老祖時,別來找死。」
頓了頓,劉景濁又說道:「想在這條路走的遠,不可能,因為有人已經走在你前面了。但你蘇崮,仍舊可以另闢蹊徑。還有,除非登峰造極,否則即便是同境,但只要是個劍修,你碰見了就得繞著走。」
原因很簡單,因為對你蘇崮來說,畫冊即是真我。對我劍修來說,到底還是一種別樣的鬼上身。
可已經在這條路上求得真我的莫問春就不一樣了,他所倚靠的,是每多一個讀他書的人,他的境界瓶頸就會鬆動幾分。且,從他書中走出的人,就會厲害幾分。
蘇崮重重抱拳,一個飛遁隱入深山,破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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