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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兩人踩著點才進了教室。
這堂實踐課,鍾吟絕無僅有地犯了兩次口誤。
好在老師年輕開明,並未怪罪,甚至還在課後安慰地拍著她的肩膀說:“那些風言風語我也聽說了,回去好好消化一下,不要把情緒帶來課堂。”
鍾吟苦笑著點頭。
沒有說自己早已經將那些事拋在腦後。倒也不是她多樂觀健忘,而是忘記一個煩惱的最好方法,往往是有更多源源不斷的煩惱。
整堂課,她便一直陷入吵架沒發揮好的鬱卒裡。
甚至連沒怎麼想起林弈年,只剩下那句“那想著吧”,宛如巨大的廣場舞音響,不停在腦海三百六十度旋轉。
晚上,鍾吟坐在寢室桌前,點亮檯燈,四處檢索拼湊了一篇檢討開始抄寫。
【在私人感情方面,我沒有時刻嚴格要求自己,養成良好的待人處事方式狗東西你外賣被偷泡麵沒有調料包…】
直到墨水暈染紙張,聚成一個黑點後,鍾吟才回神,看清寫了什麼後,抓狂地將這一頁紙撕掉,扔進垃圾簍。
“誒,又撕了?這都抄廢第三張了。”郭陶敷著面膜,慢吞吞晃到鍾吟身後,同情地嘖嘖一聲。
鍾吟拖著腮,嘆口氣,生無可戀地繼續抄寫。
“要不要我和你說點八卦?新鮮出爐的。”
鍾吟搖搖頭,興致缺缺。
“真不聽?有關那個口罩男的欸。”
“啪噠”一聲。
鍾吟放下筆,抬頭幽幽看著她,“聽。”
郭陶頓時來了勁,拖著椅子就坐到鍾吟身邊,“今天那藍衣服帥哥,你應該還記得他吧?校會副主席,計信的林弈年,開學典禮還演講過呢。”
鍾吟垂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剛剛打聽了一下,計信這和尚廟,去年出了兩個遠近聞名的帥比,合稱'計信雙草',這一個是林弈年,另一個——”郭陶眨眨眼,突然賣起了關子。
“不會就是他吧?”
“bingo。”
“論壇說,這另一草叫易忱,熱忱的忱,和林弈年同級且還是室友,而且你聽見沒,今天林弈年喊他阿忱,八九不離十了。
“易、忱?”鍾吟念著名字。
“你笑什麼?”
“家裡正好養了只小狗,就叫忱忱,怎麼樣?”鍾吟邊說邊要給母親發訊息。
“噗…”郭陶哈哈大笑,伸手戳了戳鍾吟的臉頰,“不是吧,你也能被氣成這樣?”
鍾吟啪啪打字:“誰讓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沒素質的人。”
郭陶則八卦地碰了碰她的肩膀,“誒,你今天問他要兩次微信,不會真看上了吧?”
“怎麼可能!”鍾吟矢口否認,“我畢竟撞到了他電腦,禮貌問候幾句而已。”
又心虛地強調一遍:“真的。”
郭陶半信半疑地看她一眼,開解道:“其實你也不用太在意,聽說易忱他就這種人嫌狗憎的性格。去年追他的女生一抓一大把,全都被堵回來了。”
“據說還有個美院的妹子,窮追三個月後因愛生恨,論壇破防罵他一千字。”
正在破防的鐘吟:“……”
“而且——”她的語氣突然曖昧,“卦上說他是你的正緣,你們的緣分還沒盡呢。”
這種話鍾吟是聽不了一點,連連擺手:“可別可別,你這卦是不是不準啊?”
郭陶當即被冒犯到,不滿地操起羅盤,振振有詞:“你質疑我?西北方位,申時二刻,可是全都對上了!”
“萬一呢。”鍾吟重新握筆,撥頭髮擋住微微泛紅的耳根,輕輕呢喃了聲:“萬一就偏了一點呢。”
她的緣分就不能是林弈年嗎…
近十點時,另外兩位室友也踏著夜色回來,空落落的寢室瞬間充盈起來。
因為各個專業都有沒法湊整的名額,她們四個多出來的,組裝成了一個寢室。
鍾吟和郭陶是播音專業,另兩位則分別來自計算機和音樂。
計信課業重,大一新生還有晚自習。
一進門,史安安便卸下電腦包,操著她圓滾滾的身子,一動不動地躺在她自制的靠椅上,邊拆零食邊哀嚎:“天殺的,我要報警把安排晚自習的老師給抓起來!”
跟著進門的是頂著藍綠挑染鯔魚頭,揹著吉他的鄭寶妮。
沒錯,他們寢室最高最颯的御姐,姓鄭,名寶妮。此刻她一邊搶走史安安的零食便往嘴裡倒,另一邊在鍾吟和郭陶的漂亮臉蛋摸了兩把,吹了個流氓哨:“這倆小臉真滑。”
“給我留點兒!!!”史安安尖叫。
“還有嗎?”鄭寶妮轉身,繼續搜刮史安安的零食,後者又蹦又跳,卻怎麼也奪不著,氣得直跺腳。
鍾吟笑得直不起腰,一天的鬱氣消散而盡。
鬧夠了,史安安可憐巴巴地抱著所剩無幾的零食,鄭寶妮則心滿意足地翹腿玩手機。
顯然,跟著樂隊忙活了一天的鄭寶妮現在才在論壇刷到訊息,大罵出聲:“不是,這閆皓有病啊?黑論壇?他以為他很帥嗎?這是碳基生物能想出來的點子?”
郭陶也翻白眼:“蔣坤也差不多,還沒上位就真把自己當正宮了,關他什麼事兒啊?倒黴的還是我們吟吟。”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吐槽著,一直安靜的史安安吞下最後一口薯片,突然發問:“吟吟,閆晧還有找你嗎?”
鍾吟本來正在整理明天早課的專業書,聞言回頭:“怎麼了?”
史安安的語氣變得猶豫,半晌才道:“你以後不要理他了,他不是好人。”
史安安是典型的二次元少女,平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最大的愛好不過看動漫和吃零食。她能說出這話,便已經讓人意外了。
頂著寢室幾人灼灼的視線,史安安慢吞吞地說:“我今天在班裡自習,聽到他們傳八卦,閆晧對外說,是你先勾引的他…”
其實還有更難聽的,什麼私生活不檢點,男友無縫銜接什麼的,她沒法說出口。
“我呸!”鄭寶妮暴脾氣瞬間就上來了,“我看蔣坤還是打輕了,讓閆皓還有力氣滿口噴糞!”
鍾吟垂眼沉思。
剛入學,她就被學姐推進了學校的青媒中心,平日工作需要對接社團的學生幹部,閆晧便是其中一位。
過去一個月,他態度曖昧,糾纏不清,對鍾吟的拒絕也置若罔聞。但礙於工作需要,她一直沒法和他斷了聯絡。
“所以這話都傳到安安耳朵了?”郭陶簡直要氣炸了,“他到底給吟吟造了多少黃謠?”
“閆晧是計算機協會副會長,全院各專業他都認識。”史安安吞了吞口水,“所以傳得也快…”
鄭寶妮按響手指:“賤、男、人。”
郭陶忿忿地看向鍾吟:“吟吟,咱去論壇和表白牆把他掛了吧!他藉著工作騷擾你,讓大家看清他多不要臉。”
“不合適。”鍾吟搖頭,“閆皓只要想,隨時就能黑了我的帖子,到時反咬一口造謠,難看不說,反而更說不清了。”
“而且這件事,我不想留下痕跡。”
她說的隱晦,但三人都懂了她的意思。
鍾吟的夢想是進央視當主持人。
這些亂七八糟的糾紛,自然是能不留就不留,否則說不定哪天就被人挖出來歲月史書了。
鄭寶妮:“那總不能就這麼忍了吧!”
“別急,”鍾吟拍拍她的肩膀,寬慰說:“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快說來聽聽!”
她眨眨眼:“暫時保密。”
四人大眼瞪小眼,鍾吟忍俊不禁,一個個給室友順毛:“好了,不早啦,快睡覺。”
十一點半,寢室熄了燈。
室友均勻的呼吸此起彼伏,鍾吟睜眼望向床頂,醞釀許久,仍沒有睡意。
她動作很輕地坐起身,翻開放在床頭的書,摸到書中夾著的明信片。
借用手機的光亮,她手指摩挲明信片的表面,陷入回憶。
這是高中“匿名信箱”活動時,林弈年給她的回信。
遒勁的字跡入木三分,隱有鋒芒——
【那就走你想走的路。
孤勇之後,世界近在眼前。
落款:林弈年】
或許他早已經忘記了曾給陌生人寫下的這句話。
微弱的光線下,鍾吟眼睫低垂,落下一層陰影。
這些有關她的謠言,他會聽到嗎?
…會怎麼看待她呢?
鍾吟將明信片放在心口。
一夜無夢。
六點,鍾吟準時起床。昨夜入睡得晚,但身體習慣了早起,雖仍是困,還是強撐著起了床。
室友都還在睡,她輕手輕腳地洗漱化妝,隨手拿了塊全麥麵包,便挎包出門,開啟新的一天。
清晨起了霧,整個S大仍在沉睡中,只有稀疏的人流。
燕名湖前不著寢室,後不著食堂,是S大著名的約會聖地。
但清晨六點半的湖畔靜謐祥和,不見一個人影,唯有成群結對的黑天鵝,悠閒地浮於平靜的湖面。
鍾吟享受地這獨屬一人的時光,展臂深吸幾口清新空氣,開啟面包,咬了幾口,計劃吃完便開始練早功。
她的身後是一片蔥鬱的梧桐樹林。
一陣風吹過,帶起沙沙的聲響。長椅上坐著的黑色身影動了下,沒睜眼。
風仍沒停,京秋的清晨已經轉涼,吹在身上有些冷。
易忱蹙眉,一番艱難的心理鬥爭後,他抬手戴上衛衣的帽子,擋住凜冽的風。
才要入睡,手機突然震動。
他沒搭理。
但震動聲不依不饒。
易忱吐了口氣,終是按下耳機,熬了一夜的聲音低啞:“喂。”
“你昨晚沒回來,是在自習室通宵了?”
“嗯。”
“其實還有時間,我們大家分工還來得及。”
“不用,做完了。”
林弈年嘆口氣:“畢竟團隊共同的任務,不該你一個人扛。”
易忱沒說話。
“阿忱?”
易忱閉了閉眼,突然道:“既然是兄弟,有些話我就直接說了。”
林弈年默了片刻,“嗯,你說。”
“這一次就算了。”他頓了頓,“下次你再做好人把閆晧那種傻逼拉進團隊,讓所有人給他擦屁股,你也一起滾。”
國家級程式設計挑戰賽的含金量自不用說。閆晧託林弈年的關係進了隊伍,賽前大包大攬,賽中卻玩消失。截止日期三天時被人打斷了手,便理所當然地丟下所有爛攤子。
易忱說話向來直接,林弈年雖無奈,卻也沒有立場生氣:“是我的錯,下次一定嚴格篩人。”
“掛了。”
易忱直接將手機關機,塞緊耳機,頭往後仰,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八點的早課,他至少還有九十分鐘的時間。
剛好夠一個睡眠週期。
剛要入睡。
有聲響斷續從湖畔傳來,似有若無。
他動了動眼皮,沒在意。
片刻後,聲音開始如密集鼓點般敞亮纏綿。
他無可奈何地開了耳機防噪。
但女聲穿透力太強,一段繞口令,在耳邊炒飯一般,翻來覆去,不絕於耳。
挑釁著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態。
易忱睜開眼,又閉上,再睜開。
幾次來回後,他猛地起身,背起腿邊的電腦包,黑著臉走出楓葉林。
湖邊霧氣瀰漫。
他望向湖邊模糊的身影,舌尖抵了抵上頜:“喂。”
鍾吟一驚,收住氣息。
隔著似有若無的晨霧,只能依稀看見一道頎長的黑色身影,手插著兜,滿身的低氣壓。
她不明所以地環顧四周。
“別看了,就是你。”
鍾吟奇怪:“有事嗎?”
“這裡是公共場合。”
“不好意思…”
他打斷:“不是你一個人的演播廳。”
“抱歉…”
再次打斷:“你發出的噪音吵到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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