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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於邊鎮的寧遠伯世子李如松內心裡是個有傲性的人,根本看不起大部分京營武官,以及混吃等死的世襲勳貴。

不過在京城做官,大部分傲性也都要收著點,李如松還沒狂到在京城也敢懟天懟地的地步。

聽到林泰來又提起戶部左侍郎兼太倉總督王之垣的名號,李如松考慮再三後,決定“押送”林泰來前往王府。

王少司徒雖然不是閣老、尚書這樣的一線大佬,但也是二線大佬裡的頂尖水平了,或者說是準一線。

若王之垣只是戶部左侍郎也就罷了,其實大部分侍郎都很虛,但兼的太倉總督卻是實權裡的實權。

比如最直觀的一點,京師文武各衙署的辦公經費、官員俸祿、軍士口糧,不就是靠太倉支出發放嗎?

所以與戶部左侍郎兼太倉總督比起來,誠意伯還是有點不夠看,李如松心裡就做出了判斷。

作為主掌京城巡捕營的都督僉事,這種對比和判斷是基本功。

王府的佔地面積也不小,因為王家的人比較多。

山東新城王家這一支,老一輩兄弟兩人關係非常好,一直沒分家。

目前在京師做官的王家人有三個,除了少司徒王之垣,還有他的弟弟王之猷、侄子王象蒙,全都聚居在一起。

王之垣在之字輩總排行第二,今年六十整,官位最高,是新城王家目前的掌門人。

六十歲是一個很敏感的年紀,按大明制度,到了六十歲就允許主動退休。所以每位官員到了六十歲,都會在內心做一次選擇。

自己還有沒有進步的可能?還要不要繼續幹下去?如果主動退休又能換回什麼利益?

王家另外兩個京官裡,王之猷三十七歲,萬曆五年進士,目前正當禮部員外郎。

而下一代象字輩的王象蒙,三十五歲,萬曆八年進士,目前當著監察御史。

王家還有三個在外地做官的,都不在京師,暫時不用介紹。

另外就是王家之字輩裡年紀最小的女性王之瑤,今年十六歲,排行十五,也跟著老哥住在京師。

像這種兄弟姐妹眾多的家族,同代人之間年齡差距可以很大。

六十歲的王少司徒有個十六歲的妹妹,也是很正常不過的事情。

正所謂長兄如父,老司徒把小妹帶在身邊,也是想著在京師尋摸一門好親事。

畢竟京師這邊可供選擇的好人家多,很有一些距離老家不遠的山東同鄉官宦家庭。

如果能與這樣家庭結親,可謂是兩全其美,既能聯姻擴張勢力,又不必遠嫁。

在去王家的路上,林泰來沒有一點被“押解”的覺悟,旁敲側擊的對李如松問道:

“那誠意伯莫非是失心瘋了,竟敢在京師城門縱馬,難道就沒人去管?”

對勳貴圈的事情,李如松略知一二,就答道:

“誠意伯原本在南京,但與魏國公乃是世仇。去年魏國公擔當守備大臣後,誠意伯在南京難受,就來到了京師。”

聽到這裡,林大官人就依稀記了起來,歷史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

當初嘉靖皇帝登基後,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恢復了幾個已經斷絕的爵位。

比如把李景隆的後人找出來封了臨淮侯,又把劉伯溫後人劉瑜找出來襲了誠意伯。

此後魏國公徐鵬舉把誠意伯劉瑜的官職彈劾掉了,若干年後,劉瑜孫子劉世延(就是今天斷腿的這位)又把徐鵬舉的南京守備大臣彈劾掉了。

勳貴之間,很少有這樣徹底撕破臉開乾的,而且還延續兩三代人。

所以李如松才會說,誠意伯與魏國公乃是世仇。

林大官人一邊想著,一邊又聽李如松繼續說:

“到了京師後,誠意伯又因為坐轎禮制遭到處罰,所以心懷怨氣。

大概這就是他放肆縱馬的緣故,為了發洩心中怨憤。”

林大官人頓時恍然大悟,全都明白了,當即就說:“那誠意伯縱馬衝撞我,絕對是故意為之!

因為我與魏國公走得近,誠意伯肯定對我極為不滿,所以想縱馬撞我以為報復!

李都督作為巡捕官,對真相不可不察,理當如實上報才是。”

聽到這裡,李如松臉色微變,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事的性質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林大官人又強調說:“如果不信,可以詢問附近民眾官軍,是不是聽到誠意伯對我指名道姓的大罵?”

李如松疑惑的問:“誠意伯到底為何要故意撞你?就只因為你與魏國公有往來?”

林大官人謙虛的說:“去年魏國公擔任南京守備大臣,在下客觀上起到了一丁點作用,可能導致誠意伯懷恨在心。”

李如松:“.”

所以你這段話的閱讀理解答案就是,伱和魏國公關係也不錯?你還幫了魏國公上位?

林泰來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趕緊問了句:“聖上出城勘察壽宮吉壤,想必召集了不少大臣陪同,王少司徒不會也去了吧?”

李如松回答說:“除了首輔,各部尚書都去了,侍郎也去了幾個,定國公徐文璧也去了。

但王少司徒沒有被召,你大可放心,不必擔心王少司徒不在家。”

在京師的大臣基本上都住在西城,所以王家宅院距離申府並不算太遠,往西過兩個街口就是。

等到了王家大門外,流程和申府大門也差不多,都是先叫門,然後讓門子向裡面稟報。

林泰來初次到王家拜訪,當然求見的是官位最高的王之垣,反正帶著王之都的家書。

不多時,便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人迎了出來,自稱是監察御史王象蒙。

王家三個京官裡,王象蒙輩分最低,所以這種迎客的事情,往往就讓他來出面。

王象蒙仔細詢問了一番誠意伯的事情,然後又道:

“小叔父在滸墅關時,承蒙林解元關照,但我那伯父此時有微恙在身,不便會見外客。

故而請林解元暫時居住山東會館,一切費用由我王家承擔。等伯父好轉了,再另行擇日相見。”

王象蒙王御史所說的小叔父,指的就是滸墅關稅使王之都,伯父就是王之垣王司徒。

但這話裡話外的意思,還是沒讓林泰來進門,比申府稍好的是,王家願意主動安排地方住。

大概在王家看來,能這樣安排就是禮數周到了。

畢竟林大官人登門帶來了一個不小的麻煩,而且又不是王家的至親,也不是什麼大人物。

故而按照常理,先小心謹慎的觀望一下情況,才是最穩妥的上策。

但林大官人就無語了,申府沒請自己進去,王家也沒請自己進去,是這兩家門第太高,還是做事太謹慎,亦或是自己地位太低?

雖然說這就是社會現實,人要學會接受現實,但林大官人還是有點不爽。

自從打下了一大片基業後,林泰來已經不喜歡被輕視後還繼續跪舔人了!

如果不亮亮肌肉,你們這些高門大戶就不知道誰才是真大腿!

想了想後,林泰來又對王象蒙說:“你說少司徒公抱恙在身,莫不是心病?”

王象蒙不悅的說:“林解元慎言!”

林泰來卻說:“時值春暖花開時候,正該出城遊玩。

我聽說六部尚書和幾個侍郎都出城了,但少司徒公卻不得機會,真是情何以堪。”

如果不是官場中人,還真聽不懂林大官人說的是什麼意思。

皇帝的壽宮陵寢遲遲定不下來,具體問題就是,到底要不要定址於大峪山下。

兩方大臣已經激烈爭辯交鋒兩年了,陵寢遲遲不能開工興建。

為此皇帝近日親自出城勘察,還召集了一幫大臣隨行,以幫助做出最終判斷。

首輔申時行去了,六部尚書全都去了,侍郎也被召去了好幾個。

這時候你王少司徒卻呆在家裡,不得聖眷,難怪要犯心病。

就是林泰來這些話,很像是傷口上撒鹽,王象蒙臉色不甚好看,呵斥道:

“休要胡言亂語!看在小叔父面子上,不與你計較!”

聽到王象蒙這樣說,林大官人忽然仰天大笑了幾聲。

王象蒙有點懵,正好端端的說話,你林解元笑什麼?

林泰來又說:“我今日登門,本意是送你們王家一點富貴,沒想到你們王家居然不識貨!”

王象蒙還是很懵,王家需要你一個武解元送什麼富貴?

感覺這林解元一直都在瘋言瘋語,嘴裡就沒幾句靠譜的話。

真不知道小叔父王之都這樣淳樸的人,究竟是怎麼與此人訂交的。

林泰來轉而又說:“久聞山東乃孔孟禮義之鄉,也時常從滸墅關王稅使那裡聽到王家家風如何如何。

沒想到百聞不如一見,連進門喝杯茶水都不得,看來王稅使真是誇大其詞了!”

隨即半轉身,又指著李如松說:“如果王家沒這個福氣,為求脫身,我就把這場富貴送給李都督了!”

王象蒙招架不住,便道:“有朋自遠方來,進門喝杯茶有何難哉?”

林泰來堅定的擺了擺手說:“強扭的瓜不甜,緣分不到,就不必強求了!”

王象蒙心裡產生了一點怒火,你林解元不要太過分!

年輕人太氣盛,又喜歡陰陽怪氣使性子,有你後悔的時候!

林泰來朝著王象蒙冷哼道:“莫欺少年窮!你們王家一個尚書就這樣沒了,可惜!可惜!”

既然王家不要這場富貴,那還不如拿來收買李如松。

畢竟從原有歷史上來看,李如松是個非常有用的角色。

隨即林大官人又走向李如松,嘆道:“今日無處可去,看來只好束手就擒。”

李如松帶著林泰來走出了街口,忽而問道:“你剛才所說的富貴是什麼意思?”

林泰來答道:“比如徐魏公擔任南京守備大臣,就是多了一點富貴。”

李如松很感興趣的繼續問道:“怎麼才能得到這個富貴?”

如果別人說這話,李如松只會當他胡言亂語,但眼前這個解元似乎有點東西。

聽說原南京守備大臣就是栽在了某解元手裡,然後才有徐魏公上位。

林泰來淡淡的說:“只要寫一封奏疏,儘快送到昌平行在,就足夠了!”

李如松不可思議的說:“竟如此簡單?奏疏上寫什麼?”

林泰來答道:“當然是寫能讓聖上龍顏大悅的話。”

李如松感覺這句話就是屁話,又催著問道:“怎麼才能讓聖上龍顏大悅?”

林泰來又答道:“聖上目前最關注的事情,就是壽宮選址。

聖上召了那麼多文武百官陪同勘察,就是心裡拿不定主意,想多聽聽意見。

李都督雖然沒去,也可以上疏發表看法,博取聖上的嘉賞。”

李如松無語,聽了半天還是屁話,誰不想發表意見,獲取皇帝稱讚獎賞?

但天威莫測,尤其又是涉及到生死問題的壽宮,話題相當敏感,一個不好就容易被聖上誤會。

林泰來自信的說:“如果你信我,就照著我說去寫,也算是你我有緣,送你一次富貴!

別看去了那麼多大臣陪伴聖上,結果風頭都被你一份奏疏搶走,豈不爽哉?”

李如松還是忍不住這個誘惑,“怎麼寫?”

林泰來指點說:“天壽山陵寢中,以成祖長陵居中,其餘左右分佈。

其中世宗皇帝的永陵在陽翠嶺下,位於長陵之左,規制僅次於長陵。

如今為聖上初擬的壽宮位於大峪山下,但褒貶不一導致聖上拿捏不定。

你只需要上疏說,大峪山與陽翠嶺東西而立,如果壽宮定於大峪山下,便能與世宗皇帝永陵東西對應,形成一個對稱,此乃天賜吉壤也!

等到興建壽宮時,可以按照永陵規制,如此便能與永陵形成互相呼應的格局。”

李如松還是有點疑惑的說:“如此真可以?”

林泰來不解釋,只說:“信我就靈,但你若是不信,那我也沒法子。”

林大官人當然有理由,但出於謹慎不能說出理由。因為私自揣測帝心,總是個有點犯忌諱的事情,能不說就不說。

李如松又道:“你為什麼不親自上疏?”

林大官人無奈的說:“我倒是想自己吃下這個富貴,但我現在沒有上疏渠道,能直接把奏疏送到行在!

如果李都督你不放心,大可以把我名字也寫進去,就說是聽到了我的議論!

如果真出了什麼問題,我也一起倒黴!”

聽到這裡,李如松倒是有些放心了。

一開始寫的不是這樣,後來又大改了一遍,真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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