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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平城垣北側的一處營地,這是韓通騎兵都的駐地,大部分人都隨韓通出去探察清剿敗兵去了。營中除了站崗放哨計程車卒外,只剩下少許的傷兵了。

慕容延釗獨自走來,在士卒的迎奉下,進入營中。下意識地觀察著,嗅著馬糞味,聽著時不時響起的嘶鳴。

手中拎著幾包吃食,他此番是專門來探視楊業的。

營地的馬房中,楊業正裸著膀子,細心地替一匹馬刷洗著。只是動作有些變形,一舉一動,齜牙咧嘴的。被罰了二十杖,哪怕身體底子好,也不是那麼好熬的。

營房中,楊業換上了一身普通士卒的軍服,連降三級,給直接降成小卒子了......

“心裡不服氣?”夾了一塊煮熟的豬肉遞給楊業,見他情緒怏怏,慕容延釗問道。

接過便狠狠地咬了一口,楊業囫圇道:“豈敢!犯了軍規,能留下一條命,也是僥倖。先動手的是我,郭將軍的處置,沒什麼好抱怨的。”

嘴裡這般說,但楊業眉色間透著的,分明是:小爺不爽。

見他嘴硬,慕容延釗卻是輕笑道:“受罰的,可不止你一人,有的人,折騰下來,卻是損人不利己。”

稍微頓了下,慕容延釗又道:“這一次,也算是我這‘倖進’之人,牽累到你了。”

聽此言,楊業當即擺了擺手:“將軍可別忘了,楊業也是‘倖進’之人!”

“哈哈,說得也是。”

“騎兵都,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以你楊重貴的本事,到哪裡都不會被埋沒......”顯然,慕容延釗此來,是欲安慰安慰這個小弟兄。

很快,二人便進入閒扯時間。

“耿崇美那廝也是,竟然自盡,要是留著性命給我親自斬殺,哪有那孫含爭搶的餘地......”

......

高平的縣衙,很是自然地成了劉承祐的行營。二堂中,劉承祐一身絲布單衣,踱著步子,臉上盡是從容,嘴裡不停地吐著詞。

在堂間案上,向拱正埋頭記錄著,奮筆疾書,下筆數百言,一蹴而成。他將此次領軍南下作戰的情況細具成書,彙報、請功,準備送往太原。

停下步子,劉承祐又想了想,問向拱:“你是否覺得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聞問,向拱搖了搖頭。

劉承祐這才上前,拿起這四、五張紙箋,檢閱了一遍。向訓的字,算不得漂亮,只能用工整來形容,即便如此,也比劉承祐的字要好看得多。

如今的向訓,已然成為劉承祐的心腹秘書,事不分大小,無不經其手。遞還給向訓裝封,密於驛筒,劉承祐招來守衛在外的李崇矩:“將此報,快馬送呈晉陽。”

“向訓,這些時日以來,你諫言獻策,協理要務,功勞甚著。以你的才能,在我身邊,當個小小的侍從,太過屈才了......”屈身入座,示意站起的向訓繼續坐著,劉承祐隨口與之說著。

聽劉承祐這麼說,向訓臉上露出了點訝異,瞄了眼不露形色的劉承祐,答道:“這上上下下,欲替卑職而代之者,不知凡己。”

“哦?”劉承祐似乎來了興致:“何故?”

“能在殿下身邊做事,聽您教誨,是臣下的福分,豈敢嫌位低職卑......”向訓垂著眼瞼,輕笑說。

劉承祐嘴角咧了下,擺手道:“我哪有什麼可教誨你的,反倒是我,這一路來多聽你提點,收穫良多。”

同向訓閒扯幾句,劉承祐表情恢復了嚴肅,正經地沉聲說:“此番南下,已得潞州,占上黨之險。但澤州的歸附,卻實在出乎我意料之外。接下來,我軍當如何動向,你有什麼想法?”

聞問,向訓埋頭琢磨了一會兒,抬眼望向劉承祐:“殿下此時當不會想著,繼續南進吧?”

“我正有此意,你看如何?”劉承祐很是乾脆地承認了:“羊頭山一戰,也算試探了一番遼軍虛實,別看其勢大兵雄,果如此前的判斷,不足為懼。”

向訓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觀察著劉承祐的神色,似乎在衡量劉承祐出此言,是否是認真的。

“殿下,我們擊敗的,只是燕兵。燕人,不比契丹人啊!”向訓說。

“我卻不認為,契丹人能比燕人強到哪裡去。”劉承祐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中原、河北如今已成一片泥潭,契丹人的鐵騎,在這片泥潭裡,也邁不動腿。我軍既當先鋒之任,得此摧枯拉朽之大勝,正當趁勝進擊,直面契丹人!”

劉承祐以這語氣出此言,赤裸裸地顯示著他“驕慢”的心態。向訓卻是忍不住,沉著臉勸諫了:“殿下,不可大意啊。如今中原之地,契丹仍舊重兵雲集。佔得潞、澤,已大解河東之困,進攻退守,遊刃有餘......”

“還在晉陽的時候,你可提出過,縱河東雄師,進取中原?怎麼此番,又變了想法?”劉承祐問道。

注意著劉承祐的眼神,向訓吸了口氣,緩緩敘來:“此前,天下沉淪於契丹鐵蹄之下,正當河東擔負九州之重,積極進取,倡議天下,為中國軍民之表率。然現如今,陛下已稱帝出兵,抗擊胡寇,各地節鎮、州縣,亦多有響應者。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要考慮的,便是如何以最小的代價,擊敗驅逐契丹人,重構江山了。”

“此次擊滅耿崇美,已大振中原、河北軍民士氣。值此之時,當穩守潞、澤,監控河洛,以觀天下變局才是。卑職幾乎可以肯定,契丹人對中原的統治,就在墜滅之際。況且,以龍棲軍如今的兵力,就算加上潞澤州兵,於契丹人的大軍而言,也是微不足道......”

說著,向訓卻是反應過來了,望向劉承祐:“以殿下的沉穩睿智,當不致於貿然南進才是?”

看向訓說得口乾,劉承祐卻是拿起水壺給他倒了一杯水,手指在書案上慢悠悠地畫著圈圈:“說句自負的話,若五萬河東步騎在手,孤倒真欲帥師南叩河洛,與契丹人掰掰手腕!”

聽劉承祐此言,向訓卻是下意識地鬆了口氣,至少看起來,劉承祐並沒有如其嘴裡表現得那般志驕意滿,因此小勝便失了理智。

“你說,孤此番滅殺了耿崇美,威逼河陽。契丹人,會不會惹得耶律德光,派大軍北上伐我?”沉吟了一會兒,劉承祐突然問道,語氣中透著濃濃的忌憚。

原以為向訓又會條理清晰地說道一番,卻聞向訓很是乾脆地答了句:“卑職不知。”

迎著劉承祐稍顯訝異的目光,向訓苦笑道:“耶律德光會不會派大軍北上,卑職不知,但河陽的崔廷勳,卻是不得不防。”

點頭思量著,劉承祐抬指道:“暫取守勢,澤州非御守之良地,我欲回師潞州!”

“殿下英明!”向訓顯然贊同劉承祐的決定。

第二日,劉承祐便留下李萬超暫權澤州軍事,自己則率軍北撤回上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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