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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景象,與凡人瞧見飛天遁地的煉氣士時的心中震驚,沒什麼區別。
華揚癱坐在地,汗水已然打溼了衣裳,他很確定,這位赤亭先生的確不需要自己那樣東西。
因為,人家用不上。劉景濁收回心念,搖頭問道:“你不是遊了幾洲之地麼?怎麼走的?就沒遇見個厲害的煉氣士?想驅虎吞狼?你就不怕你被我吃了?滾他娘犢子!”華揚心頭一顫,連滾帶爬跑出宅子,與曹庋不一樣,卻又有些相似。
龍丘陽厲走出門,問道:“乾耗著啊?這得等到啥時候去?”劉景濁抿了一口酒,答道:“子時之前要是想不清楚,那就按我的法子來,牧劍仙也等不了那麼久。”華揚出門之後,一路小跑回到住處,將門鎖死,連同窗戶這些,只要透風的地方,都關得嚴嚴實實。
然後,年輕人用腦袋,一遍一遍往牆壁撞去。很快,牆壁上一塊兒巴掌大小的地方,已經被血染紅了。
算來算去,卻是這麼一個結果?什麼都沒得到,誰也護不了!我以為飛昇出來,就能逃離那個吃人的地方,何曾想到,這個地方,比所謂家鄉更讓人窒息。
與其如此,我倒不如就在那裡,當個無人可以奈何的仙人!原來這個天下,到哪裡都需要足夠的實力才行。
華揚緊握著雙手,雙目猩紅,恨意極重!先是勞蕁那個老太婆,後是左丘凌,現在又是那個赤亭!
怎麼人人都要與我作對?外面忽然轟的一聲,華揚一皺眉,剛剛轉身,門已經被人一腳踹開。
站在門口的,是面色極其難看的曹庋。獨孤紫池怎麼都攔不住,曹庋非要來。
曹庋看了一眼牆壁上的血跡,冷冷開口:“哪裡學的鐵頭功?這是沒出師吧?”華揚苦笑一聲,搖頭道:“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結果下一刻,曹庋冷不丁一拳頭砸來,正砸在華揚臉上。
“我也沒空跟你開玩笑,說你見識淺,你又心機不淺。說你城府深,你又自以為是的去算計這些人。你以為他們都會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有時候人要真誠些,不是假裝的真誠。”華揚一皺眉,
“你……”曹庋卻說道:“那天他把話說得很清楚了,是你自己沒弄明白。作為朋友,我回來跟你多說幾句話,要是聽不進去就算了。”華揚退回去,坐在桌前,沉聲道:“我不這樣誰肯幫我?你是我的朋友,我當你是朋友。是,的確拉著你給我壯聲勢了,但你又能幫什麼忙?至於他們,非親非故的,人家憑什麼願意幫我?我拿最重要的東西去交換,人家都不肯,更何況去求了。”曹庋冷聲問道:“到現在了,還在騙我?你要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以你的脾氣,早就拿去給勞蕁了。我還再告訴你,你以為你瞎扯出來一樣東西,勞蕁真的看不出來?你用緩兵之計,人家就不會?”華揚一愣,卻聽見曹庋說道:“我言盡於此,做什麼選擇,你自己看吧。”華揚猛然之間,聲嘶力竭了起來。
“我能怎麼辦?”曹庋只是說道:“要得到什麼,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有些代價不是切實存在的。”說完之後,曹庋再次出門。
其實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他也不知道怎麼去面對劉景濁,他現在只想回去萍國,去當面對峙。
劉景濁的院子了,龍丘陽厲嘆息道:“一個天眷之人,我們不給他留下個好印象,估計日後很難與我們有什麼好的牽扯吧?”劉景濁淡然道:“一個猴兒一個拴法兒,我不指望他們都成為日後人間柱石,就像我第一次離鄉,有人告訴我,不指望我行俠仗義,但求我別為害人間。不能讓他們遇事很容易就翻篇兒,得讓他們知道,有人幫忙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即便那人是個好人,也不能就覺得理所當然。”龍丘陽厲點了點頭,笑道:“那倒是,就杜神那種聰明人,都被好好上了一課。”說白了,就是讓這些天賦極好卻沒遭受過真正難以過去的關隘的孩子,知道什麼叫做難。
杜神天賦極好,都敢跟漁子比拼棋藝,那是何等自信?但跟劉景濁一場棋下完,他才知道有個天外有天。
雖然劉景濁勝之不武。曹庋也一樣,一直不回去萍國,其實不還是逃避。
我現在跟你說清楚了,你回是不回?龍丘陽厲忽然問道:“你說,作為一處天地的第一位煉氣士,他難道察覺不到那處天地的動靜兒?勞蕁已經進去了。咱們,還不出手?裡面發什麼什麼,咱們可不知道。”劉景濁輕聲道:“等等吧。”華揚當然能察覺到那處天地的動靜,因為那方天地眷顧他,天道認可他。
但實在是境界太低,一個都容納不了金丹修士的地方,進去一個登樓境界,天道也得匍匐,畢竟不是神霄洞天那等有神屍存在的地方。
此時的華揚,盤坐床頭,心神整個沉入自己的故鄉。那處讓他厭惡的地方,血流成河他都不在意,唯獨在意一處地方,是個小山村,有一對兄妹,妹妹明日要嫁人了,今日擺酒,請的都是所謂親朋好友,明日還要煩勞這些人幫忙送嫁。
普普通通的兄妹二人,爹孃死得早,哥哥在別人家裡做長工,直到十七歲才買了自家的二分田。
他呀,就從這二分田,慢慢幹到了家裡的三畝地。如今還在鎮上開了鋪子,二十六七的歲數,家境已經變好了。
從前吃不起飯的時候,是沒有這些親朋好友的。華揚沒忍住擦了擦眼淚,妹妹嫁人,自己都沒法兒去送送。
天黑了,散席了,兄妹二人坐在院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女子呢喃道:“也不知道大哥過得怎麼樣,離開了這個讓他作嘔的地方,應該好了很多吧?”男子則是一笑,輕聲道:“拿著大哥留下的錢,咱們置辦了宅子、鋪子,我也拿得出嫁妝讓你風風光光出嫁了。就是……他瞧不見你出嫁。”十五年前,姐妹二人遇見了奄奄一息的華揚,從此之後,二人的命運,便也有了改變。
正聊著呢,有個老婦人拄著柺杖到了院邊,環視一週,自言自語道:“對的,就是這裡了。所謂的,‘得道之處’。”散開神識,探索了一番,勞蕁緩緩低頭,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管不得這小子要扯謊呢,原來他的機緣是在這地底下啊!看樣子這就是維繫著這處巴掌大小的地方的東西。原來是須彌石的礦藏啊?”華揚面色緊繃,從前不知道那處地方是什麼,到了九洲,跟著曹庋見識了‘賭石’之後,才知道自己走上煉氣士路子的那個地方,全是須彌石。
他之所以不肯說出來,就是知道,自己的故鄉是被那礦藏支撐,一旦有人挖礦,那處天地必然坍塌。
勞蕁呢喃一句:“那就明白了。”此時龍丘陽厲又說道:“老東西回來了,平川真說了不能在綠湖山動手?為什麼啊?”劉景濁眨眨眼,
“這個,我不能告訴你。”龍丘陽厲氣極,問道:“二小姐傳信了嗎?”劉景濁答道:“傳了,說讓你把左丘凌的兩個護衛帶回白鹿城。”
“就這?”
“就這。”龍丘陽厲瞪大了眼珠子,
“正事兒不說?”劉景濁笑道:“哪裡有什麼正事兒啊?”龍丘灑灑當家十幾年,早就成了人精了,一點就透,管這事兒幹什麼?
讓牧沉橋背鍋不就行了。此時的華揚,可就不太好過嘍!須彌石礦藏被勞蕁發現,用不了多久,那個貪心至極的老太婆肯定會動,只要一動,那方天地就會坍塌,弟弟妹妹,自然也就活不成了。
但他現在,是真的沒辦法了。劉景濁嘆息一聲,看了一眼夜幕,沉聲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龍丘陽厲答道:“還有三刻便是子時。”劉景濁點點頭,那就再等最後三刻。
龍丘陽厲就不明白了,
“低下頭說句救命,就這麼難?”很簡單的事情啊!他華揚只需要由衷一句幫幫忙,事兒不就解決了?
劉景濁卻搖頭道:“在他眼裡,做什麼事情都是需要對等條件交換的吧,他或許覺得,我們不要他所謂很重要的東西,那就也是貪圖那處洞天了。”要是他知道劉景濁死活不要送到手裡的神霄洞天,估計也就不會這麼想了。
牧沉橋帶著左丘凌蹲在雲海,姑娘就不明白了,嘟囔道:“我不明白,想幫就幫,不想幫走就行了,為什麼非要華揚求他才行?”牧沉橋撇嘴道:“你這大姐夫,真要求一求就能幫誰的忙,那我估計求他的人都數不過來。”左丘凌疑惑道:“那是為啥啊?”牧沉橋想了想,也想學著劉景濁打個比方,可想來想去,沒個合適故事,便只能揉了揉下巴,乾笑道:“這個道理比較深奧,你以後就懂了。”眼瞅著就要子時,有個頭髮花白的年輕人,悄悄上山,再進那處院子。
劉景濁咋舌道:“你至於嗎?”幾刻而已,頭髮白成這樣了。華揚咣噹一聲跪在地上,額頭抵著地面,嗓音沙啞:“求赤亭先生幫幫忙,華揚付出什麼代價都行。”劉景濁撓了撓頭,
“幫還是不幫?算了,你跪一會兒再說,反正沒人發現你來我這兒了。”半個時辰之後,華揚還跪著。
劉景濁便提著酒葫蘆,蹲在華揚面前,問道:“為什麼覺得我會幫你?”華揚搖了搖頭,
“沒覺得會幫,只是……試試。”劉景濁咧嘴一笑,
“這個答案我喜歡,那以後碰見別的事,要不要試試?假如有個像華揚一樣的人,需要幫忙,但你不知道你做不做得到,會不會也想試試?”華揚一愣,緩緩抬起頭,卻瞧見了另一副面孔,滿臉笑意的年輕面孔。
話已經到了嘴邊,正確答案當然是要試試。可又想到曹庋那番話,於是便說了句心裡話:“我不知道,得遇見了才知道。”劉景濁點點頭,這才像個正常人說的話。
“沒打過仗的人去討論怎麼能贏得漂亮,那才是扯淡。要是你華揚說出那個‘正確答案’,那就不是幫忙,而是交易了。”他抬起頭,輕聲道:“牧老哥,勞蕁手裡有一方小洞天,沒收了去。”牧沉橋罵罵咧咧,劍光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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