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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來御營彙報的使者名叫王玉,是趙暉麾下一統兵官,為陝州兵馬監押。一張馬臉上胡茬四揚,很引人注目,行伍之風甚濃,面對劉承祐問詢,很乾練地將河中戰況稟告了一番,所述與戰報之上相差無幾。

軍報上寫的東西,描述簡練,重結果,略過程。基本上就是,周暉率小底軍前驅河東城,攻城不下,為城中守軍突施反擊。官軍一時不能擋,小底右廂第二、五軍都指揮使何徽、樊愛能怯戰臨陣脫逃,導致陣腳大亂,全軍潰敗,為楊業率潼安軍接應,方止敗勢。小底軍折兵,一千三百餘卒。

戰報之上,很多地方,尤其是關於前因,語焉不詳,似乎所有的鍋,甩在了那軍指揮使何徽身上。

劉承祐一眼就察覺到了軍報所述的不對勁之處,直接盯著王玉,雙目中彷彿釋放著精芒,問:“誰讓小底軍,獨師前去攻城?”

不知覺間,劉承祐的氣場已足夠強大,王玉下意識地埋下頭,甕聲答道:“叛軍自風陵津北撤,我軍北渡,事前軍議,白都部署決定暫作休整,周都指揮使決議趁勢急進攻城,自率師前往。”

聞其言,劉承祐哪裡還不明白怎麼回事,頓時怒由心起。不過被他剋制住了,不至於在一信使前發洩,沉聲問:“而今前線是什麼情況?”

“小底軍回撤風陵津大營,重整旗鼓,白都部署準備士氣恢復之後,再行北上......”

“你叫王玉?”劉承祐略作思吟,神情如常,問道。

“是。”王玉臉色間不禁流露出少許喜色。

點了下頭,劉承祐揮手吩咐著:“一路趕來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因此報,劉承祐原本還算愉悅的心情頓時消散了。隨其後,陸續又有關於河中戰事的彙報傳來,尤其是此敗詳情。周暉上表請罪,同時彈劾白文珂不作為,擁兵自重,坐觀其敗,更在其敗退之際,按兵不動。

另外的,則是劉承祐安插在小底軍及諸州的監軍的密報,將敗事的前後細節給補充全了。然後,劉承祐真的怒了!

“這個周暉,朕以其河東舊將,大漢元從,以小底軍與之,託付重任。上了戰場,竟如此託大,桀驁不馴,剛愎自用。白文珂是朕親自委任行營都部署,竟敢無視其軍令,私自進兵,累有此敗!”御帳中,劉承祐狠狠地捶在帥案上,怒斥道。

“陛下請息怒,周將軍也是求戰心切,欲拿下叛城,為陛下獻。”馮道出言勸慰。

“你不用替他說話!”劉承祐直接一拂手:“河東城堅,他拿什麼去打,憑什麼破城,拿頭撞開城門?上百里行軍,師老兵疲,不及休整,送上門去,兵家所忌,都給他犯了,還敢進表,強言狡辯,諉過他人,當朕可欺嗎?”

慮有攻城之困,劉承祐這邊當然也做好了準備,行營中帶有大量工匠。似砲車、雲車等重型器械得到了地方,因地取材製作,但另有重弩等軍械以及火箭、火球等武器則需水、陸兩路轉運自後輸送。

周暉以疲兵輕兵,扛著幾把梯子去衝河東城,就想要拿下,簡直是痴心妄想。

“常道藩鎮驕橫難制,我看吶......”感慨了半句,劉承祐斜了言站在御前的幾名隨軍大臣,自個兒將後半句嚥了下去。後半句話不能說出來,傳出去,影響不好。

深吸了一口氣,劉承祐又轉變了矛頭:“白文珂身為行營部署,周暉不聽指揮,私自進兵,為何不作為?”

聞言,範質出列,揖手道:“禁軍此番乃陛下親轄,白公雖為諸軍都部署,但對小底軍,並無明確的指揮統轄權......”

一句話,讓劉承祐稍微有些尷尬,看向恭敬敘來範質,抬了下手,又放下,憋了一會兒,終於道:“那倒是朕安排不妥了?”

“臣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臣覺得,事已至此,還當速施補救之法,至於前線將領,如何處置,是罰是貶,還需陛下御臨,再作區處。”範質謹聲道。

深吸一口氣,劉承祐扭頭便語速極快下令:“傳詔,明日大軍加快速度,西進河中!”

“是!”

對白文珂,劉承祐心裡是有些疙瘩,但不是因為他沒有彈壓住周暉,那也不現實,若來硬的,還可能直接使禁軍與藩軍之間的矛盾給爆發出來。

真正讓劉承祐不滿的是,白文珂的後續處置。

叛軍撤軍回河東城,是明顯收縮兵力的舉動,周暉驕狂輕敵,縱不能制,為何不上報,為何不做地二手準備。其前後舉動,顯得有些刻意,穩紮風陵津大營,坐觀其敗。

風陵津距離和東城不過五十里,得知前敗,仍舊按兵不動,也不出兵救援接應。若不是楊業率其麾下的數百騎兵北上,力敵王繼勳,擋住賊反撲之勢,給小底軍以喘息的機會,最後的損失,可就不止那一點了!

當然,周暉的自作主張,驕愎冒進,才是敗事的根源。至於那何徽、樊愛能,兩個似乎在哪裡聽過的人,心中已有殺心。

“敗一敗,也未必是壞事,軍中驕氣日盛,也可稍作平抑......”重重地吐出一口鬱氣,劉承祐嘴裡喃喃道。

故作泰然,但那語氣,自我安慰的意味太明顯了。於劉承祐而言,此番若能摧枯拉朽,勢如破竹,順利平滅李守貞,顯示朝廷實力,自然是最好的。

但是,經周暉那一敗,前番平叛諸軍所做努力,縱使沒有化作流水,效果也大打折扣了。原本風雨飄搖的叛軍局勢,直接便穩住了,至少短時間內是這樣的。

若讓李守貞與其叛卒有了苟住的信心,憑藉堅城,還真能給平叛大軍造成大麻煩。從一開始,劉承祐心裡便有所預期,此番討滅李叛,破城是最大的考驗。

河中那副攤子,還得他這個皇帝親自去收拾。

......

傍晚時分,御營以西,東西班駐地。

東西班是自後晉遺留下的軍號,此番西征,有兩軍四營指計程車卒隨徵,指揮使是趙弘殷,歸行營馬步軍都虞侯李洪建調配指揮。

“父親,您回來了!”趙弘殷夾著頭盔,回到自己的營帳,一名賣相英武、氣度不凡的年輕人立刻迎了上來。

年輕人濃眉大眼,留著點胡茬,面容間似帶風塵,一雙眼睛格外明亮,身著甲冑,腰配長刀。

正是趙匡胤!

“我兒換上這身裝扮,卻也像模像樣。”上下掃量了趙匡胤一眼,趙弘殷粗糲的臉上,流露出滿意的神態。

趙匡胤的人生軌跡,沒有什麼變化,客遊諸州,察歷天下,以求志向。大漢初立的這一年多,輾轉多地,見慣了時事動亂,民間疾苦。這番才從隨州刺史董宗本那裡北返,恰逢李守貞叛,而其父隨徵,乾脆來投。一路西追,到澠池之時,才追上。

當日初見趙匡胤之時,那副狼狽模樣,差點沒讓趙弘殷認出來。

“進帳敘話。”拍了拍趙匡胤肩膀,趙弘殷拉其入內。

“李都虞侯召您前去,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給趙弘殷奉上一杯水,趙匡胤問道。

“沒什麼,只是天子下令,明日開拔起行,加快速度趕往河中!”趙弘殷隨口道。

聞言,趙匡胤則上了心,琢磨道:“河中已近在眼前,何來突發此令,莫非前線出了什麼變故?”

對長子這副勞心的模樣,趙弘殷暗自點頭,豁然道:“遲早會知道的。此番朝廷動大兵平叛,李守貞必敗無疑,你來投正好,看看能否有立功的機會,在禁軍謀個出身。”

趙匡胤顯然不在意這一點,他來從軍,自然是抱有建功立業的志向。黝黑的眼珠子轉悠了兩圈,說道:“朝廷動此大軍,又是天子親征,平滅李守貞自不在話下,但想要速拔之,卻是要費些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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