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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真本來擔心岑冬生會受傷,只希望他能儘快逃走,結果卻親眼目睹了他暴揍“周小姐”的場面。

而且,還不是那種有來有回的激烈戰鬥,而是一邊倒的施展暴力,岑冬生僅用一擊就把“周小姐”砸進了牆裡,這一幕看上去就像貓和老鼠動畫片裡的滑稽場景一樣。

但這可不是動畫,而是現實世界。正常人的血肉之軀被這樣粗暴對待的話……

“她……死了嗎?”

安知真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兩步,望著腦袋扎進牆中的女人。她的四肢微微抽搐,脖子正朝著一個詭異的角度歪過去。

“快了吧。”

岑冬生隨意打量了她一眼。他還能聽到自牆體中傳出來的微弱呼吸。

“周小姐”掙扎了一下,手腳開始胡亂揮舞,在地板上爬動。明明受傷如此嚴重,她卻像是具備了蟑螂般的生命力,仍然沒死。

“小心,冬生……!”

“嗯,我知道。”

岑冬生不緊不慢地抬起腳。

“轟!”

朝著“周小姐”的頭顱,毫不留情的踐踏。

這回,他直接將牆壁踩穿了,女人的身體整個陷入洞中。

煙塵瀰漫間,岑冬生看到對方的頭部輪廓已經徹底變形,顱骨破碎,內部的腦組織想來已經成了一團漿糊。這回是真的活不了了。

岑冬生朝著安知真走去,他覺得這一幕沒必要讓她看到。

“走吧,暫時安全了,知真姐。”

“冬生……”

“回房間說吧。”

知真姐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他的臉,隨即又將視線轉向不遠處,瓷磚碎片與牆體殘骸組成了一堆小小的廢墟,“周小姐”的屍體就埋在那底下。

“你,你殺了她……沒關係嗎?”

“知真姐,注意到她的手腳了嗎?”

“……嗯。”

安知真點了點頭。可能是因為本職是醫生,對人的生理結構比較瞭解,平常又很喜歡觀察他人,所以她在“周小姐”襲擊鄰居的時候,第一眼時便察覺到了對方身上出現的異樣:

“周小姐”的手腳反曲著,趾頭到後跟的部位上都長有奇怪厚重的凸起,行動方式類似熊或者猿猴,內部骨骼似乎已異化得不屬於人類;包括她在門前驚鴻一瞥時,還注意到“周小姐”的口腔內有著一整排尖利的犬齒,非常適合撕咬,這顯然非同尋常。

所以,對方才能做出諸如“在牆壁上爬動”或是“跳到欄杆上”的詭異動作。

理論上未經專業鍛鍊的普通女性,和成年男性之間會存在明顯的力量差距,但“周小姐”卻能輕鬆地捕獵人類,是因為她的身軀結構已經很異常了。

“很遺憾,她的肉體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變異。”岑冬生平靜地訴說著結論,“已經沒救了。”

和咒禁師們一樣,鬼怪們同樣有著不可思議的超自然力量,其中還有一部分屬於“共通能力”。

他還在統治局祓除科的時候,最討厭的鬼怪異能大概是“空間操作”,一種屬於屋主級(甲等)鬼怪的高等級共通能力,能將鬼屋內部變成處處殺機的恐怖迷宮。

而“附身”則是一種丙等以上鬼怪擁有的共通異能,但不同等級的鬼怪存在強弱。

譬如,孤魂(丙等)與厲鬼(乙等)附身的區別就在於,前者一旦附身人類就無法脫離血肉之軀,受害者很快就會墮落成只會遵循本能行動的野獸,這種狀態又被稱為“食人鬼”;而後者則保留了思考能力,甚至能像正常人一樣與人交流,潛伏性更強。

“食人鬼症狀”的轉變是不可逆的。所以某種意義上,被更高等級的鬼怪附身反而是一件好事,若是有禁師願意出手驅趕,或者鬼怪出於某種理由主動離開的話,受害者就有較小的機率倖存下來。

“是……這樣嗎。”

安知真嘆了口氣,似乎暫時接受了這個說法。但她顯然還有其他大量困惑與無法理解的問題——

“但你,剛才,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岑冬生不動聲色觀察著知真姐的神態。

她的表情和眼神看上去還算鎮定,但內心恐怕免不了混亂。

目前的知真姐對鬼怪與禁師的情報一無所知,果然是沒有覺醒的狀態嗎?畢竟他來小康樓的時間,比外界猜測安知真獲得能力的時間還要早上幾個月。

《特等命禁·天魁權首》——安知真最為出名的能力,簡而言之,是讓“眾人”擁護其領袖地位;同時,身為領袖的她亦能集合“眾人”之力的咒禁。

聽上去似乎有些抽象,而他確實不太清楚這個能力的具體效果,只知道她能輕易操縱其他咒禁師為己所用。“記憶中的他”只是個平凡的,或者說雜魚等級的乙等咒禁師,連給人當狗的資格都沒有,自然不懂其中究竟……

但他知道,無論如何,如果安知真覺醒了能力,在這個時代無論是鬼怪還是人類都不可能是她的對手,更不用說區區食人鬼。

“……冬生,你知道什麼嗎?”

安知真微微仰著頭,用一種不安混雜著依賴的目光凝視著他,彷彿連一刻都捨不得移開。

岑冬生能理解她的心情。知真姐雖然一無所知,但她的頭腦足夠聰慧,判斷力足夠冷靜,她恐怕已經察覺到某種前所未有危機的臨近。

按照眼下的情況判斷,既是關係要好的熟人、又出人意料展現出驚人戰鬥力的他,的確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但即便如此,深知這個世界的未來將如何發展的岑冬生,還是被看得心情複雜,同時還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責任感。

讓我來培養和引導那個安知真?我嗎?真的假的……

岑冬生深吸一口氣,收拾好心情後回答道:

“先回你的房間吧,知真姐,我再做說明。”

*

室內昏黃朦朧的燈光籠罩下,兩人面對面,坐在圓茶几旁。

白天他才來過這個房間,這會兒的氣氛又有所不同。獨身女性的屋內收拾得乾淨整潔,傢俱擺放中透著一股家的溫馨,桌上擺放著插花,散發著淡淡的芳香。

安知真披上了件外套,去廚房泡了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一杯放在他面前,然後盤腿坐下。

桌上還放著本翻到一半的厚重書籍,岑冬生似乎能想象得到她獨自一人坐在沙發前,一手託著下巴一邊慵懶閱讀的模樣。

很可惜,眼下不是享受氛圍的時候。

岑冬生沒有任何要隱瞞與鬼怪相關情報的意思,不如說今天下午在談話的時候,他就已經準備和安知真說明有關超自然的內容了。

但在他了解的情報和檔案當中,岑冬生從沒有聽說過發生在小康樓的這起靈異事件……

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受身份地位所限,單純的不知情;還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自己來到小康樓的行動,後續引發了一系列改變所導致。

以及,不同的可能性意味著不同方向於接踵而至的問題:

比方說,安知真的能力會不會提前覺醒?如果沒有自己在,她難道會遇到生命危險?

“冬生。”安知真雙手捧著茶杯,朱唇微抿,她小聲嘆了口氣,“讓你看笑話了,我實在是慌到不行,都亂了手腳。”

“是嗎?我倒是覺得你的表現還挺冷靜的。”

“我在努力保持鎮定,有一半還是裝的。如果沒有你及時趕到,我恐怕……”

“我不是說這個。”岑冬生說,“你畢竟是親眼看到我殺人了。”

“……我相信我的判斷。”

知真姐神情認真。

“冬生,我相信你很特別,又擁有那種強大的力量,但你絕對不會濫殺無辜,用力量來做壞事,對不對?我相信你,她是真的沒救了。”

“嗯,沒救了。”

岑冬生點了點頭。他喝了口咖啡,用杯沿遮擋住自己的表情。

濫殺無辜?他確實不會,主要是不想浪費精力去那些做無意義的事情。

“周小姐……我和她是鄰居,雖然彼此不太熟悉,只有在碰到的時候會聊過幾句,但我相信,她肯定不希望自己以那種怪物的姿態活下去。既然那種變化是不可逆轉的,能早點解脫總歸不是壞事……”

“嗯。”

“但是,到底是什麼東西,讓她變成了那個樣子……?”

安知真纖細的眉頭緊緊蹙起,抓著茶杯的一隻手在下意識間用力,指尖微微發白。

“難道是某種病毒嗎?就像恐怖電影裡演的那樣,會讓人變成失去理智的吃人怪物的喪失病毒……”

“啊,的確和恐怖電影裡演得一樣。只不過不是‘科幻恐怖片’,而是靈異電影。”

雖說在未來——當人類已經習慣了與鬼怪共存於一個世界的狀態時,將其當作外星人或者異次元怪物來對待也未嘗不可,但它們的存在形式,的確就是人們認知中的幽靈、鬼魂或怪異。

它們的誕生時間久遠到難以追溯源頭;它們始終在漫長曆史的陰影中陪伴著人類,在各地文明中留下隱秘的存在痕跡,直到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開始大規模侵入現實。

“靈異片?你是說……‘鬼’嗎?”

知真姐遲疑地得出這個結論,看她表情,明顯是覺得難以置信。

“沒錯,鬼。或者說,它們的統稱——‘鬼怪’。”

岑冬生侃侃而談。

“剛才那位周小姐的遭遇,就是被鬼附身了,她體內的衝動和慾望將因此脫韁,徹底失控,成為食人鬼;但除此以外,真正的鬼怪是一種更危險的存在,介於虛幻與現實之間,還能引發種種超自然現象。”

“總覺得……”

知真姐欲言又止。

“很難相信?”

“……嗯。”

女人微微頷首,一頭漆黑的長髮伴隨著她的動作小幅度搖曳,她將身子往前靠攏,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問道:

“而且,照這個說法,冬生就是捉鬼天師囉?和道士和尚一樣?”

“差不多吧。”岑冬生笑了起來,“準確來說,叫作‘禁師’,或者‘咒禁師’。‘掌教咒禁生,以咒禁祓除邪魅之為厲者’……聽說過這個詞嗎?”

安知真搖了搖頭。

“但我覺得,你好像和一般人想象中的……呃,不太一樣?不是應該唸經做法,用符咒什麼的嗎?可你剛剛……”

完全用的是純粹的暴力手段吧——知真姐的眼神明顯在說明這個意思。

要是岑冬生自稱是隱世的武林高手,或是退役兵王都更像一點。

“對付不同的敵人,自然得用上不同的手段。”

岑冬生微微一笑。

對付被丙等鬼怪附身的食人鬼,用物理手段消滅確實是最方便的,畢竟它們一旦融合就分不開了;在這一領域,舊時代的警察軍隊依然能起到作用。

可對於龐大的鬼怪種類群體,過去的方式仍顯得太侷限;若是想對付“鬼怪”本身,只能讓適應新時代的禁師們來。

即使不考慮咒禁,單憑禁師們所使用的真炁,這種由人體內的“陽炁”昇華而來的能量,天生便是鬼怪們陰炁之軀的剋星。

順便一提,所謂“陽炁”,並非單純物理學上的熱量定義,而是存在於冥冥之中的陰陽平衡中的一極——就算能喚來凜冬、製造極寒的禁師,他所使用的仍然是昇華的陽炁。

“鬼怪或是禁師,他們的確擁有著某些領域有著超出現代科學認知的力量……”

在安知真開口回應前,岑冬生舉起手阻止。

“我知道,知真姐迄今為止還是對我說的話將信將疑。口說無憑,正好,眼下就有一個重量級證據,擺在我們面前。”

他的手伸出一根指頭,指向窗簾。

“知真姐,你注意到了嗎?現在……真的很安靜。”

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房間裡不再有聲音,連牆上掛鐘指標走動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正因為如此,外界的沉默被襯托得愈加詭異起來。在這個房間之外——走廊,樓梯,乃至整個小康樓,簡直像是一座墳墓,沒有傳出半點聲響。

“……是啊,真的很安靜。”

安知真微蹙的眉頭始終沒有鬆開。

“走廊上發生了這種事,都有人死了,周圍的鄰居們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本來還以為他們是都躲起來了,看來沒有那麼簡單。”

“嗯。知真姐,你聽不到人聲的理由很簡單。”

岑冬生說。

“因為,我和你現在……已經身處於另一個空間了。”

“……什麼?”

“‘鬼屋化’現象——將一部分人從某片地區捲走,隔絕在另一個與原本世界不相交的異空間裡。這裡,已經不是現實了。”

岑冬生再一次指向窗簾。

“不相信的話,就請開啟窗戶看看吧。”

……

安知真拉開窗簾,往下俯瞰。

入眼所及之處,司空見慣的景象消失了。她看到的不是夜色籠罩下的樓房與遠方的城市,而是“黑”——一種純粹的,濃烈的黑暗籠罩天與地,宛如宇宙、好似深淵,看不到半點光亮。

城市消失了。不,準確地說,是“現實世界”消失了。

她的表情從驚愕、不可思議,再到恍然,彷彿在短短時間內接受了這一切。

“原來如此,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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