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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故意愚弄她。

但池白榆說不上生氣與否——眼下的處境不允許她抽出多餘的心緒思考其他事。

“生氣了?”伏雁柏將手往下壓了兩壓,頗為松泛,“犯不著為此事置氣,現在我都告訴你了——咱倆可以接著玩下一輪。”

他這話說得很不客氣,還有些肆意妄為的殘忍,令池白榆皺了下眉。

把給看守的妖鬼降懲視為玩樂,這人比她想的還要惡劣許多。

她問:“找那狐妖?”

“不,換個人。”伏雁柏手指微動,落了灰的矮榻變得乾淨。他倚躺上去,姿態驕惰,“今晚那瞎眼的狐狸不會現身,咱們另挑個人選。”

“……”

既然不會現身,那不能讓她安穩過上一晚嗎?

不過現在不是打商量的時候,她問:“誰?”

“他旁邊的。”伏雁柏道,“昨晚你應該打他門前經過了。”

旁邊的。

那就是二號了。

二號沒有在簿子上出現過,這樣看來似乎比其他惹是生非的妖鬼好上一點兒。

昨晚她經過時,也沒聽見裡面有什麼動靜。

不比三號,撞得門板砰砰直響。

許是不滿於她的平靜神情,伏雁柏又道:“二號是披了畫皮的骷髏妖。”

在她投來視線後,他接著說:“比起那瞎眼狐狸,他的脾氣要古怪不少。稍有不慎,興許被他扒了皮。”

池白榆沒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笑。

這人明顯在等著她露怯。

若她在此時發個抖,再顫著聲問一句“那該怎麼辦”,興許會滿足他的惡趣味,為她換來更多有用的資訊。

但她什麼反應都沒有,只點點頭:“然後呢?”

果不其然,伏雁柏笑意微凝,鬱無聊賴地垂下眼皮,須臾又抬起。

他道:“我不喜這人。若能讓他承受剖心之刑,頗為快意。”

“公報私仇?”

“當初應下看守一事,不就是為了尋這些樂子麼?”

池白榆沒忍住道:“我不覺得何處有趣。”

伏雁柏輕一笑,比那盲狐更像只狡猾狐狸。

池白榆繃著臉。

也是。

他是玩家,而她頂多算是這場遊戲裡的NPC,他如何會在意她的感受。

比起上回的百般隱瞞,這次伏雁柏要上心許多。

他道:“那骷髏妖疑心重,總以為別人要害他,不會輕易允許別人靠近——你最好先想個沒有威脅,又不至於叫他看輕的身份。”

“我不瞭解他,要不……”池白榆想了想,“看守?”

“上一個守衛,便是死在了他手中。”

池白榆感覺到呼吸滯了瞬。

這座荒宅裡到底還有沒有正常人。

不是把人的性命當兒戲,就是整日打打殺殺。

所以她來這兒做什麼?

接受精神汙染嗎?

但比起這些,她對這惡鬼的怨懟更甚。

缺德的狗東西。

一次次把她往虎口裡推。

她道:“你方才說那骷髏妖總以為旁人要害他,所以要捏造一個對他沒有威脅的身份。但我想,比起沒有威脅,或許與他志趣相投會更有效。”

伏雁柏原本歪躺在榻上,聞言忽坐直了身。

他的瞳仁微微擴散,像是夜裡乍亮的燭火。

“我有沒有與你說過,你能來這兒,讓我覺得挺有意思?”

池白榆:“……”

這與她有什麼關係。

伏雁柏道:“或許你可以扮作一個畫師。他的畫……嘖,實在醜得離譜,又總想著有人能教他一二。但在這裡,誰會有這樣的閒心?”

總算提供一個有用的資訊點了。

池白榆暗自記下,又說:“一個突然闖進去的畫師,未免太過突兀。”

“放心,不會。”

“為何?”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伏雁柏起身,朝她走去,“至於這之後,便全憑你自己了。只有一事要提醒你——若你真能將剜心刀用在他身上,刀尖刺進心口的瞬間,很可能會有暴漲的妖氣衝出。”

“會攻擊我?”池白榆猜道。

“都往心口上插刀子了,總不能讓人毫無反應。”伏雁柏攤開手,一團灰白色的鬼氣出現在他的手掌上。

乍一看像個球,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這團“球”是由無數條灰色細線包裹而成。

如線條排布細密的毛線團。

池白榆瞭然,他這是在模擬妖氣暴走的情況。

伏雁柏:“尚不論你是什麼妖,哪怕被壓制了法力,也應知曉該如何平息紊亂的妖氣。”

想到自己的“妖設”,池白榆想也沒想就點頭。

“那便試試吧。”伏雁柏說著,手掌上的“毛線團”突然像被幾隻貓抓了刨了似的,開始瘋狂亂卷。

???

這怎麼試?

她不會啊!

池白榆盯著那團橫衝直撞的鬼氣,心始終緊提著。

這鬼八成是在試探她。

要是露了餡,這團跟發了瘋似的鬼氣定會打在她的腦袋上。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只能提前敲個警鐘:“每個妖處理的方式都不一樣。”

“自然。”伏雁柏懶洋洋應了聲。

池白榆儘量放鬆著面部的神情,抬手。

她將手心朝下,藉著中指的遮掩,偷偷用藏在手指底下的細針碰了下那團鬼氣。

細針完好無損。

看來這團鬼氣沒有攻擊性,只是看著亂而已。

既然這樣……

她捉住一縷灰線,嘗試著用解開毛線團的方式,“平息”紊亂的鬼氣。

結果當然一點用都沒有。

那些灰線跟活魚一般,根本抓不著。好不容易捻住一縷,眨眼就又溜走了。

忙活半天,鬼氣越纏越亂。

“不會?”伏雁柏眼梢挑笑,沒顯出好意,反而讓人覺得危險。

“能否有些耐心。”池白榆不疾不徐地捉著亂竄的鬼氣。

“把你的手砍下來,再用術法操控它們解開鬼氣,如何?”伏雁柏手指微動。

盤旋在手掌上的灰線突然如蛇一樣,纏上了她的左手手指。

池白榆感覺到一絲刺痛。

再看時,指側已經被鬼氣割出了一條細細的血線。

那鬼氣忽變得比刀子更鋒利,還在朝腕上竄去,似乎真要砍下她的左手。

手總不能斷在這兒吧?!

池白榆抿緊唇,正欲用右手扯開那縷鬼氣,卻覺額心一片灼痛。

她下意識撓了下,再去捉那鬼氣。

這回鬼氣沒有溜走,而是被她牢牢拈在了指間。

捉住了!

她拈緊,再往外一扯,帶出點點刺目的血跡。

池白榆專心對付著那雜亂的鬼氣,並未察覺一旁的伏雁柏忽然僵住了。

在她捉住那縷妖氣的剎那,他感覺到了一股微弱的痛意。

多久了?

成為亡魂的成千上百年間,他早已丟失了對疼痛的感知。

哪怕刀劈劍砍,即便能傷到他,他也都不曾覺得疼。

還是頭一回——在他死後,這還是頭一回,他嚐到了疼痛的滋味。

那股微弱的痛意經由鬼氣,回流至他身上,如螞蟻般啃噬著他的骨頭與肉。

脊背小幅度地痙攣一陣,他的瞳仁開始急速擴散。

他微張開口,似想要吞嚥什麼。

但很快,他就從那陣疼痛間抽出心神,冷聲道:“鬆開。”

他這聲冷斥來得突然,池白榆對他的變臉速度已見怪不怪。

她“哦”了聲,正打算鬆手,餘光卻瞥見他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下。

微不可察的一下。

她頓住,又看見他的手也在微顫。

隨著她逐漸鬆開,才稍有好轉。

怎麼回事?

腦中快速閃過一個念頭,她再度攏緊手,捉住了那縷即將逃走的鬼氣。

剛一掐緊,她就聽見了一聲促亂的痛吟。

池白榆抬眸,恰好與微眯起眼的伏雁柏對上視線。

鬼自然不會呼吸,但後者的胸膛卻在微弱地起伏著,灰白的瞳孔緊縮至一點,那仿被花汁染透的嘴唇也在作顫。

果然。

他竟是覺得疼。

為何?

是因為她掐住了鬼氣嗎?

但方才明明不是這樣。

剛剛她碰著鬼氣時,他沒有丁點兒反應,甚至還能操控鬼氣靈活穿梭在她的指間。

而現在他不僅疼得神情略顯迷亂,更無法抽離鬼氣。

唯一的不同,是她剛剛碰了下額心。

池白榆微動手指,在食指指腹上看見了一點淺淺的灰。

哪兒來的灰?剛才還沒有。

她忽記起什麼。

剛才在夢裡,那黃紙蓋臉的道人用香點過她的前額。

所以這灰……是香灰?

剛剛也不是在做夢?

若猜測為真,那八成是因為手上沾了香灰,她才捉住了這縷鬼氣。

伏雁柏不住吞嚥著空氣,試圖以此緩解疼痛。

她掐住妖氣,有如掐著他的神經。手攏緊時,更是頭疼欲裂。

他試過抽回妖氣,卻是徒勞。

那妖氣跟長在了她手裡似的,根本抽不出。

他不願露出這失態一面,強忍著翻湧而上的痛意,斥道:“還不鬆手!”

“在鬆了。”池白榆胡亂抓著那團灰色的線,擺出一副著急模樣,“纏在手上,鬆不開。”

她神情焦急,手裡的動作卻半點兒沒放輕,對那團灰線或掐或捏。

霎時間,疼痛有如潮水湧上,瘋狂遊走在四肢百骸。

腦中思緒轟然斷開,伏雁柏悶哼一聲,一下半跪在了地上,微躬的脊背劇烈起伏著。

池白榆被他這反應驚得往後退了步,手上卻是半點兒沒松。

“也不用這麼謝我。”她對半跪在身前的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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