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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劉承祐以垂詢的目光看著自己,李少遊當即道來:“劉信既是皇叔,又是一方藩鎮,縱有罪過,官家亟行處置,還當堂堂正正......”

“朕降詔拿之,難道還不夠堂堂正正嗎?”劉承祐不待他說完,便打斷,質問道。

“臣非此意。”李少遊不慌不忙的,再一揖,說:“臣只是覺得,眼下還不可貿然拿之,需有理有據,查有實證,否則傳揚出去,恐不利於官家的名聲,且容易引起旁人內不自安,對朝廷心起疑忌。”

“再者,太后與群臣,亦需有所交待。另外,許州節度上下,有罪者又豈皇叔一人,其所屬職官僚佐,借勢作奸犯科,欺壓良善,不可勝數。忠武軍轄下,尚有數千牙兵,其間有不少助皇叔為惡之將吏士卒,為免動亂,還需慎重處之......”

隨著李少遊的敘說,劉承祐的神情已然十分平靜:“你這番話裡,意味頗深啊!旁人,哪個旁人?”

“不過,你考慮事情,倒是越發妥當了。許州之事,你心裡恐怕早有考量吧!”劉承祐盯著這個表兄。

李少遊躬身應道:“官家有命,臣不敢不多加考慮,仔細思量。”

聞言,劉承祐徹底擺平了心態,抬手朝趙延進做了個退下的手勢,自個兒思量了一會兒,虛握拳頭,朝李少遊吩咐道:“朕懂你的意思,接下來,將你所查劉信的罪狀,給朕一一落實明細,蒐集固定證據,不是要堂堂正正嗎,朕就給他來一個光明正大!”

“是!”李少遊趕緊答道。

“張德鈞!”李少遊退下,劉承祐只沉吟了一會兒,冷聲喚道。

“在。”

“知會下去,御前當值的內侍、女官、侍衛,都給朕把嘴閉牢了!”劉承祐的語氣格外嚴厲。

後面半句話不用講,張德鈞哆嗦了一下,趕忙應和著。

“傳御史趙礪!”

“是!”

獨處一室,劉承祐隨意地拿起一份發自東京的奏章,是關於河東轉運錢糧的事。可惜,劉承祐有些提不起興致。懷著一個稍顯複雜心情,在屋中轉悠了幾圈,步至窗欞前,背手而立,平靜地看了看窗外帶著帶著綠意的春景,目光逐漸冷淡而堅定。

此番南下,除了處理劉知遠的葬禮之事外,劉承祐另外存著的,還正是處置劉信的念頭。對於他這個皇叔在許州的作奸犯科,他是早有耳聞,只是在處置力度上,有所遲疑。然而,到許州後,經過此番調查,他才意識到,自己這個皇叔為禍程度到底有多深。

事實上,到此時,劉承祐的心思已經足夠堅決,對劉信要從重處罰。雞,是需要時不時地殺一殺的,而皇叔這隻雞,份量恐怕是最重的。

......

趙礪自皇帝行在退出,自歸下處,腳步急促,神情間帶著少許的激動。此次的隨行御史中,以他官位最高,最受皇帝信任。隨著劉承祐的對監察系統愈加重視,他這個御史臺的骨幹重吏,也算是春風得意。

事實上,此番南下許州,趙礪暗中也籌謀著辦一件大事,御史臺的權威,除了皇帝支援,也需要他們搞點大動靜,以正名。而巧的事,趙礪選中的目標,也是劉信。

對於重拾京外道州的監察,御史臺也是用了心的,從近畿諸州開始,然遍觀諸州,也就許州這邊事多。這幾日間,非只武德司在調查劉信,許州的御史也在暗中體察民情,蒐集證據。

而趙礪,別看他此前,以勇於進諫,敢於直言為劉承祐簡拔於洛陽。但此次,存著對付劉信的意思,他這心裡,實則忐忑異常。得知的訊息越全面,對許州的情況越瞭解,越加恐懼,他相信,只要自己敢彈劾劉信,這皇叔絕對敢帶人將他拿下,暴刑酷法招呼著。

不過,恐懼歸恐懼,心思反而愈加堅定,畢竟是,名揚天下,聲震朝堂的機會,對於他這樣的言官來說,機會難得。當然,他也看準了,天子與劉信叔侄之間,關係並不算友善。

然而今日,趙礪心頭的那最後一次猶疑被掐滅了,一次面君,劉承祐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有點出乎趙礪意外的,天子竟然也有心整辦劉信。

“院使。”一名年輕的監察御史,奉命而來,正見滿臉幹勁的趙礪。

“蒐集的東西,都整理好了嗎?”趙礪看著年輕的下屬,頗具威嚴地問道。

聞問,御史立刻拿出了幾封冊書,恭敬地呈給趙礪:“不敢怠命,經屬下等整理,共計十條!”

“嗯!”趙礪接過,稍微一覽,嘴裡誇獎道:“進士出身,這筆桿子,真是不錯!”

“院使謬讚了!”青年御史拱手道。倒是挺謙遜,難怪能被趙礪帶在身邊。

見埋頭於案牘的趙礪,青年御史神氣面龐間浮現出少許的憂慮,拱手道:“趙公,這所列十條,樁樁重罪,皆指向許州節度。然而,那畢竟是皇親,陛下的親叔叔啊,如此,如此......”

抬起頭,看著這後生,趙礪淡定地道:“怎麼,害怕了嗎?”

御史並不掩飾自己的畏懼,答道:“這幾日,我等走訪民間,刺情探事,已引得州兵監視。下屬們,如今都不敢出去了。”

面對其狀,趙礪也不以為哂,只是拿起手中冊頁,問道:“你倒是實在,心中有懼,也是常理。不過,爾等可忘記了,邊中丞的告誡,秉公直言。陛下的教誨,亦要我等不避權貴!”

御史默然,只是把頭埋得很低。

見狀,趙礪嘴銜著點笑意,問:“老夫入仕甚早,然一世蹉跎,四個月前,也不過西京區區一留臺御史。而今,卻蒙聖恩,得掌御史一院事,你可知為何?”

青年御史一愣,隨即拱手道:“下官有所耳聞,是院事當初,直謁天子,彈劾西京留守史弘肇之不法,得到陛下賞識。三院之中,無人不對院事的忠正、膽略,表示欽佩啊!”

趙礪面上帶著些自信的意味,彷彿也回憶起了當初位卑之時的自薦一舉,悠然道:“彼時,老夫便差點丟了性命。”

“這一回,老夫仍舊報有此心!不為其他,就為許州受苦的官民,為還許州一片清平!”趙礪一臉大義凜然。

“趙公高義!”

“呵呵!”見這年輕後生被忽悠得鄭重無比的模樣,趙礪微微一笑,又以一個輕鬆的口吻道:“不過結果,或許沒有想象中的嚴重。”

“此言怎講?”

趙礪搖搖頭,卻沒有解釋。

待屏退下屬,趙礪又沉醉於對呈報細務的審查中,良久,直起身,深呼吸幾口,似乎調節了一番情緒,表情嚴肅地提筆,奮筆疾書。

落筆所書,成數百彈劾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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