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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氏身體柔弱,經不起折騰,稍微盡歡,便放過了她。在賢者模式下,劉承祐真覺自己像個哲人,頭腦清晰,思域廣闊,格局龐大,雙目釋放著智慧的光芒,看什麼事物都能想出一套道理來......

然後,疲憊似洪流一般湧來,脖間被秀髮摩擦地騷癢,耳邊是美人輕聲的呢喃。自耿氏口中,多的是家長裡短,自晉陽的到開封的經歷、府中的生活、宮中的賞賜、與東京貴婦們的交流等等。言語神態間掩飾不住的,是對劉承祐的思念與他歸來的欣喜。

說到底,耿氏只是個侍妾,出身也不好,劉承祐不在身邊的時候,她基本屬無依無靠,沒有安全感,劉承祐回來了,便覺安心。而劉承祐也能感受到,枕邊的美人對自己的那種依戀。

於劉承祐而言,那種小女人的訴說,倒給了他新的感受,沒有覺得厭煩,時不時地應承一兩句,纏綿之中,心底的鬱悶確是散去不少,直到,睡著。

等劉承祐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在耿氏的伺候下,沐浴著衣,洗淨身上殘留著的惹人遐思綺唸的異味與垢物,換了身乾淨的衣服。

“夜裡天涼。”耿氏很體貼地都給劉承祐披上了一件袍服。

這個女人,十分地殷勤,但很自然,目光都沒自劉承祐身上挪開過。在堂間,準備了一些吃食,菜色倒不復雜,劉承祐最喜歡吃的豆腐,雞蛋羹、炒菘菜還有一盤烤羊肉,再加一碗小米飯,很討劉承祐歡心。

劉承祐從來不挑食的,實則有得一碗豆腐吃,便能滿足。

“這些食材,都是哪裡來的?”劉承祐隨口問道。

耿氏答:“都是李婆打理的,每日都有專人送上府門。”

劉承祐點了點頭,筷子停住:“也不知,開封城中,有多少人家,能夠正常購得這些菜食。”

東京城中的情況,耿氏估計也有所耳聞,聽劉承祐感慨的語氣,不由勸慰道:“會好起來的,這段時間,城內外已安定了許多。”

“你也吃點?”

“妾身不餓。”美目盼兮,耿氏打定主意看著劉承祐吃飯。

“啟稟殿下,陶谷與魏仁浦兩位官人過府拜訪。”沒吃幾口飯,侍衛於堂門前稟報。

“二人聯袂來訪?”劉承祐問。

“只知二人同時到的。”

劉承祐吩咐著:“引他們來此廳堂敘話。”

“妾身先退下了。”耿氏見狀,悠然起身迴避。劉承祐衝她點了下頭,這個女人的乖巧,讓他感覺十分舒服。

府中偏廳內,陶谷與魏仁浦照面,略感訝異,精明的目光掃在魏仁浦身上,以一種視小輩的語氣問:“道濟啊,你此番過府拜謁,很是迅速啊,家中可曾安頓妥當?”

陶谷有些賣老,問話也有些不客氣,不過魏仁浦並不以為意,灑脫地回答道:“在下在東京,孑然一身,倒無俗事煩擾。”

“老夫有所耳聞,前朝為胡寇滅亡前,道濟你將妻子盡數送還鄉里,如今想來,卻是有先見之明,保家人免刀兵流離之禍。這天下,有這等眼光的,絕對是鳳毛麟角。也難怪,你能得殿下如此信任,殿下識人吶......”陶谷盯著魏仁浦誇,最後一句話,發音極重。

魏仁浦則保持著謙虛:“陶公謬讚了,在下愧不敢當。”

“二位,殿下在堂間等候,請隨末將來。”閒侃間,李崇矩現身,對二人指引道。

“有勞李將軍了。”陶谷率先起身,臉上堆著笑容。

二人跟著李崇矩在府中穿梭行走,曲折迴廊,兜轉數次,一路可見樓閣,甚是豪貴。陶谷有些感嘆,瞳孔深處的豔羨幾乎隱藏不住,魏仁浦則面色如常。

至堂間,劉承祐飯才吃了一半,當即行禮。

“免禮,坐。”

“謝殿下。”

劉承祐放下割肉的刀子,將一片嬌嫩脆黃的羊肉塞入嘴中,擦了擦油膩的嘴和手,方才說:“你們來得正好,我正有意尋你們商量些事。”

聞言,陶穀神色一動,側俯下身,觀察著劉承祐的表情,一臉精明地猜測道:“可與面聖之事有關?”

“如陶公所言,打壓已至。”劉承祐看向陶谷,也不賣關子,直接答道,隨即將進宮面聖的結果簡單地同二人講了一遍。

聽完劉承祐的描述,陶谷一副果然如此、不出我料的表情,腰桿慢慢地直了起來,開口道:“此事早在預料之中,殿下不必過慮,只是沒想到,天子會這般著急罷了。”

不知為何,劉承祐總覺得,陶谷說這話時,有點小得意。

“陛下此舉,削權壓制的目的,幾乎明擺在眼前。然若說能有多大效果,那倒也不見得,殿下的威名,已為天下唱,非這點手段便能消除的。整編禁軍之事,殿下只需與郭樞密多加聯絡,他是郭榮之父,有這層關係在,想必不難拉攏。透過郭樞密施以影響,整軍之事,又豈能完全避過您。另外,再將龍棲軍的這些舊部控制在手,便不虞其他,龍棲軍就還是在您手中......”

聽完陶谷的話,劉承祐眉頭不由地蹙了下,對他的建議,有點不滿意,總覺太過急功近利,不怎麼穩當。

見劉承祐沒什麼反應,陶谷訥住了,嘴上的笑容消去,下意識地拎起了他的鬍鬚。

劉承祐看向魏仁浦:“魏先生怎麼看?”

聞問,魏仁浦斟酌了片刻,拱手回答道:“屬下以為,動不如靜。殿下的應對,已然不錯,整飭禁軍,事關社稷安危,從大局看,應當全力支援,無需抱有過多小心思。陛下這樣安排,就是想要削減您的兵權,既存壓制想法,殿下倘若有過多動作,豈非是與天子相對抗?”

“至於龍棲軍諸軍校,殿下視他們為兄弟手足,本是恩威並重,浴血沙場、並肩作戰半載的情誼,又豈是短時間能消除的,何需多餘的手段去控制,只需如常維繫即可。過多的動作,利或不見,反惹猜疑......”

魏仁浦話說完,陶谷臉色眼見著難看起來,這幾乎是將他的建議給全盤否定了,他哪裡開心得起來。不過,仔細想想,卻不得不承認,魏仁浦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拋卻功利之心的時候,陶谷的頭腦還是很清晰,很有見解的。

“難道,我就什麼都不做?”劉承祐問。

“韜光養晦!”魏仁浦答:“陛下既委您為樞密副使,便如常參與軍政即可。況且,龍棲軍在手,只是龍棲一軍。若整編之後,影響的,卻是整個禁軍!”

“可是,史宏肇此人!”劉承祐道出他的顧慮:“此人驕橫,若兵權盡付於此人之手,只怕日後更加難制!”

陶谷見機插話,又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為統帥者,跋扈驕怠,常為人主所忌。史某若不曉收斂,天子又能容他幾時,早晚自取其禍。”

劉承祐若有所思,嘆了口氣:“看來,在這東京,我得低調行事了。”

“整編之事,尚未有個具體的章程,結果如何,仍需觀望,殿下實無必要,太過顧慮。”魏仁浦又說。

“我明白了。”劉承祐點頭,只是眉宇始終凝著。

見魏仁浦在劉承祐面前又討了好,陶谷琢磨了一陣,有點謹慎地發言道:“殿下此時應該顧慮的,應該是陛下壓制您的目的所在......”

“你想說什麼?”看他那眼色,劉承祐直接問道。

“大漢雖立,然東宮之位空懸,殿下同樣是嫡子,當早做打算才是。”陶谷小心地說。

此言落,魏仁浦也不禁抬頭看了看劉承祐。

劉承祐則沒有表現出意外,也沒說什麼表明自己的態度,只是淡淡然地揮手,讓二人回去休息。而他自己,則繼續拿起刀子,割那已然微涼的羊肉,面無表情間,心緒卻不禁起伏。

“殿下。”晚點的時候,寬敞的書房中,劉承祐正在沉思,李崇矩走了進來。

“何事?”

李崇矩回答:“方才陶先生離開的時候,悄悄找到末將,說他在開封的府宅被一個武節軍營指揮佔了,討要不得。不敢以此小事煩擾殿下,故尋到我,希望我能前去,幫他討回來。末將覺得,此事還需稟報殿下。”

“陶谷這是借你之口轉述於我啊。”劉承祐第一時間便反應過來了。

看李崇矩的表情可知,估計心裡門清,他雖然老實,卻也精明:“殿下您看,此事如何處置?”

“陶谷落腳何處?”

“暫時借宿於其友家。”

“武節軍的營指揮,史弘肇手底下的人啊。”劉承祐淡淡地說道,心中本有計較,直接吩咐:“你明日帶幾名衛士,拿著房契,找好證人,陪陶谷去一趟,幫他把宅院拿回來!”

“是!”

陶谷之事,於劉承祐而言,不過是一件小事,不足為道。不過,牽扯到史弘肇的人,呵呵,哪怕佔著理,也不知那史都指揮使會不會跋扈跳腳!

李崇矩恭敬告退,望著其背影,劉承祐忽然喚住了他。

“殿下還有何吩咐?”

劉承祐原本繃著的表情鬆懈下來,對他說:“府中的庶務,你接下來也多費心,不要僅把自己,當個侍衛!”

李崇矩先是一愣,然後那張普通的臉變得更加普通了,長揖拜道:“是。”

......

和劉承祐一樣,劉知遠也在皇城外賞了劉承訓一座府邸,距離劉承祐這邊也不遠,就隔著一座裡坊。

夜尚早,不似尋常人家,遠沒到歇息的時刻,劉承訓坐在書案後,挑著燈看兩京各州縣上報的民事民情。劉承訓回朝之後,被劉知遠任命為中書侍郎、政事令、同平章事,以流民難民氾濫之故,負責撫慰民生,還民休息之事。

劉承訓本就有仁愛之風,至東京途中,也親眼見過了太多民間疾苦,對兩京地區的那些百姓,也是抱有十分的同情。被委以此事,他倒沒有多想“收買人心”之事,只是盡心地想要去幫助解決流民的生計問題。

身上緊緊地裹著一件裘袍,看起來很冷的樣子,不時咳嗽幾聲,自喉嚨發出的悶聲有點沉重。這幾日,寒熱交替,一個沒注意,著了涼,一直於府中養病,劉知遠也允他府中辦公。今日劉承祐歸來,他本欲去迎接的,只是身體頗感不適,也就作罷了。

“殿下,楊樞相求見!”劉承訓看公文看得認真,眉頭緊鎖,面色凝重,一名內侍走至簾幕外,打斷了他。

聞報,劉承訓立刻吩咐道:“快請。”

沒一會兒,楊邠在內侍的引路下走入了房間,劉承訓親自迎了上去,拱手說:“楊相公。”

“殿下。”

打了個招呼,二人落座,奉茶。

“您身體如何了?”楊邠問。

劉承訓笑答:“無妨,偶感風寒,休養一陣便好了。”

“相公此夜來訪,所謂何事?”兩個人也算十分熟悉了,在朝堂上也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稍作寒暄,劉承訓直接問道。

“殿下,二皇子回來了!”楊邠嚴肅著一張臉,說。

劉承訓輕咳了兩聲,嘴角掛著點笑意:“我知道,應該進宮見過駕了,正打算明日請二郎過府一敘。”

見劉承訓這種反應,楊邠眉頭高鎖,加重著聲音重複了一句:“殿下,二皇子回來了!”

這下,劉承訓終於感覺到不對勁了,疑惑地看著楊邠:“相公想說什麼?”

“殿下,二皇子這是攜不世之功而歸,其勢中天,您要早作準備啊!”抽了口氣,楊邠又壓低嗓音,說道。

聽其言,劉承訓面色變了變,他又不傻,沉默了一下,方才問:“相公到底想說什麼?”

楊邠很痛快,也不拐彎抹角,說:“殿下,您是嫡長子,又受群臣敬重,又素擁賢名,本是繼嗣之君的不二人選。但這近一年來,二皇子同開了竅一般,參與軍政,此番又在河北闖出了偌大的名頭,立下蓋世功勳。這對您的地位,是莫大的威脅,不得——”

“相公此言過了!”劉承訓沒等楊邠說完,直接打斷他:“二郎小小年紀,殫精竭慮,百戰沙場而歸,對國家是又莫大功勳的。大漢方興,正當我父子並群臣齊心,共造乾坤,濟世安民之際。相公身為樞相,秉執軍政,上佐天子,下順黎民,豈可對二郎抱有猜忌之心!”

聽劉承訓這麼一套說辭,楊邠有點驚住了,很想教訓一句“天真”,但見劉承訓那一臉正氣的樣子,又有些說不出口。

頓了一小會兒,組織了下語言,說:“殿下寬仁若此,殊不知人家是什麼心思?若非心懷大志,以其尊,豈會冒風險,從軍旅之事,親歷矢石?您提到濟世安民,可曾記得唐太宗之故事?”

說道這兒,劉承訓的表情徹底繃不住了,有點難看。

楊邠繼續說:“如今,官家還未立太子,這便更給了二皇子窺視之機。殿下若不警醒,只恐為其所趁啊!”

“夠了!”劉承訓似乎生氣了,一拂袖,十分難得地衝楊邠發著火:“相公這是欲間我兄弟的感情嗎?”

“臣不敢。”楊邠臉色也不好看了,不過終究沒硬頂。

劉承訓情緒激動下,不由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好不容易才緩了過來。但見楊邠悶坐在那兒,劉承訓思量了一陣,收斂起了怒容:“孤話說重了,相公莫要介意。”

楊邠搖搖頭。

劉承訓能夠感受到楊邠對自己的善意,實在不好責備他,想了想,說道:“父親不是唐高祖,二郎不是李世民,孤,也不是隱太子。”

劉承訓說得很冷靜,但從其語氣間,楊邠還是感到了一絲波動,顯然,劉承訓並不是一點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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