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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林之中,早已有人提酒等候,提的是自己釀造的酒水。

後半夜飄來了一大團陰雲,在這桃林之中抿酒更伸手不見五指了。

吳業坐在一棵桃樹底下,小口抿著酒。

方才起了一個奇怪念頭,因為此地漆黑,根本瞧不見酒壺,可怎麼自己的手就沒把酒往鼻子眼睛裡倒呢?

又過了許久,遠處忽然有了一點亮光,隨著亮光越來越近,吳業這才瞧見,是有人挑著燈籠步行而來。

來人當然是劉景濁了。

吳業沒起身,就靠在桃樹上,也不知是在抬頭看人還是在看燈籠。若是看人,定然看不真切,因為太亮了,人在光後面藏著呢。

劉景濁冷聲道:「我本體要在島上,今夜你不死也要脫層皮。」

吳業苦笑道:「鄧歡死後,我一直想說,可你不給我機會。」

劉景濁冷笑一聲:「你以為你是三歲孩子,我是你爹嗎?吃飯要哄著你吃?你那是想說?你趙自次不就是想聽我嘴裡說出來一句,你也有苦衷嗎?來,你說說,有什麼苦衷?你爹叛逃是無奈之舉,幫妖族設計殺害同族也是被人逼的?又或者說,戰死海上的韓浥是人族所殺?」

劉景濁沉聲道一句:「我現在給你機會,說你的理由、苦衷,你給的出?」

吳業感慨道:「人皇這張嘴,果然名不虛傳,總是讓人無法反駁。」

劉景濁冷哼一聲,「那是因為我佔理!」

吳業無話可說,只得先灌一口酒。

沉默良久,吳業終於開口:「你知道八百年前那件事,跟我沒關係。我也知道你懷疑劉老家主,他確實值得懷疑,但我更懷疑另外一個人。」

劉景濁沉聲道:「說。」

吳業卻說道:「我還沒本事攔住合道窺視。」

劉景濁只冷冷一聲:「誰敢偷聽,不管是誰家老祖,我都有辦法讓他活不過一炷香。」

如今拒妖島上兩隻鬼,一隻在眼前,另外一隻必然是七姓老祖之一。劉景濁巴不得他來偷聽呢。

吳業灌下一大口酒,沉聲道:「我那父親也好,朽城的半妖兄弟也罷,都別想讓我倒戈,但有一件事,你猜錯了。韓浥的確是戰死的,可她是刻意求死!」

劉景濁一皺眉,「什麼意思?」

吳業慘笑一聲,八百餘歲的人了,像個孩子一樣,咬牙切齒,拳頭死死攥著:「最開始我懷疑袁鄧陳三家,後來我已經可以肯定,就是陳家老祖!」

劉景濁沉聲道:「到底怎麼回事?」

吳業靠在樹上,聲音有氣無力:「聽說過至陰之體嗎?就是可以視為仙品鼎爐的女子,煉氣士取其陰元,破境機率在七成了,即便不能破境,也能延年益壽。」

劉景濁點頭道:「知道,要近千年才能出一個。青椋山有一個姑娘,從前被人養著就是作鼎爐用,後來被我帶回了青椋山了。」

吳業苦笑道:「韓浥也是,我一直不願動她,我想等到境界再高些,等到可以保護她時再……可後來,我閉金丹關隘,出關之後接到她戰死訊息了。我一直以為她就是戰死,直到後來我成了掌櫃,無意之間,聽到一個喝多了的陳家子弟,說曾經瞧見過陳家供奉一座牌位。」

牌位?

劉景濁沉聲問道:「難道牌位署名龐梅?」

吳業眉頭一皺,「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根本無從查起,就連七姓之中,也鮮有人知。」

劉景濁冷笑了一聲,沉聲道:「你,繼續說。」

吳業沉聲道:「是大概九百年前劉姓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女,估計就是劉老家主了,出生就被送出了拒妖島,重返拒妖島時,叫做韓浥。」

劉景濁思緒飛速流轉,最終沉聲問道:「至陰之體若是被奪陰元便死,需要為其立牌位,受三百年香火。所以你在懷疑陳家老祖?」

吳業點了點頭,沉聲道:「可惜我始終未能合道,無力報仇。」

劉景濁忽然大怒,「那你為什麼要跟鄧歡說那些話?你就不知道一句冤有頭債有主嗎?」

吳業低聲道:「是投名狀。二十年前,對面主動找的我,是我那同父異母的兄弟。他們說,韓浥的魂魄還在。」

劉景濁深吸一口氣,強壓住怒氣,沉聲道:「除了教唆鄧歡之外,還有什麼?」

吳業搖了搖頭,「沒了,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只做了這一件事。況且……」

剩下的話劉景濁替他說了:「況且鄧歡也用不著怎麼教唆,是吧?」

吳業點了點頭,「是,她恨意太重了。」

劉景濁將燈籠遞給了吳業,樹底下的中年人這才能看清楚劉景濁。

年輕人取出一壺酒丟給吳業,沉聲道:「不用想了,那個人不可能是陳家老祖。還有,韓浥早就輪迴轉世,說不定都已經輪迴數次了。」

頓了頓,劉景濁說道:「你必死,怎麼個死法兒,你自己選。」

說罷,扭頭就走。

吳業叫住劉景濁,「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麼改變主意了?」

劉景濁冷聲道:「因為夏檀煙差點兒與鄧歡一天死了,而你這個妖族放著不用的棋子,根本不知道酈瀟瀟那次的算計。」

吳業苦笑一聲,「果然,你很早就猜到是我了,是從我求你讓檀煙入戍己樓時開始嗎?」

劉景濁點頭道:「是。之所以不可能是陳家老祖,不是我跟他多熟悉,而是幾天之前,富柏山也聽到了有人酒後說了一嘴龐梅,也在陳家瞧見的。你這麼一說,那時候正是八百年前大戰之前,陳家老祖破境無望,但後來不知怎的,就過了一小關,活到了現在。」

哪兒那麼容易讓人瞧見?

不過要是真的沒有吳業今天這麼一說,是自己查出來的,那屎盆子也就扣在陳家老祖頭上了。

以劉景濁的性格,聽兩遍,反而會起疑。巧合的是,還像是有人故意洩露。

走出去幾十步了,劉景濁忽然站定,傳音說道:「我信你最後一次,明年正月初一,妖族那兩座島嶼會被攻下來,到時你去南邊島嶼駐守。癸丑年前,你不能死,島更不能丟。妖族那邊需要你做什麼,照做就是了。功與過,拒妖傳會寫的清清楚楚。」

吳業只問道:「癸丑年到了呢?」

劉景濁略微停步,隨即說道:「聽令赴死。」

然後劉景濁喊上了霍犬年跟蓋秋期,去了一趟新島。

大約三千人的武道隊伍,已經初具規模。

回程路上,蓋秋期不解一問:「之前都沒說大軍返鄉,怎麼忽然之間決定讓大軍返鄉了?」

劉景濁只說道:「有個孩子說,凡人的命也是命。我這些年殺紅眼了,確實是我的錯。再過兩年,大軍在戰場上起不到什麼作用了,那些妖潮,有幾千金丹元嬰就能攔住,更何況有木傀儡。」

回中島之後,劉景濁還是沒著急回去,再找了一趟吳業,拿到了韓浥生前用過的東西,之後去了北牢。

得到的結論,有些出乎劉景濁的預料。

左珩川只一句,血脈推衍去看,韓浥是陳家血脈!

這天清晨,劉景濁提著酒葫蘆坐在含桃樹下,想了許久許久。

將將天明,柳初言到了劉景濁跟前。

也就短短几句話。

查了,說出牌位之事的那人,破境不成斃於家中,已經魂飛魄散

天亮之後,劉景濁在海邊攔住了莊蔦。

劉景濁極少主動找她,每次找她,都是問話。

她蹲在海邊,輕聲道:「這次想問什麼,問吧。」

劉景濁只說道:「你聽過龐梅嗎?」

原本還笑嘻嘻的莊蔦,聽見這個名字,頓時變了臉。

她沉聲傳音:「你怎麼知道這個的?你問這個作甚?」

劉景濁沉聲道:「你也覺得她是你爹的私生女?」

莊蔦聞言,沉默了好半晌後才說道:「不然呢?我爹親口承認的。」

劉景濁卻搖了搖頭,呢喃道:「錯了,你錯了,我也錯了,我從一開始就想錯了,錯得太離譜了!」

莊蔦皺眉道:「你這是怎麼啦?又翻舊賬又神神叨叨的。」

劉景濁猛灌一口酒,沉聲道:「劉老前輩與誰關係最好,包括不在世的。」

莊蔦想都沒想便說道:「宋男來的爹,還有上任陳氏家主,他們三個是拜把子兄弟,我爹行三。」ap.

話鋒一轉,「不過後來,我爹跟宋伯都不願跟陳伯來往,好像是因為陳伯……作風不大好。」

說到這裡,莊蔦也忽然明白了什麼。

她急忙傳音,「你是說……我爹給陳伯背了鍋?是啊!那時想把陳伯拉下家主之位的人很多,陳伯的髮妻是袁家家主的妹妹,本就不強勢,要是這事兒漏了底……」

劉景濁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讓樸遁甲登島,也讓他把夫餘國那個薛障叫上,至多一月時間,一定要到。到葬劍城後,我會讓景歡前輩帶著他們秘密登島的。」

莊蔦聲音已經開始發顫:「你……你是要?」

劉景濁沉聲傳音:「只怪有些人聰明反被聰明誤,想要禍水東引?可他們低估一個男人對於心愛之人的留戀,有些東西,別說八百多年了,即便是一千年,他也會留著!」

莊蔦已經眼眶發紅,哽咽著傳音:「劉山主,劉人皇,你到底想幹嘛?你說出來啊!」

劉景濁深吸一口氣,眼神冰冷。

「捉那隻藏了三千年的鬼!」

袁家老祖投了黑子,絕無可能。陳家老祖簡直就是明擺著的替罪羊,更不可能了。

劉景濁一樣眼眶發紅,「現在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劉爺爺,絕不是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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