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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十二齋,真有十二位絕色佳人坐鎮?”宋澈問道。巧巧搖了搖頭,

“說是十二齋,其實日常開放也就七八個齋。”

“為何剩下的不開?”

“咱們這些官妓,都是身不由己,哪裡需要歌舞侍陪,便會被調到哪裡去。”妓女也需要

“公幹”麼?宋澈又問:

“這十二齋中,可有一位姓林的?”巧巧想了想,搖搖頭:“沒聽說過。”

“那姓寧的呢?”宋澈再問。

“也沒聽說過,”巧巧說道:“入了紅樓的女眷,一般不會取本家姓,通常會取個花名什麼的。再者,紅樓名妓更替得十分頻繁,奴婢也才剛來紅樓不久,平日裡都待在九月齋,沒出去接觸過什麼人。”宋澈不解:“既是名妓,為何要更替?不應留在紅樓裡當臺柱子麼?”巧巧說道:“這其中緣由許多,一些風姿卓越,技藝嫻熟的妓女,往往會被達官貴人花重金包下,以納妾的名義帶回家中侍陪;還有咱們這行,是吃青春飯的,年齡過了二十五,再有名氣也難以登臺;教坊司裡的官妓多如牛毛,學成技藝的年輕女眷,更有魅力,姿色更美,一代重疊一代,一代更勝一代。”

“你家弄月姐的年紀怕是不小了吧?”宋澈問道。巧巧

“噓”了一聲,

“在九月齋,最忌諱便是談論弄月姐的年齡了……不過既是大人問起,我也不怕說得了,”她壓低音量:“弄月姐下個月便要滿二十五歲了,不過以她的才情,即使容顏不再,同樣有人欣賞。”

“她難道沒想過贖身從良?”宋澈問道。

“從良……”巧巧落寞道:“一入賤籍,即便再有名氣,生生世世都不得從良。對於咱們官妓而言,最好的出路便是找個商人嫁作妾侍,否則年老色衰後,不被充作軍妓,便會貶作賤奴,幹一輩子的髒活兒累活兒。”妓女無疑是社會最低賤的,

“士農工商”中的商人也高不到哪兒去,所以白居易《琵琶行》裡的琵琶女才會唱

“老大嫁作商人婦”。弄月的才貌,連皇帝都欣賞,可恰恰是這份名氣,更叫人不敢要她。

即便有貴族真心對她,正妻肯定也不會同意。何況權貴者重譽,絕不會為了一個妓女在自己的仕途上留下汙點。

才情是才情,欣賞歸欣賞,可不代表能得到社會尊重。縱使官妓能得到特赦,可恥辱的烙印,今生今世都無法消除,永永遠遠都別想恢復清白。

閒談之間,後庭到了。花叢中,月影下,一座涼亭內,七八個人,開懷暢飲,琴瑟悠揚,歡聲笑語。

弄月身著藍衣宮裝,獨坐主席之上,左右六席皆為儒袍男賓。好不風流快活,盡顯世俗之態。

“弄月姐,有人找……”巧巧引著宋澈來至亭前,告知了聲,便低著頭候在了一旁。

弄月一瞧來者,秀眉微微一皺,瞥了一眼巧巧,冷聲責備:“你怎將他帶來了?我不是叮囑過,今夜有貴客臨門,不能有外人打擾麼?”巧巧咬著嘴唇,委屈巴巴。

“你派人看門,該找三五個大漢,否則她一個小姑娘,怎能攔得住我這個大男人。”宋澈大步走進涼亭,只將旁人視若空氣,徑直來到弄月桌前,將太常寺令往桌上一扔。

弄月瞧見令牌,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這塊令牌可壓不住我。”

“弄月姑娘莫要誤會,我出示此令,並非想要壓你,而是想告訴你,這紅樓十二齋,我有資格進任何地方,坐任何位置,還不用花錢。可我的的確確是繳了門票的,這得事先與你說清楚,並非白嫖。”宋澈說罷,走至主席位,與弄月做了個

“起身”的手勢。弄月僵持片刻,眉頭與拳頭終是一鬆,起身讓開了座位,她與眾儒士道:“既然庸人擾了此處清淨,諸位先生隨我移步雅間,咱們在哪兒繼續暢飲。”

“姑娘何必如此嫌我?”宋澈嘆道:

“好說歹說,宋某也是曾經摘得紫金令牌者,算得上半個文人雅士,今夜有幸與諸位名士歡聚於此亭,何不趁著花前月下,秋風落葉,一起開懷暢飲?”說罷,他點了點桌上酒樽,對弄月一笑:“將斟酒,杯莫停。”弄月呵道:“你何德何能配我給你倒酒!”

“說我拿雞毛當令箭也行,想我狗仗人勢也罷,但……”宋澈悠悠一句:“也好過於你,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他又推了推酒樽,輕聲道:“請倒酒。”弄月貝齒緊咬柔唇,跪坐在宋澈身旁,為他倒下一杯酒。

亭中儒士,上至青須老者,下至及冠青年,皆不同眼神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有輕蔑,有疑惑,有忌憚。

“來,宋某與諸君同飲!”宋澈高舉酒杯,笑迎坐下賓客。有人舉杯,有人躊蹴,還有人穩如泰山,坐懷不亂。

“太常寺,何時來了個宋大人?”有人疑惑。宋澈笑道:“宋某不是官吏,只一介商賈爾。”舉杯者當即便放了下去,眼神統一成了輕蔑。

有個年近半百的青須老儒輕哼道:“老夫與禮部的周大人乃同窗摯友,他都不敢對弄月姑娘如此無禮,爾一個趨炎得勢的卑商小卒,豈敢讓弄月姑娘為你斟酒?”宋澈斜眼一笑,只問了一句:“你嫉妒?”他當然嫉妒。

男人爭強好勝是通病,特別是在美女面前。

“你!”老儒冷聲道:“販夫走卒之輩,低俗粗鄙之人,妄稱自己半個文人雅士,簡直不倫不類,有辱斯文。”宋澈輕聲予以回擊:“虛以為蛇之徒,半身入土之士,腹中徒有幾滴墨水銅臭,實則井底之蛙,徒有其名。”對對子誰不會?

不就近義詞,反義詞,組合詞麼?

“好工整啊……”有儒士暗叨。

“哼!”老儒跨出席位,大聲道:“本夫子原籍京州,現為敬德書院首席西賓,號河西居士,手持白紙畫扇,腰掛雙魚玉佩,你是何人!?”宋澈端起酒杯,一把摟過弄月細腰,傲然一笑:“你老子原籍蘇州,現任九月齋樓坐上之賓,江南吳彥祖,手握金樽酒杯,懷抱絕代佳人,俺是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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