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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嫂項氏瞧見了她的侷促和緊張,於是親切的上前拉著就問了一句。

“這位姑娘是誰?我從前怎的沒見過。”

王老夫人這才把目光從姜時願的身上收了回來,側眼瞧了瞧,略有些熟悉。

“莫不是你家中的三妹妹?”

“還是外祖母厲害,一眼便瞧出真章。”

被點了名,那姜時紓自然也是要上前行禮的,她可不是大姐姐,與這一家子乃是骨肉血親,說破大天去,她也就是跟著來沾光的,所以一點傲色也不敢有。

“姜家時紓見過老太太,見過侯夫人,見過大少夫人。”

“既你是阿唸的三妹,就不必拘禮這些俗稱了,與她一樣,喚我們做外祖母,舅母和表嫂便是。”

開口說話的是舅母裴氏,她原先就是個不計較這些虛禮的性子,難得自家外甥女帶了個姑娘過來,想必關係也是不錯的,因而對她可比對那姜二姑娘多了不少和善與耐心。

“時紓不敢。”

可好好的善意卻被人給駁了回來,抬眼看過去,見她仍舊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舅母裴氏便不再多言語了,說到底她還是喜歡熱鬧些性子的人,這樣一味謙卑的,反而在她這處沒討了什麼好。

姜時願看到舅母唇邊的笑淡了下來,心裡頭就跟一汪水似的透亮著呢,知道三妹妹的脾氣與舅母不大對付,可性子這東西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變通的,因此她也就沒再多提。

扶著老太太坐下後,便見剛剛與她閒話了兩句的丫鬟畫眉並鸚哥斟了茶送來,放在姜時願與姜時紓的旁邊。

姜時紓順著坐在了最末位的紫檀木刻壽桃送喜的圈椅上,背挺得直直的,腦子裡頭都是出門前姨娘交代過的不可生事,因此小心翼翼的很。

上座。

王老夫人拉著姜時願的手,怎麼也不肯鬆開,表情中帶著幾分嚴肅的擔憂便問了一句。

“怎麼樣?這次回去可還好?”

“好,都好,爹爹疼惜女兒,您老也是知道的。”

“哼,還疼惜呢,自家姑娘的姻緣被人替了也沒見他多說幾句重話,要不是你舅母上門去罵了一通,只怕她們還以為你是什麼好欺負的人呢!你放心,若是再敢有下次,外祖母便是撐著這把老骨頭也是要去瞧瞧姜家門裡頭都是些什麼破落貨色,敢這般欺辱你!”

王老夫人罵得難聽,壓根就不顧及這門多年的姻親之緣,姜時願甚至都能想象得到,若是爹爹姜懷山到了老太太跟前來,只怕還要被罵得更狗血淋頭些呢。

見此,姜時願也是一臉無奈。

但她也明白,外祖母是對自己疼惜到骨子裡了才會有這樣的話說出口,因而還是勸慰著。

“外祖母就別生氣了,上回御醫來時就說過的叫您要保養好身子,別整日多思多想的,爹爹有爹爹的無可奈何,祖母一個孝字壓身,他也只能聽之任之了,不過孫女也不想嫁,所以才應了退親一事,再說了舅母不是也提了嗎?要給孫女再找好的,總不會滿西京城就淳王府一門親吧,您拿這些不著調的事情來氣自己,這可不划算。”

她的勸慰每一句都入了王老夫人的心尖,連帶著一旁也怒氣有些上來的舅母裴氏都聽得壓住了火。

“阿念說的是,這樣不堪託付的人家還是別嫁進去的好,老太太寬寬心,兒媳一定好好的尋,這一次便要挑個最好的,如此才能與我們阿念相配!”

“行,這次要是挑中了,便把人叫到我跟前來瞧瞧,要做我孫女婿的人必須樣樣都是拔尖的才行!”

“成,兒媳知道了。”

她們婆媳二人的關係向來融洽,因此說話的時候並未有其他人家那般拘禮,反而就跟母女似的,聽得姜時紓好生羨慕。

難怪大夫人從前那般和善賢惠,大姐姐又如此耀眼動人,生長在這樣的家族裡頭,當真是好福氣啊,聯想到自己與姨娘在家中過的日子,不免有些自憐,可她還來不及多想呢,就聽外頭傳了一聲。

“老太太,侯爺差人過來說花廳已經備好了飯菜,說是問問您可否移步過去了?”

“瞧著天也不早了,餓了嗎?外祖母特意讓廚娘做的都是你愛吃的,這次回來多吃些,我瞧著你小臉似乎瘦了點呢。”

王老夫人心疼的看著眼前這唯一的外孫女。

她嫁給老侯爺多年,只得了兩子一女,其中一個還在小時候便早夭了,因此對這一男一女皆是呵護備至,誰知道女兒也沒了,當然只能是把萬千寵愛轉移到了姜時願的身上。

天冷了送羔毯,天熱了送涼玉席子,平素裡連重話都不曾對她多說過一句,日日都放在身邊嬌養著,突然這麼一走就是一個多月,老太太自然是捨不得的。

而姜時願也是個好脾氣的性子,扶了老太太起身後就說了一句。

“成,那孫女待會兒多吃點,也像外祖母一樣,吃上一大碗如何?”

三言兩語的,姜時願就把王老夫人給逗笑了,舅母裴氏扶著老太太的另一邊,隨後便一道出了門。

表嫂項氏走到姜時紓的旁邊,溫和從容的說了句。

“三姑娘別太拘謹,這侯府裡頭的長輩們都和善著呢,祖母慈愛,婆母爽利,待會兒你還要見著幾個表兄,他們的性子也熱鬧的很,你瞧了便知道。”

“多謝大少夫人提醒,時紓知道了。”

表嫂項氏見她一副嚴厲規矩的模樣,倒是和婆母裴氏的想法不同,見多了高門大戶裡頭那些性子張揚的小姐後,她反而對這種謙卑溫順的姑娘多幾分喜歡。

因而才會特意上前去提醒對方一句,隨後帶著她也朝花廳走去。

侯府氣派,從正院屋子行至花廳要繞過那些穿山遊廊,來時就顧著緊張了,此刻往下走的時候,那姜時紓才多餘看了幾眼侯府裡頭的風光,煞是漂亮。

花廳就落在一片疏林如畫的臨水之軒上,從廳內往外瞧去,正對著一片紅葉翩翩的杉樹林,一邊走那表嫂項氏還一邊與那姜時紓說道。

“現在還不到秋日,所以那杉樹林還綠著呢,等到了吃秋蟹的時候,讓阿念帶你一道過來,咱們一邊賞紅葉,一邊飲蟹酒,倒是別有一番滋味呢。”

“大姐姐可以飲酒?她的病不要緊嗎?”

“別看她有熱症,酒量可比我好,再說了小酌怡情,不打緊。”

姜時紓輕點了點頭,她對大姐姐的病症瞭解甚少,所以這位大少夫人說是什麼便就是什麼。

漫步間,幾人就到了那花廳。

還未進門呢就聽到裡頭傳來笑聲,外頭的婆子揚著嗓子的喊了一句。

“老太太到,夫人到,大少夫人到,大姑娘到,姜三姑娘到。”

話音剛落,就見裡頭原還湊在一起的眾人就散開快步走到門前,姜時願扶著外祖母進去的時候,恰巧就看見了那背身而立的少年轉了過來。

稜角分明的臉上,帶著幾分天然的貴胄之氣。

斜眉入鬢,雙眸含情,唇邊掛著些懶散的笑意,但若是細看,那眼眸中卻瀲灩著些不怒自威。

且這人的打扮也與其他兒郎不同,原本就身型挺括,今日還穿了件赤金蟒紋箭袖的袍子,顯得愈發魁梧高大,腳蹬黑色朝靴,腰間繫了根金螭紋樣的腰帶,襯得他更是細腰寬肩,惹眼的很,那腰帶上還綴著塊長穗的團玉,鎏金刻著個勁骨方遒的裴字。

他正是姜時願舅母裴氏孃家的外甥,裴子謖。

也是漢州裴家軍中的人人聽服的裴小將軍。

只見他筆挺的走了過來,看似閒散,可一步步的卻自有軍中上位者才有的威壓,王家兄弟四人也算是西京城裡頭有名的富貴俊俏郎,可被他這麼一襯,反而是顯得有些暗淡了。

那比女子還要精緻的臉龐,卻沒有一絲詭譎陰柔的氣息,反而如同灼灼昭陽,好似他一出現,令天地萬物都跟著有些失色了。

“子謖見過老太太,見過姑母。”

舅母裴氏看著這個外甥,滿眼皆是得意。

哥哥嫂嫂都是那般嚴肅克禮之人,倒是生了個如耀眼之輝的兒子,有他在,連自己親生的那四個也瞧著普通極了,於是開口就笑著提了一句。

“今兒你可是主角,待會兒多喝幾杯才是。”

“姑母放心,在喝酒一事上子謖還沒得見過旗鼓相當的對手呢!”

他本就是個海量,且在軍中喝得都是烈酒,如西京城裡頭的這些佳釀不過潤嗓罷了,絲毫不懼。

如此不自謙,倒是讓旁邊站著的二表哥王寬和三表哥王宏有些玩味的看了過去,低聲對著旁邊的丫鬟吩咐了一句,很快那桌上就多了幾個芍藥大的空碗,靜待人領呢。

花廳寬敞,便是十幾個人站在裡頭也不顯擁擠。

裴子謖站在那五六個男子中間,本就最耀眼的,姜時願對著在場之人就行了禮問了安,輪到裴子謖的時候,她倒也不怯,落落大方的就問好說道。

“阿念見過裴表兄。”

“表妹有禮了,身子可好些?”

“藥不曾斷過,自然精神也好,謝過裴表兄關懷。”

“那就好。”

一旁的姜時紓也跟著問候了裴子謖一句,可他卻只是“嗯”了一聲,便不再多話。

“今日是為子謖接風,難得妹夫一家也過來,快快落座吧,咱們一家人吃個團圓飯就是。”

說這話的便是這文淵侯府的侯爺王進禮,姜時願的嫡親舅舅,年紀上還要稍長妹夫幾歲,可瞧著卻更年輕俊朗些,多年的富貴浸染得他自帶一股恬適和鬆弛之感,錦袍加身添了些華貴飄逸。

大抵是過世的老侯爺生得不凡,因而王家的孩子們都承襲了一份得天獨厚的美貌,這其中又以姜時願最為出挑,因此眼神一直就沒離開過她的裴子謖,此刻倒是多了幾分淡淡的笑意。

站在他旁邊的三表哥王宏瞧得有些莫名其妙,從前怎麼不見他會笑,日日冷喪著張臉,嚇得軍中新來的那些小兵總是繞道走。

可他這念頭才剛冒出來呢,就被人出言給打斷了。

“祖母,您可算是來了,孫兒等得肚子都直叫喚呢。”

開口說話的正是姜時願的二表哥王寬,四個孫兒裡頭屬他長得最肖似王老夫人,圓臉微豐,濃眉大眼,這些日子在城防司當差日日風雨裡頭闖,因此膚色也不如從前白俊了。

但即便如此,還是讓人觀之便心生喜樂,再加之他原本就是個活潑性子,因此這一句可是把王老夫人給逗笑了。

“潑皮猴子一個,都坐下吃吧。”

王老夫人落了座,還緊緊的攥著姜時願的手,沒法子,她只得跟著坐下,對此,文淵侯府內的眾人都見怪不怪了,於是也找空圍坐在了桌前。

姜時紓有些緊張,但還是強自鎮定的坐在了爹爹姜懷山的旁邊,表嫂項氏剛好就坐在她另一側,於是低聲說了句。

“別緊張,喜歡什麼就吃。”

“嗯,多謝大少夫人。”

裴子謖落座的位置正好對著姜時願,左右乃是王寬王宏兄弟二人,見面前的酒盅被撤了,直接上了酒碗,挑眉看了眼那暗自得意的王寬,可他人還沒開口呢,就見那二表哥王寬率先舉了杯。

“子謖表弟可是大忙人一個,好不容易來回西京,那咱們自然是要盡一盡地主之誼的,可他的酒量,便是我們兄弟四人一起上,也未見得能敵過,所以為表慶賀與公允,咱們就酒盅對酒碗的對幹吧,表弟以為如何?”

王寬壞笑的看著裴子謖,擺明了就是要給他個大大的“下馬威”!

前幾日是因為要競舟,所以自己才沒吭聲,今日既擺了這鴻門宴,當然是要讓裴子謖鎩羽而歸才行!省得讓他嘚瑟,還說什麼從未有過旗鼓相當的對手?

哼哼!

不明所以的姜懷山看了一眼這二侄兒,就流露出覺得不妥的表情來,自己拿個小小酒盅,給人安排個海口大碗不說,話裡話外的還狹促著,怎麼多年未見,這家裡頭的風氣大變樣了?

正想著呢,突然就聽到旁邊有人面有凝色的呵斥了一聲,轉頭看過去,正是文淵侯府裡頭的長子王宿,他自小就是個冷麵性子,別說是姜懷山了,就是文淵侯府內的眾人也沒怎麼見他展笑過。

“胡鬧,這幾碗酒下肚,子謖的飯還吃不吃?坐下。”

他一發話,王寬也不敢多言了。

畢竟,滿西京城裡頭打聽打聽,文淵侯府的二公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長兄冷臉追著罵,他可是拿著荊條當街抽過二弟王寬的活閻王,因此王寬就是再鬧騰再得意,每次見著他都是如躲貓似的彎著腰要跑。

連帶著手中的酒也被嚇得晃出來不少,裴子謖伸手替他穩了穩,眼中皆是笑意和你奈我何的得意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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