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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是最後一季蠶桑,過了便要等到來年開春。
為了響應即將到來的歲幣生意,回到蘇州後,宋澈開始大量囤積絲綢,收購,繅絲,紡織,漂染,所有作坊都進入了繁忙期。
炎炎夏季,高溫酷暑。
古代沒有空調,更沒有風扇,古人又穿著保守,特別是女性,再熱也會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因此,人們不得不想方設法避暑,質地輕盈,冰涼爽膚的綾羅絹絲便成了應季熱賣。
天氣熱得實在無情,宋澈剛開始還會趁上午太陽不毒,到鋪子裡待會兒,後來乾脆不去了,反正坊間鋪子生意穩定,琴掌櫃又精明能幹,當個翹腳老闆,好好享受享受。
居家的這些日子,為了避暑宋澈也沒閒著,不惜大動工程,將庭院裡挖了個四四方方的大坑,以石板作包圍,以青磚貼內壁,以琉璃襯底部,連續抽乾了三口井水,造了個露天游泳池。
接著,又在庭院四周搭了個兩丈來高棚戶,專程從林州引進了一批葡萄藤,大面積覆蓋於泳池上,搭上兩個鞦韆,擺上幾張藤椅,葡萄林遮陰,游泳池戲水,攜愛妻避暑,享天倫之樂。
豔陽高照的正午,宋澈赤裸著上半身,悠哉仰躺在藤椅上,高高翹起二郎腿,嘴裡哼著小調,鼻樑架著一副“墨鏡”,這可是用黑水晶打磨而成的。
“咕嚕咕嚕。”沈文君鑽出水面,抹了抹臉上水漬,僅穿著私房的她,傲人的身姿,溼得惟妙惟肖。
她上了池岸,披上一縷紗衣,隨手摘下一串兒葡萄,走至藤椅邊挨著宋澈坐下,雙腿輕輕蹬地,打了轉兒便撲進宋澈懷裡,自摘一顆葡萄吃下,又摘一顆餵給宋澈。
“皮都不剝,叫我怎麼吃?”宋澈幽幽一句。
沈文君巧手剝去葡萄皮,遞至宋澈嘴邊,宋澈剛張口要吃,沈文君卻抽了手,將果肉丟進了自己嘴裡,輕哼一聲:“想吃自己剝去,我可不伺候你。”
宋澈先是一笑,接著輕嘆:“唉,我本來還想說,請沈小姐喝冰鎮葡萄汁兒,可你這態度,我不得不猶豫了。”
“如何?”沈文君湊近驚奇,“炎炎夏日,哪兒來的冰鎮水飲?”
宋澈嘆道:“我這嘴裡有些乾巴,想吃剝了皮的葡萄……”
“那你張嘴。”
“啊。”
“忒!”
一顆葡萄,從她嘴裡,吐到他嘴裡,越過舌頭,直入咽喉,嗆得宋澈連連咳嗽。
沈文君卻騎在他身上,“呵呵呵……”笑得沒心沒肺,“叫你還敢命令我。”
“這冰鎮葡萄汁兒你沒得喝了!”
“哎。”
宋澈剛要生氣,一顆滑溜溜地剝了皮的葡萄便遞到了他嘴邊,“快將冰飲拿來,喝了我有要事與你說。”
宋澈吃了葡萄,又拾起一旁的“話筒”,先扯了兩下,隨後對嘴說道:“芙兒,芙兒,快將我藏在耳室棉被裡的‘冰箱’給我送來,完畢。”
隔了片刻,話筒裡傳來:“知道了,姑爺。”
宋澈連忙糾正:“與你說了多少遍,說完話時要添一句‘回答完畢’,完畢。”
聽筒那頭:“知了知了,回答完畢!”
沈文君卻拾起話筒,嘆道:“夫君,咱們是不是太……世俗了些?一天到晚,不是床榻恩愛,便是藤椅纏綿,如今連吩咐下人也不用挪下屁股的。”
宋澈笑道:“賺錢的目的,不就是為了享受生活麼?咱又不是聖人,作何不能世俗些。”
不一會兒,芙兒捧著個木匣子跑進庭院,匣子不到兩尺,她提起來卻相當費力。
“真是個不可貌相的匣子呀,怕是有個十來斤呢。”芙兒惹得小臉兒紅彤彤,直顧往臉上扇風。
沈文君好奇地圍著匣子打轉,“這便是那個什麼‘冰箱’?橫看豎看也不似能裝冰飲的。”
宋澈暫且不說話,將匣子卡扣掰開,且聽“嘭”一聲,蓋子被頂開,吐出一大股冰霜白霧。
待白霧散盡,露出了擱在匣子中央的扁口小甕,甕中盛滿了青幽幽的葡萄果汁,甚有還些許碎冰冰漂浮在裡頭。
宋澈拾出小甕,勻了三大茶碗果汁,各取一碗遞給了沈文君與芙兒:“嚐嚐看冰力如何?”
“謝謝姑爺!”芙兒興奮地捧著茶碗,抿了一大口,先前還紅撲撲的臉蛋兒,瞬間消暑了不少,“好冰冰,好涼涼,好好喝!”
“夫君,這冰箱究竟是怎麼來的呀?先前聽你說還是將它藏在棉被裡的,為何還能做到冰鎮?”沈文君邊享受冰飲邊問。
宋澈笑指著木匣四周還在冒著騰騰白煙的凹槽道:“這裡頭裝的是我找硝民買的‘硝石’,硝石兌水會吸收大量熱氣,足以讓水結冰,再將甕放置於匣中,低溫環境封存半個時辰,便能得到涼涼冰飲了;
至於為何放在棉被裡,那是因為棉被可以隔熱保溫,減少冰力的流失,”
說到這兒,他將空了的小甕放回了木匣,扣上蓋子封存嚴實,又囑咐芙兒:“以目前的冰力,尚可再沁一碗冰飲,膳房裡有我榨好的葡萄汁,你再添些在甕中,待冰鎮得差不多了,給爹孃送過去。”
“姑爺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了!”芙兒一口飲盡葡萄汁兒,長舒了口氣,捧著冰箱跑出了庭院。
“哎,既然這冰箱如此神奇,我們何不做個更大的,放在雲水坊裡,通通涼氣兒,給女紅們消消暑。”沈文君提議。
宋澈卻搖頭,“冰箱只能密封儲存,且硝石非常昂貴,雲水坊又都是布製品,染了水汽會掉顏色的。”
沈文君笑道:“那做幾個小冰箱,每日炎熱時分,給大家喝上一碗,也是消暑解躁的好法子。”
宋澈躺回了藤椅,“夫人先前說,喝了冰飲有重要的事要與我說,是何事?”
沈文君放下茶碗,湊近說道:“你多留在杭州那幾日,蘇州府發生了件大事,周大人辭官回鄉了!”
宋澈理所當然,“那老頭兒,錢財貪夠了,年齡也到了,退休也很正常嘛。”
“他卻不是正常退下,而是被迫的,”沈文君說道:“蘇州城外,最近興起了個什麼‘棍幫’,全是由流民組成,對過路的商旅實施搶劫,聽流言說啊,他們還要打進蘇州府去,要……要造反呢!”
沈文君將最後“造反”二字壓得極低。
在古代,最最最大的忌諱的便是“造反”,凡與這個詞兒沾邊的,不是全家死光光便是夷滅三族。
棍幫的出現,宋澈有意外卻也並不意外。甚至於“造反”也覺得合乎常理。
男人吃不飽飯,只有偷盜做賊;女人吃不飽飯,只有賣身風塵。
若是連偷盜賣身還是吃不飽,那就只能揭竿起義造皇帝老兒的反了。
自第一次出城招工,被石頭砸破腦袋,宋澈便知蘇州城外總有一日會起禍端。
“夫人,不論真假,造反二字都得將它爛在肚子裡,切莫往外瞎傳,以免禍從口出。”宋澈鄭重勸道。
沈文君輕嘆:“剛解決了飛雲幫,好不容易將商道打通,卻又來了個‘棍幫’,咱爹原本還計劃,等過了這個熱恢復走商呢,只怕又要往後推辭了。”
“那周大人辭官後,誰又來接手蘇州這顆搖錢樹?”宋澈問道。
“這正是我要與你提的,”沈文君說道:“據咱爹打探到的訊息,新任蘇州府令乃是今年科舉一甲進士,名字叫做‘賀秋’。”
“哦?一個科班出身的進士及第,卻能官拜五品知州?”
以大梁王朝的科舉制度,一般的進士及第,正九品、從八品出仕,即便是甲等狀元郎,也最多當個從六品的文秘。這個賀秋一來便是五品知州,且還是蘇州這類寸土寸金的行政官,關係絕對不一般。
“你可還記得先前在揚州商會選商時,我曾與你說過陳仁才的燕窩生意?”沈文君先是問。
“這個賀秋,該不會是陳仁才的親戚吧?”
“談不上至親,是孃家那邊的表親,按輩分算,賀秋還是陳仁才的表弟,”沈文君越說越惆悵,“原先周大人在時,沈、陳兩家尚可週旋,如今陳家親戚當了蘇州的父母官,唉……日後咱家的生意怕是不好做了。”
宋澈輕哼:“咱們正大光明做生意,按時按點繳納賦稅,又何必擔心狗仗人勢?”
沈文君嘆道:“你這話可不能叫咱爹聽見,不然他又得數落咱家沒靠山了。”
沒靠山?
樞密院首座高官,正一品軍機大臣,權傾朝野的高琛高大人,都要尊稱他一聲“宋姑爺”,這都不是靠山,而是鐵山靠!
“新官何時上任?”
“說是明日便會來,咱爹連送給他的喬遷之禮都備好了。”
“好,明日咱們便去瞧瞧這個新任知州,究竟是人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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