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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懷則一發話,幾個小廝互相看了看對方,這些姑娘即便只是丫鬟,也是未嫁之身,他們身為男子直接上手扯,難免會說不清,便請了幾個膀大腰圓的嬤嬤,堵了嘴,把端硯生宣兩個拽了出去。

拽出去送到哪,自然是哪來的去哪。

衛嬋看著端硯死活不想離開這院子,還想再一頭碰死的的模樣,這件事不會就這麼結束,她總有種做錯了事的感覺,而謝懷則還冷著臉。

惴惴不安的跟著他進去。

謝懷則居然在書桌前坐了下來,瞥都沒瞥她:“磨墨。”

衛嬋在硯臺上滴上水,謝懷則就皺緊了眉。

她的手指,很纖細很白皙,分明臉看著也不過是清秀,別的地方卻都生的合人心意,謝懷則想起,那個孟浪的夜晚,他捏住她的手時,那種柔弱無骨的柔軟觸感。

除了手心幾處細小的繭子,這雙手,也當得上柔夷兩字了。

手的主人,卻在走神。

“墨汁,淡了。”

衛嬋打了個激靈,眸中終於有了焦距。

謝懷則蘸了一點墨汁,在宣紙上畫出一道,迅速在紙張洇開,變成一道深灰印記。

衛嬋暗暗罵自己,怎麼在世子身邊服侍,還走神,她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才可以,剛要告罪,就見下一刻,謝懷則,握住了她的手。

“你在祖母身邊,沒有伺候過筆墨?”

她當然伺候過,磨的還很好呢,若非她處處用心,處處做得好,怎會得到大長公主的喜愛,可是先帝一母同胞的皇女,尊貴非常的同時也挺難伺候的。

“墨汁,是要這樣磨的。”

謝懷則的體溫高,明明是個讀書人,手卻很寬大,輕輕一包,就將她的手完全包裹住了。

他的身材也很高大,平日拿著書時看不出來,可離得近了,就能發現,這位因為臉蛋太漂亮,看著更像個文弱書生的世子,肩膀幾乎有她兩個寬。

雖然一直以才華聞名,還是解元,可世子一直修習君子六藝,騎射也是在行的。

壓迫感,太強了。

“別抖,磨墨要靜心,第一口墨要磨的濃些,水一滴便已足夠,後續磨墨才會快,這是事半功倍的效果,磨好的墨汁,濃而不稠,不掛硯臺。”

這個姿勢,衛嬋被他攬在身前,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

縱然兩人已經有了親密關係,衛嬋仍竭力不讓自己靠在他懷裡,避免被世子認為自己是狐媚子,這段關係,通房的身份,雖然是她費盡心機求來的,為的卻不過是那一個月多的一吊銀錢,還有大長公主給尋的太醫,若非這層關係,那宮裡的太醫,怎麼會給阿孃問診瞧病。

心底,她並未把眼前這個男人,當做自己可以依靠的丈夫,他太高高在上,而她不過是個卑微的婢女。

謝懷則卻在打量她,她身子實在嬌小,鬢髮烏黑柔順,沒有用別的女子喜愛的桂花油,乾乾淨淨,還很蓬鬆,梳了個簡單的小羅髻。

他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句‘香霧雲鬢溼’,沉下臉,最近怎麼總是想到些淫詞豔調,真是不像話。

下意識放開了衛嬋的手。

衛嬋鬆了一口氣,還沒完全放下心,就聽見謝懷則的話:“你可滿意了?”

心提到嗓子眼中,衛嬋噗通一聲跪下:“世子息怒,奴婢沒想到,這件事會鬧得這麼大。”

她心裡轉過好些想法,最終定格在,必須坦白,而且全盤托出,世子不喜這些鬧劇,不意味著他看不出事來,至少在鄭令儀身上,就能看出苗頭。

“奴婢剛拿到私庫鑰匙,跟紅硯一起清點東西,那時就有人在外面偷偷摸摸,奴婢既掌著庫房,若當真丟了什麼物件,奴婢就算滿身是嘴也說不清,便起了試一試的心思,至少看看是誰打庫房的主意,奴婢瞧見那隻纏枝蓮花的鐲子,便想了這一計,若是無人生事,自然更好,若是有人出頭,也知道到底是誰想要偷私庫的東西。”

“只是為了查出誰想偷東西?”謝懷則語氣平淡。

衛嬋咬了咬牙:“還有……”

“還有?”

“想要引那個對奴婢打壞主意的人,上當,奴婢特意帶了那隻纏枝蓮紋鐲子,是故意的,只是,奴婢沒想到,端硯真的會下手。”

謝懷則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發頂,素淨烏黑的鬢髮上,有一隻寶石簪花,是祖母年輕時的愛物,若非祖母賞賜,她寧願把自己收拾的像是寺廟裡的姑子。

這麼一朵看著就貴重的寶石花,跟她一身洗的發舊的衣裳,很是不搭配。

半晌沒有說話,衛嬋是真的害怕了,世子不會把她打發走吧,那阿孃的病,怎麼辦。

“你倒是很聰明,還知道做局。”

聽不出是誇獎還是責備,衛嬋只能謹慎辯解:“奴婢,奴婢也是迫不得已,若是端硯無害我之心,也不會進了這個局,奴婢不願害人,也不願被人害,若奴婢沒有準備,當真傻乎乎的入了套,憑她空口白牙的汙衊,被趕出去的,就是奴婢了。”

“你就這麼怕被趕出去?”

謝懷則臉上忽然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就算不在集瑛院服侍,你是祖母的人,也會回到祖母身邊。”

衛嬋頭皮發麻,世子不會真的要把她退大長公主身邊吧,她急忙道:“奴婢,奴婢已經是世子的人了,若是這般被退回去,奴婢以後要怎麼活呢。”

端硯畢竟還是未嫁女,而自己與世子的事,大概整個公府都知道了,世子對她不滿意,她的利用價值也就沒了,那漲了的一吊月錢是小事,她多做繡活努力賺回來,可張太醫不肯給阿孃看診,就是大事。

“離開了本世子,就沒法活下去?真是伶牙俐齒,很會狡辯,起來吧。”

謝懷則語氣淡淡,衛嬋冷汗都要流出來了,如蒙大赦。

“以後,不要動不動就跪,在這院子裡,沒人能隨意要你跪,也沒人能隨便指使你。”

“世子,不怪奴婢?”衛嬋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謝懷則,卻見他絲毫不為所動,仍舊一派平常模樣。

“怪你做什麼?”

“畢竟是奴婢用了心機,端硯她,也服侍了世子這麼久。”

就這麼趕出去,一點臉面都不給,端硯的反應又那麼激烈,衛嬋心裡已經有些隱隱的後悔。

做丫鬟的,都是伺候人,何必要互相傾軋。

“人是什麼身份,就要做什麼事,肖想自己不該得到的,就得受到懲罰,過來。”

他對她招招手。

衛嬋走了幾步,謝懷則一眼就看出,她走路的樣子,有些緩慢,看著小心翼翼的。

手腕,又被拉住了。

衛嬋抖了抖,但已經有些習慣被他忽然捉住手腕,不會再一驚一乍的躲避。

謝懷則開啟那個木盒子,就是那隻被生宣偷盜的纏枝蓮花絞絲鐲,世子的這一隻跟衛嬋這些丫鬟們有的,可不一樣,不僅是赤足金,還是宮裡工匠打的,做工更加精緻。

他將這隻鐲子套在衛嬋手腕上。

她生的白,手腕也很細,戴什麼都很好看。

“怎麼不留指甲?”

手指這麼纖細柔軟,指甲剪到指頭平齊,若是留一點指甲,再塗一點鳳仙花汁,一定會更加好看。

“奴婢留了指甲,還怎麼做活呢,世子,這個鐲子……”

被他戴在自己手腕上,難免惹人眼熱,這種纏絲蓮花鐲,因為是大長公主年輕時親自畫的圖樣,她格外喜歡賞賜自己喜歡的孩子,公府的小姐們,每人都有一隻。

可世子這裡的,總是最好的,雖然世子並不太關心女子首飾。

“賠你的,你那隻,不是被剪壞了嗎。”

衛嬋沉默:“世子,這太貴重了,奴婢那隻重新打一打,接上還可以戴的。”

她根本就不想戴,本來都打算拿出去換錢,給阿孃買藥,因為端硯,才緩了一天,她才戴出來招搖。

“戴著吧,好看。”

謝懷則仍舊沒有放下她的手:“你的手腕,戴玉鐲子更好看。”

衛嬋摸不透他的想法,只是覺得他莫名的有些高興,只要他不生氣,衛嬋就能放下心來。

“不必擔心,即便真是你偷得,也不會趕你走。”

衛嬋愕然抬起頭。

驚訝地雙眼圓溜溜,像一隻毛茸茸的兔子,昨晚她也像一隻兔子,不過是被狩獵的,揪住長耳的兔子,明明害怕的瑟瑟發抖,卻還努力維持體面,很有趣。

“私庫裡那些東西,有什麼值錢,你看重哪個,隨意去挑。”

說了讓她管,就是讓她管,謝懷則絕不食言。

“你今日說了甜言蜜語,哄的本世子高興,就當是賞你的。”

衛嬋不解,她說了什麼甜言蜜語,不過是辯解,哪有哄?

能讓世子高興地點,真的很奇怪。

衛嬋裝作開心放鬆的模樣,其實賞她這隻纏絲蓮花手鐲,不如直接給她些銀子,這手鐲與大長公主賞的寶石簪一樣,都是一種象徵,一種恩賜,是不能拿去典當,隨意賣錢的。

到時,主子問起,就不好交代。

“今日給母親請安,跪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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