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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鋪不遠處,劉景濁蹲著喝酒,荊浴佛居然主動湊了上來。

四月戰場上荊浴佛受傷不淺,一眼就看得出還有暗傷。

那種翹在舌尖上的中原官話,聽得劉景濁腦瓜疼。

他只得笑著說道:「你說越地方言,我聽得懂。」

然後不遠處一個金丹境界的年輕人,瞪大了眼珠子看向這邊,估計他心裡在想著,這話好聽歸好聽,怎麼一句聽不懂?

九洲方言,中土官話走哪兒都差不多能讓人聽懂,北邊兒說話都還罷了,南邊方言,好聽是好聽,但就是聽不懂。

荊浴佛說道:「彭知命沒了,富柏山沒了,我也就跟他們關係還算可以。下一個,恐怕就輪到我了。」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輕聲道:「彭知命一直在求死,用他一命換了三個年輕人,也算死得其所了。」

荊浴佛忽然說道:「我從來不恨景煬王朝,只是我不能去面對它。」

說著,他灌下一口酒,感慨道:「說真的,我覺得景煬王朝滅南越,滅的好!起碼在景煬王朝,老百姓受朝廷欺負不會太多吧?」

劉景濁想了想,開口道:「仗勢欺人不會少,但絕不會太多。景煬王朝不會沒有貪官汙吏,但也絕不會太多。怎麼說呢,從太祖到現在,歷代皇帝都明白一個道理。」

荊浴佛好奇問道:「什麼道理?」

劉景濁笑道:「寧得罪世家,不得罪百姓。」

荊浴佛哈哈一笑,「說的對。」

劉景濁忽然轉頭,問道:「你是一方渠帥嗎?」

荊浴佛沉默了片刻,扭過頭,問道:「假如真的是可以用符水治病,吃飯前只要跪在米缸前祈禱,米便不減反增,且能一直如此,會怎麼樣?」

劉景濁淡然道:「那就沒人種地了,都跪求教祖,吃菜滅魔就好了。什麼時候全天下都這樣了,那就是人族滅亡之時。相比歸墟戰場,這個其實更可怕。」

荊浴佛點了點頭,笑道:「我是渠帥,而且各洲之地都有東西南北四方渠帥,合計三十六人,我是其中之一。從前,我是明教虔誠信徒,吃菜滅魔,忠於教祖。」

劉景濁問道:「從前?那現在呢?」

荊浴佛笑道:「老廖的雲吞,肉餡兒的。」

劉景濁笑出了聲,起身拍了拍荊浴佛肩膀,輕聲道:「別存死志,人間劫難遠不止如此。不是非死不可的時候,最好還是別求死。」

荊浴佛笑道:「最早來拒妖島的,都是心繫天下的真正戍邊人。後來的,像我這樣的,都是失意人。現如今瞧著是人多了,可沒了那種意思了。」

說到底就一句話,真正為戍邊而來的人,死得差不多了。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笑道:「不是這樣的,你還是沒想通。」

說著便扭頭離去,因為吳業提著酒往這邊走來,劉景濁不想繼續待著。

看著劉景濁提著酒葫蘆走了,吳業無奈苦笑,開啟酒壺自己喝了一口。

看來想上戰場,沒那麼容易啊!

北牢之中,劉景濁一場架剛剛打完,安子與人皇,各自鼻青臉腫。

一場架真就打了一個多月,劉景濁氣才消。

左珩川笑呵呵取出兩枚丹藥,問道:「打夠了沒有?要是還沒有,我丹藥管夠啊!」

這倆人,雖然沒用靈氣,但瞧著都很盡興。

各自吃下丹藥,鄭紅燭問道:「這不是挺有衝勁兒嗎?說一句龍丘棠溪,跟我死磕到現在?」

劉景濁冷聲道:「你要再敢說,我還跟你死磕!」

鄭紅燭笑道:「修行,急歸急,但有個道理你要懂。」

劉景濁抬頭看去,鄭紅燭輕聲道:「行則行,停則停。一步登樓想都不要想,你的登樓境界不是能靠自身修出來的。」

泥丸宮中的那道封印,也不是他劉景濁自己能揭開的。

劉景濁點了點頭,「明白了,不強求登樓了。」

鄭紅燭氣笑道:「那你等什麼呢?破境去啊!」

劉景濁點了點頭,「我是一竅不通,不是通了一竅。」

話鋒一轉,劉景濁問道:「今日幾月初幾?」

左珩川答道:「丁未五月初九。」

劉景濁笑道:「週歲四十,虛歲四十一了。」

邁步往外走去,自身那座天地,已然風起雲湧。

有個身處雷澤之畔的少年人,不知何時已經搭建出來一座草廬。

見有人背劍至此,少年笑著說道:「好久不見啊!想明白了?」

背劍青年笑道:「我自進那無門之門以來,好像就是一身力氣沒地方施展。跟安子打了一架,忽然間有一點點想通了。」

人永遠舉不起來自己,我在我山中,看得越清,就是看得越濁。

而眼前少年,是另一個我,另一個在看我的我。

少年人笑著抱拳:「保重。」

劉景濁抱拳回禮,笑道:「有什麼好保重的,這不是每日都在見面嗎?」

少年人點頭道:「也是,只需捫心一問,你我自會相見。劉景濁,這才是求真我。」

背劍身影朝前一步,與少年人身影重合。

一時之間,天幕風起雲湧、雷霆竄動。

也就是此時,劉景濁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觀想不出來一座樓閣了!

我這黃庭宮,便是樓閣所在,早在樓上,又如何登樓?

開天即登樓!

不過暫時做不到。

戍己樓上,劉景濁忽然說道:「一線五六戰場回退五百里,四六戰場回退三百里,三七戰場回退百里,擺個口袋陣。」

杜神轉過頭,沉聲道:「這樣一來,邊緣戰場會壓力很大的。」

劉景濁搖頭道:「不,壓力會在中間。」

此時眾人忽然注意到,沙盤之上有個紅點,在以極快的速度往東去。

柳初言大喜,問道:「重回真境了?」

劉景濁笑道:「到了真正求真我,煉虛也就一氣呵成了。」

一道渾濁劍光落地中島,老規矩,扛起城樓,再次往東。

劍光雖渾濁,但炙熱無比,沿途往東,近千里之長的劍光幾乎是橫切過去的,所到之處登樓之下的妖修當場便會被攪碎。可那劍光過人身卻不傷人。

劍光掠過五六戰場,到一萬七千裡處,丟下城樓。

正好身處城樓不遠的一頭登樓妖族破口大罵,這***又來了,又得跌境!

劉景濁站立城樓,劍氣肆虐幾百裡,但凡妖修,煉虛之下連他的劍氣都承受不住,當場便被攪爛。

朽城城頭,不差先生皺眉道:「最不願看到的還是來了啊!妖族天生的剋星。本就殺力極高,雙花琉璃身的體魄加上這煉虛境界,已經有登樓戰力,且凡是妖族對他,就要受其壓制。此時此刻,他站在海上,對於我們來說,是比龍丘棠溪或左春樹更可怕的,除了身上有符籙的那十個,只登樓境界,與他交手必死!」

禍鬥卻是一笑,「得虧只是煉虛,要是破境登樓,他真敢殺上朽城來。」

話鋒一轉,「身懷遠古雷霆,又是大地之皇,天生剋制妖修鬼修以及一切邪祟,沒法子的事兒。」

說著,忽然一皺眉。

因為玄衣已經直衝劉景濁而去

了。

不差先生笑道:「他們十個有符籙在身,倒是不會被壓制。」

此時海上城樓,玄衣懸在水上,劉景濁雙手各持一劍,站立城樓之前。

劉景濁微微眯眼,低頭看去,笑問道:「玄衣,這個名字不太好。有件事我一直挺想問問你,你前世生在北邊俱蘆洲吧?那你身上的蛇呢?」

然後,劉景濁已經祭出那尊只百丈高的法天相地。

玄衣深吸一口氣,舉劍指向劉景濁,沉聲道:「這輩子,我不是誰腳下的奴隸了!還有,你不是他,差得遠!」

朽城那邊,不差先生好奇問道:「你們?」

禍鬥沉聲道:「都是遠古真神的奴隸罷了。我在南海洪勝山被火神擒拿,他是劍神橫掃俱蘆洲時,踩在腳下的玄武!」

頓了頓,禍鬥說道:「浮屠洲那邊,差不多準備好了。」

只是牽制人間最高處十二人的事情還沒準備好,否則……呵呵。

戍己樓上,杜神問道:「多久換防一次?」

劉景濁搖搖頭,「這次上去,仗打完之前就不下來了。現在那十個傢伙用吃屎的力氣都別想殺我,但他們身上都有能抗住我壓勝的符籙,我也很難殺他們。我會只在城樓留下本體,兩道分身在各個戰場上馳援。」

而此時的浮屠洲戰場,新鹿王朝、朱雀王朝、景煬王朝,三大王朝夾擊,對方一直在退,看起來,好像很快就要結束這場滅洲之戰了。

在某處深淵,就是關押金鵬的地方,其實一直有九口井,但這九口井,有六口是枯井。

有個黑衣青年落地此處,手中拿著一枚漆黑令牌。

金鵬都懶得睜眼,但長潭卻一用力,捏碎了令牌。

束縛金鵬的紫氣鎖鏈,在令牌破碎之時,同時消失。

金鵬再睜眼時,已經化作人身,修為盡數恢復。

他皺著眉頭,沉聲道:「你要放我?」

長潭沉聲道:「父親,說實話,我不想放你,我是沒辦法。哭風嶺是大先生一手建成的,我跟師傅的命門在他手上,他要我放你,我不得不放。」

金鵬沉聲道:「戰事如何?」

長潭苦笑道:「兵敗如山倒。」

話還沒說完,金鵬一把抓起長潭,瞬身躍出深淵。

兩人出去之時,無盡深淵兩側便有不斷巨石掉落,很快人間再無此處深淵。

長潭皺眉道:「父親!你要幹什麼?」

金鵬冷聲道:「當然是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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