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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大雨延綿數日,青泥河水位暴漲。
這是入夏前的第一場大水。
由於琉璃州的青泥河漲水,即便青泥國的青泥河沒有連綿大雨,一樣水漲成災。好在是漕運河道衙門不是吃乾飯的,沿岸受災之地,並不多。
而琉璃州的青泥河,更不怕什麼水患了。
幾任刺史先後加築堤壩、深挖河渠,反倒是水越大,汛期過後,河底越乾淨了。
更何況,青泥河的龍神也不是擺設,但凡因為河水使得沿岸受災,第一個挨罰的定然是她楊寶芯。
龍神娘娘巡視河道,此時也才進飛龍峽而已。
往前沒多久,路過放鳳山下時,卻見許久沒下山的劉景濁披著蓑衣頭戴斗笠,就在河邊坐著。
楊寶芯邁步過去,上岸之後先是一抱拳,輕聲道:「殿下大可放心,這青泥河沿岸,只要因為水患死一個人,我抵命。」
話鋒一轉,楊寶芯笑著說道:「但非要投河的,我可管不著啊!不是次次都能攔住的。」
劉景濁頂了頂斗笠,問道:「就這青泥河,還有人投河呢?就不怕崴腳嗎?」
楊寶芯噗嗤一樂,心說殿下說話可真損。
「不是很多,但也有。若不在汛期,河水大多隻有不到一丈深,最深也才三丈,就是前面那處深潭,常有人投入其中。我在此地留了個水府小妖,就防著有人投河。其實更多,是夏日來嬉水的孩子,都是男孩子。三四個人站在河邊,一兩個水性好的先跳進去,嘲笑一番岸上水性不好的。結果,本不會水的孩子,腦子一熱鑽了進去,大多都無事,卻也總有膽小的,就折在裡邊兒了。」
劉景濁輕聲道:「那你應該讓琉璃縣的縣令張榜啊!」
楊寶芯嘆道:「早就有了,十四歲之下在水深處嬉水,杖父三十。十四歲之上,杖三十,罰錢一貫。」
可管得住大人,管得住調皮孩子嗎?
劉景濁輕聲道:「那你得在這兒弄個長得兇的小妖,孩子管不住,嚇得住。」
楊寶芯笑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話鋒一轉,她問道:「殿下在這兒是?」
劉景濁笑道:「逛了逛放鳳山,剛剛下來。只不過,不上去不知道,上山一看,這才發現,府兵駐紮之地有點兒意思啊?且這團練使,訓練的府兵還都是武道中人與煉氣士?我猜,是不是都還有黃龍衛令牌啊?」
楊寶芯心中一緊,低著頭,沒說話。
但劉景濁已經問了句:「是不是你也有一塊兒?」
楊寶芯低頭不語,答案很明顯了。
劉景濁緩緩起身,微笑道:「就在這裡,多年之前有一塊兒八卦石。以前我總覺得是在九洲有天穹之後才有的八卦石。現在想來,那塊八卦石立下時,九洲尚且還是一塊兒神洲大陸。後來,南陽郡陳國武平人虞上卿遷任武都太守,為赤亭縣,也就是現在的琉璃縣開青泥漕運而碎石,因此丟官。」
話鋒一轉,劉景濁笑問道:「這事兒,你知道嗎?」
楊寶芯點了點頭,輕聲道:「上任之後,自然要知曉歷史的。」
劉景濁微笑道:「青椋山開山祖師名為虞長風,也就是我的師父,他是太守虞上卿之後代,這個你知道嗎?」
楊寶芯嘴唇微動,來回看了一圈兒,卻聽見劉景濁說道:「你如實說話就好了,只要我不想,如今九洲無人能知道你我在說什麼,即便你身上有黃龍衛令牌。」
楊寶芯再次低下頭,輕聲嗯了嗯。
雨越下越大,劉景濁抖了抖蓑衣,又問:「我大哥,也就是明王餘恬,是虞長風的獨子,這個你知道嗎?」
楊寶芯咕咚
一聲跪在地上,「我從未想過要害恩公。」
劉景濁一笑,將楊寶芯攙扶起來,輕聲道:「不是那個意思,我明白許經由,他想要景煬王朝好,不得不防著我。我要答案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其餘事情。」
但楊寶芯抬起頭,輕聲問道:「恩公真覺得龍師沒有私心?」
劉景濁搖了搖頭:「即便有時候他手段下作,我還是覺得他不是個會瘋魔的人。」
楊寶芯沉聲道:「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我是青泥河神,不得不聽命龍師。包括裴廣崖,他……」
劉景濁擺了擺手,「這我知道,特意登山,不就是告訴我在飛龍峽出口紮營了,話不能明說,只能這麼告訴我。」
河水沖刷河底,雨水敲打鬥笠。
劉景濁最後問了句:「青泥河裡,有無蝮蛇?」
楊寶芯使勁兒搖頭,「沒有,龍師也讓我仔細留意,他自己甚至走了一遍,都沒有發現。我在想,當年護國真人不是斬了蝮蛇了嗎?」
劉景濁灌下一口酒,沉聲道:「行了,巡河去吧,許經由要是問你,你如實答覆就行了,他不會怪你的。我又不是瞎子,青椋山也不是養了一群瞎子。」
楊寶芯點了點頭,原本要走的,可還是沒忍住,說了句:「真的這麼相信他嗎?」
劉景濁笑道:「也不是相信,只是暫時沒理由懷疑。他要與我的仇人站在一起,圖什麼?沒理由。」
況且,孃親說他一直喜歡大師姐,這才心甘情願擔任龍師的。他又一直實心為了景煬王朝,我與他在這件事,並不衝突。
最重要的是蝮蛇,有才對,沒有的話,那就說不通了。
將心神與天魂、本體連在了一塊兒。
本體在十萬大山,天魂此時正往好客山莊去,見一見鄧大岙之後,就得第六次點燈了。
藉助天魂,心神牽引白水洞天的符籙替身,白小豆還在北方水域,大半年了還不動彈。
邁步,落地,到了魚竅峽。
走上天井山巔,劉景濁站了許久。
說好了一直留在歸墟,結果鬧了個出爾反爾,真的怪不好意的。
「真不想回去鬥寒洲嗎?」
耳邊有人答話:「罪人不敢回去,沒臉去。多謝人皇扶持,多謝了。」
劉景濁盤坐在溼漉漉的石頭上,嘆道:「夫餘國邱家那位夫人,最終去了何處,你覺得呢?」
一道黑影憑空出現,站在劉景濁身邊。大雨之中,雨水卻能穿過他的軀體。
「她……本體是什麼我都看不出,問道宮主怎麼說?」
劉景濁答道:「我問過了,大概是……一條蛇,卻看不出來具體根腳。那就說明,是開天門大妖無疑了。」
「此地景色不錯,要是厭倦了,可以來青椋山找人聊聊天。」
黑影沉默片刻,問道:「我能不能在北山開一片荒地?種上一些瓜果蔬菜。」
劉景濁笑道:「自然可以,前幾日皇帝下了一道旨,琉璃州是我的封地了,至少名義上是。要是數千年前,都可以改名琉璃國了。」
離開天井山前,劉景濁以心聲說了句:「姜爺爺,物歸原主了,這可是我家棠溪捱了一擊才換來的。」
牛慶山下,有個塑像老人微笑道:「除非我被打死,否則天壽山不會出事。」
說完之後,老人扭頭往天井山方向看了看。
天井天壽,卻是兩座山。
老者又朝著東北方向看了一眼,喊道:「差不多該回來了,浪了一萬多年了。」
京畿附近某處名聲極大的山頭兒,一頭異獸憑空出現。頭像馬、角像鹿
、頸像駱駝、尾像驢,端得是一副四不像模樣。……
離洲北部,好客山莊。
時隔多年,劉景濁再次返回此地。
本不想來的,想著日後本體背劍來。但又一想,到時候未必有機會。
好客山莊一樣好客,只是沒客人嘍!
敲了敲大門,有人將大門開啟一條縫,問道:「誰啊?」
劉景濁微笑道:「穆伯,是我。」
門縫又大了些,有個老者探出頭,看了一眼,隨後問道:「誰啊?」
劉景濁只得說道:「中土劉赤亭。」
老人這才想起什麼,趕忙開門,笑個不停:「好小子,這都二十年了,還記得路?」
劉景濁微微一笑:「怎麼能忘?路過竹葉國,就來蹭一口酒喝。」
穆伯微笑道:「快進來吧。」
剛要進門,劉景濁猛地轉過身,略微一皺眉。
下一刻,有身影被人從雲海拋下,重重砸在了山莊門前。
劉景濁抬頭看了一眼,有人傳來聲音:「別這麼看啊!我哪裡知道你在離洲?是我要來離洲,喬崢笠讓我帶著這小子的,耽誤不少時間呢。」
劉景濁以心聲問道:「前輩能察覺到我的氣息?」
馬三略就知道會這樣,便又是一句:「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問你徒弟。對了,我也沒見過你。」
趕緊開溜,免得這傢伙求人。
穆伯面帶疑惑:「怎麼回事?」文學
此時楚廉拍了拍身上塵土,微笑抱拳:「師父,馬前輩不知道。我去了青松國,是一位自稱師父結拜兄弟的人告訴我師父在這兒的,我這才麻煩馬前輩帶我來了。」
劉景濁這舒展一口氣,心說嚇我一跳。要是連馬三略都能找到我,那還了得?
他找得到,別人也就找得到,那我這兩次離洲,豈不是像個猴子一樣上躥下跳?
劉景濁還是不放心,抬頭問了句:「我不出聲,你能找到我?」
玄巖答道:「放心吧,最多是猜到,不會是找到。」
那就放心了。
「既然來了,就跟我討酒喝。」
此時鄧大岙大步出門,「吵什麼呢?誰啊?」
劉景濁轉過身,微笑道:「我。」
楚廉倒是懂眼色了,趕忙上前,抱拳道:「見過鄧前輩。」
老人家笑得合不攏嘴,問道:「你兒子?」
劉景濁無奈道:「我哪兒來的這麼大的兒子?徒弟。」
鄧大岙拉住劉景濁,邊走邊說道:「那就是小弟子了?姜柚也來過了,你那大弟子呢?」
劉景濁忽然一頓,鄧大岙疑惑道:「怎麼啦?」
劉景濁搖了搖頭,「無事,都在離洲,到時候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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