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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大明曆韶平4年,羅馬的維多利亞時代。清朝不存在,拿破崙不存在,不列顛日不落帝國也不存在。

大明與羅馬,兩個古老的帝國在遙遠的過去聯合,不可阻擋地統治了這個世界。在民來說,這是個“以燕以樂,既醉既飽”的太平盛世。在國而言,這是個‘國無有戎,四方攸同’的太平天下。

雙方在舊世界有縱貫大陸的長城作為硬分界線。但在新大陸,雙方的分界線並沒有那麼清晰。

在大明的舊金山灣區和羅馬的五大湖區之間,存在漫長的中立地帶,有時也被叫做“大平原”。那裡遍佈荒漠和水澤,雨熱不同期,水旱不定時,還時常有橫掃大陸的寒流肆虐。

這種農業地獄在過去的前工業時代裡並不被重視,只在近年才產生了“拉斯維加斯”這樣有“特殊”作用的大聚集區。

舊金山衛、三藩市,這裡是明帝國最東的大都市。

這片土地因為最先沐浴陽光,所以被稱作“陽州”——按照羅馬的說法則是亞美利加州。

赤紅色的大橋在深藍色的港灣上飛架,瑪雅國、墨西卡國、塔萬廷蘇尤國在這裡供奉了晝夜通明的“龍神大金字塔”。而與金字塔交相輝映的,是舊金山衛城內高達41層187公尺的“金門大廈”。

這座用披掛紅磚,青色琉璃瓦蓋頂的建築,是整個新大陸最高的摩天大樓,也是陽州總督府的駐地。

衛城的門口,商氏鐘錶店裡。商洛坐在自己的工作臺後面。

早夏的陽光從落地窗裡照進來,照在店裡金閃閃的黃銅鐘上。金色光芒在一座座鐘的外殼上漫射,把店裡照成暖黃色。空氣瀰漫著的木香和齒輪油的氣味,專業而令人安心。

泡了一盅陳皮水,商洛正在檢查今天的工作日程。年紀輕輕的他已經泡了足足5顆枸杞,甚至還打算再泡幾片陽州參。

“啊,又是天下太平的一天。”

回顧自己迄今為止作為匠戶出生的16年人生,他很滿足。和前一世比起來,這裡不用加班、不用熬夜、沒有考勤,也沒有績效。只要按時完成朝廷攤派的差事,就能拿到一份穩定的薪水。

最關鍵的是朝廷很有錢,朝廷發餉,朝廷發的餉還非常多。多到連著出差陽州的津貼算起來,每月有高達52兩的可觀收入,可以買一輛小汽車了。

除了幾年前不得不隨著父親老商一起到陽州出官差,他沒什麼不滿意的。

商洛本人實際上不需要工作。匠戶是按照戶口來算的,一戶出一個人就行。而且這也輪不到16歲的未成年人去辦差,至少得到20歲的弱冠之年才算成人——每月52兩也不是人人都有,這是老商的價位。

兩個月前,老商突然接到一通電話就搭最近的一班軍機走了,留下商洛一人。現在商洛主要的工作是看店,以及做一些日常維護的工作。

作為南京五臺山教習所的優秀肄業生,他的手藝相當不錯。如果這四年沒有跟著來陽州出差,而是繼續在教習所和其他匠戶的子弟讀到16歲畢業,他的手藝多半能直接進皇家匠作監,老商的匠籍也掛在那裡。

“他們就快畢業了吧。”商洛看了看天花板,那裡還亮著燈,是南京琉璃廠製造的精工燈泡,4年來從未壞過一次。

教習所就是培養能製造出精工燈泡的匠戶的地方,也是專門為匠戶子嗣設立的公立學校——相應的,軍戶也有傳習所。這很重要,因為軍戶和匠戶的身份現在都僅止於自身,並不能傳代給子嗣,子嗣也得另外考取才能成為新的軍戶和匠戶。

商洛上的五臺山教習所要更特殊一些,那裡培養的是軍匠,和隔壁培養禁軍的五臺山傳習所是兄弟學校。商洛的父親也從那裡畢業,現在被派到舊金山衛所出差,這家平日裡賺外快的鐘錶店也開在衛城門口。

賺外快的店也只能開在衛城門口了。因為舊金山衛城只有來自“畿內”,也就是兩京一十三省的百姓才能隨意進入。開在裡面沒法做生意,要不然他得給每個預約的客戶單獨申請臨時號牌。

“嗯,喝得差不多了。”他掃了一眼按照工作日誌,他給自己安排了拆鍾和擦鐘的活,從一會的中午12點開始上班,一直幹到下午6點就關門。

這就是他工作的方式。不知道怎麼的,自從上了五臺山教習所之後,他總覺得自己在操縱機械零件時有一種異乎尋常的“靈感”。只要他熟悉每一個零件,整個機器的構造就會豁然貫通,由表及內的運轉之理似乎都能被窮盡。

就像庖丁能依乎天理,眼中沒有完整的牛,只有牛的筋骨結構。就像賣油翁能從銅錢孔裡倒一葫蘆油,而不潤溼銅錢——無他,但手熟爾。

只是他手熟得似乎特別快,好像這些鍾構運轉的道理本來就在他心中,他一上手就能熟悉。這也是商洛當時被認為可以進入匠作監的原因,他確實是個天才。

來到陽州之後,商洛也沒有繼續在教習所上課。但不知怎的,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藝愈發精進,甚至隱約能感知到有某種...似乎可以被稱作“氣理”的東西在齒輪間流轉。

這或許就是格物吧,雖然不是格竹子。相比于格竹子的枯燥,格鬧鐘還挺好玩的。

12點,錶店裡的鐘聲一齊報時。機械齒輪、擺線輪、振盪器,黃銅的機芯在黃銅的機殼裡運轉,機械零件簡單而和諧運動演奏出貝多芬的《歡樂頌》。

他把陳皮水放到一邊,準備開啟桌上的檯燈來補光。屋子裡暖黃色的光有些暗了,工作時還是得提高亮度。

商洛把手擱在臺燈的開關上。

商洛撥動了開關。

“砰”得一聲響,檯燈碎了,頭頂的燈泡也炸裂了。4年都沒壞的精工燈泡現在成了粉末,玻璃渣子都落進了茶杯裡。

“好傢伙...我這是煉成什麼神功了?”他難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一直以來,他覺得自己的“靈感”搞不好就是氣感,他可以感受到靈氣。

“如果是靈氣,那應該有靈根?那我這是什麼靈根?炸燈泡的是雷靈根?”

忽然,電話響了。正在盤算著要修雷法的商洛聽到了電話,只能起身去接。

10秒後,他放下了電話。

“搞什麼嘛,害得我以為自己可以修仙了,原來是發電廠出事了。我就覺得奇怪,距離發電機發明還不到10年,怎麼這麼快就用民用電網了?幸好這不要錢,要不然這三天兩頭斷電,我可不付電費。”

這次斷電比前面幾次更離譜。前幾次只是突然滅燈,這次連燈泡都炸了。下次誰知道會炸什麼東西。

但電話打來可不是道歉的。那電話是叫他回去救場的——這也是為什麼店面沒開得離衛城太遠。像現在這樣有急事,老商可以馬上趕過去。雖然老商不在,那邊說無論如何都要過來請人,商洛準備等見面再找個理由搪塞一下。

不一會,一輛越野軍車停在了門口。

“商先生在嗎?”

“他出去了。”商洛從內室裡探出腦袋。他離工作臺遠遠的,生怕有人看見他確實能幹活。

“你是...啊,你是小商先生是吧?五臺山軍匠教習所很有名的那個,聽說你有七竅玲瓏心?”

“額...是有人這麼說。”

那是小時候的事了。

商洛記得,自己有時候會因為“格物”而出神,口中還唸唸有詞,被老師開玩笑說是“小比干”,因為有著“七竅玲瓏心”的比干也可以和世間萬物進行溝通。

如果比干那個時候有鬧鐘的話,憑藉著“七竅玲瓏心”的天賦和鬧鐘搞好關係,那他少說也能當個八級鉗工。

“那正好,趕緊跟我走一趟。你要是能修好,履歷裡面能好好記上一筆呢。我們都搞不懂那玩意兒到底怎麼轉,衛所裡面的老軍匠也不太搞得懂。發電機是新玩意兒,近些年才有的。”

商洛本來還想推脫,但那個衛所兵走進來拽著他就往車上走:“沒事!就去看看!看一下!修不好不怪你!”

說著,他就把商洛按到了後座。越野車掉了個頭就開回衛城,一路開到工匠區的發電廠。

一路上暢通無阻,車一直開到了機房大門口。大門開著,剛一下車這些機器的轟鳴就震得他耳膜有些疼。蒸汽機在正常運作,但廠房裡面的燈卻也是關著的。

那是一臺剛剛發明沒兩年的塔式高速蒸汽機,能夠以每分鐘450轉的高轉速輸出強勁的動力。每一個氣缸和活塞都由專業人士精工打造,即使是在整個帝國都不到200臺。裝在隔壁廠房的鍋爐同樣也是高階貨。

這家發電廠是全球是第一批建好的,真正意義上的發電廠——在此前電燈其實已經被廣泛地使用了。但和工廠裡面的那些蒸汽機一樣,使用電燈的建築也會自備一臺小型蒸汽機搭配發電機來發電。

舊金山這裡的發電廠帶有實驗性質,因為這裡在實驗“電網”和“遠距離輸電”兩項新技術。有了電網,供電就可以在發電廠內集中,用電的地方就不需要再自備發電機了。這是具有革命意義的新技術,新技術自然也會出新的問題。

“所以問題是那個大傢伙?”

“不是,是小的。”衛所兵指著蒸汽機連桿旁邊的一臺小得多的機器。紅藍兩色的電纜就從上面一直連線到外面。那就是發電機,此時的發電機禁止不動,上面貼了張黃紙符咒。

三個老鉗工正背對著大門,站在發電機前面雙手合十唸唸有詞。面前的紅板凳上擺了三聽綠罐的旺崽牛奶,還有三根香菸。三個人一邊念著什麼一邊對紅板凳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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