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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不利,時運不濟。

蕭窈看著滿地的血,後知後覺地想,今日決定偷溜出宮時該看看黃曆的。

先是鐵匠鋪撲了個空,轉頭來酒肆,還能撞見這等命案,實在與出門時的設想相去甚遠。

整個酒肆,連帶著出事的這條巷子,都已經被嚴加看管起來。

醫師還沒到,血泊中躺著的王氏子早已說不出話,眼瞳逐漸渙散,映著冬日稀薄的日光。

他傷得太重了。

下手之人必定有些功夫底子,用的刀也鋒利,才能這樣一刀封喉。

傷處湧出來的血浸透了上好的紫貂皮毛,一片狼藉。

蕭窈倚牆而立,微微仰頭,看向大敞著的雕花窗牖。

事發之時,她的反應快些,是在聽到窗戶聲響時抬頭的。浮光掠影似的,掃到了個黑衣男子的身形。

相貌雖未曾看真切,但心中其實有個大致輪廓。

“女郎,”青禾背對著血跡,驚駭的情緒有所緩解,開口時聲音依舊帶著些顫意,“這可如何是好?”

她初時被嚇得魂不守舍,只顧著害怕了。

稍稍平靜下來,開始為眼下的處境擔憂。

這次離宮本就是偷溜出來的,不宜張揚,若是悄無聲息地回去也就罷了,偏生撞上此事,走也走不得。

萬一真被識破身份,可就不好收場了。

“別怕,天塌不下來。”蕭窈塞了顆梅子糖給她,“縱是有什麼事,也有我在呢。”

紛雜的腳步聲傳來。

除卻緊趕慢趕,幾乎是從侍從馬上滑下來的醫師,還有許多披堅執銳的衛兵。

王氏的私兵、建鄴城中的禁軍,一同將本就已經被看守起來的酒肆圍了個水洩不通,徹底戒嚴。

哪怕是不知情的人,只消遠遠看一眼此處的陣勢,也知道必定是出了大事。

可誰能想到,王家的郎君竟當街橫死呢?

鬚髮皆白的老醫師只看一眼,便知道這位貴人已斷了氣。

只是對著那些紅了眼的護衛,還是硬著頭皮檢視一番,這才顫顫巍巍地擺了擺手:“不成了。”

護衛們先是面面相覷,而後不約而同地痛哭起來。

他們隨著郎君出門,遇上這樣的事,決計逃不了罪責,縱然不死也得脫層皮。

聞訊親自帶人趕來的廷尉丞雖有準備,見此情形,也不由得出了層冷汗,頗有些不知所措:“誰人如此膽大包天?”

“郎君為賊人所害,今日在此的一干人等,誰都脫不了干係。”護衛中領頭那人跪地許久,滿身滿手都沾了血,顫聲道,“須得帶回去嚴加審問,務必查個水落石出,將那賊人千刀萬剮,以慰郎君……”

這種辦案的法子,怎麼想都不合章程。

但尋常百姓喪命是一回事,世家子喪命是另一回事,確實不能一概而論。

廷尉丞看了看目眥欲裂的護衛,又看了看已經嚥氣的王六郎,再想了想朝中那位王丞相,唯唯諾諾道:“正是。”

有護衛取了白狐裘,小心翼翼地裹著屍身,抬入了那駕飾金嵌玉的馬車。

而王氏的衛兵們則開始挨個清點,準備將此處所有人都一併押解回去。

酒肆中眾人被困許久,見此頗有躁動,與衛兵爭辯起來。

蕭窈側身將青禾擋在身後,試圖講道理:“我二人只是途徑此處。你家郎君遇害,自樓上跌落時,我們就站在此處,又豈會是兇手呢?”

衛兵的手已經按在腰間的刀上,見她二人皆是身量纖纖的柔弱女郎,面色稍緩,但語氣依舊冷硬:“管事已吩咐下來,是與不是,回去一問才知。”

蕭窈衣袖下的手微微攥起。

正僵持著,酒肆門口傳來一聲慘叫。

蕭窈循聲看去,只見身著皮甲的王家衛兵手持環首刀,有殷紅的血沿著血槽滾落。而一旁地上倒了個身著粗布衣的男子,後背捱了一刀,痛呼不已。

衛兵收了刀,目光掃過驚慌失措的一眾人,厲聲道:“誰若想強行離去,便是心虛有鬼,下場有如此人。”

先前還在據理力爭的食客們被此舉駭到,猶如被扼住脖頸,不約而同噤聲。

便只剩下地上那人逐漸微弱的痛呼呻|吟。

這種“殺雞儆猴”的手段確有成效,比起來挨一刀再被帶走,自己主動走便顯得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

就連蕭窈,也沉默下來。

她在武陵時,與當地豪門望族打過交道,但從未見過王氏這般蠻橫的行事。

就在眾人將要被帶走之際,原本將酒肆圍得密不透風的禁軍竟讓開口子,容一輛馬車駛入。

來的這車看起來並不如王家那輛豪奢,通身未見金玉飾物,但檀香木的用料,以及矯健有力的拉車駿馬,足見也是非富即貴的人家。

廷尉丞得了訊息,忙不迭上前問候:“崔少卿緣何至此?可是王六郎之事有何授意?”

“此案是廷尉的事,我不置喙。”車廂半開,有清清冷冷的聲音傳出,“此番前來是為接人。”

廷尉丞一愣:“接人?”

“族妹貪玩,今日來扶風酒肆湊熱鬧,不料竟遭逢此事……”崔少卿似是稍顯無奈地嘆了口氣,“我來接她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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