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遷都的想法,劉承祐從未與旁人言講過,因為就眼下而言,既不迫切,也無必要,吃飽了撐的才會於現在去落實遷都的念頭。

以時下的情況來看,開封是最適合大漢的都邑,不只是經濟財稅方面的考量,更重要的,是對中原與河北的統治。大漢雖起於河東,但作為一個北方國度,統治核心仍舊在中原以及河北。

想要穩固這兩塊地盤,唯有東京與鄴都能夠達到那種輻射四方的效果,洛陽都顯偏了。至遷鄴都,那就更沒折騰的必要了。

至於軍事上的考量,以大漢如今所面對的天下局勢,在這由亂轉治的關鍵時刻,於東京維持著龐大的兵力,也有其利處,尤其在南征北討方面。北面契丹,暫不慮其能再度打過黃河,南邊諸勢力,則更不放在眼中,彼輩若真有挺進中原的實力,就沒如今的北漢什麼事了。

而開封城,到如今,也還未經受黃河水患的摧殘與破壞。劉承祐有遷都之念,只是慮將來罷了。在面對開封城需要重建的情況下,有點猶豫需要的巨大投入。

但深思下來發現,開封的大規模改建,還是有其必要性。一者,以開封如今的城市情況,確實已經無法滿足其社會經濟的發展需要。二者,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至少統一南北前,是沒有遷都的必要的。

劉承祐雖有包舉宇內之志,卻也沒有在短時間內便削平諸國的絕對信心,那將是至少以十年為期的跨度。而劉承祐也不可能容忍著開封日益惡劣的城市環境,一直到統一天下,哪怕單純地為了城市的發展需要。

思來想去,這開封啊,還得重建......

深呼吸一口氣,劉承祐腦中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初步考慮,南征之後。

“郎君還在思慮開封之事?”折小娘微仰著頭,望著站在那兒凝思許久的劉承祐。

回過神,劉承祐隨口說道:“月半之日,北上封丘行獵,屆時你隨駕!”

聞此言,折小娘立刻來了精神,明眸之中,閃著興奮的色彩,笑容滿頰地應道:“謝郎君!”

“屆時,我正可藉機看看,府州驕女的馬上風采!”

扭頭望到侍立在一邊的趙匡胤,劉承祐忽生念頭,朝之招招手。

“官人有何吩咐?”趙匡胤近前,規矩詢問。

“嗯......”劉承祐張口即止,又揮了下手:“無事!”

劉承祐原本是突生一念,以遷都之事問趙匡胤,權當閒來考校兼採。不過迅速地湮滅了此心思,畢竟這等沒個準的大事,不好隨便出口,否則傳將開來,恐釋放出錯誤的訊號,亂人心思,引起不必要的政治風波。

即便可以令其禁口,但想來實在不需為那遽起之念費不必要的口舌。

對劉承祐的異樣表現,趙匡胤雖覺疑惑,卻也謹守著為人臣下的禮節,神色平靜如常,退下。那副恭謹乃至恭順的態度,並未帶有刻意的討好,舉止之間盡是坦然,大抵正史上,他便是如此侍候郭榮的吧。

念頭恍動間,忽見坊間百姓,呼朋引伴,朝一個方向聚集而去,動靜不小,引起了劉承祐的注意。

“去問問,怎麼回事?”劉承祐吩咐著。

沒有等太久,趙匡胤迴轉稟報:“是侯府尹於開封府坐堂審案,引得附近百姓,聞訊而往。”

腦中稍微回憶了下,方意識到,開封府衙還就在附近不遠。劉承祐不免好奇:“什麼樣的案子,能引起這樣的轟動?”

趙匡胤稍微看了劉承祐一眼,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不帶情緒:“據說,與慕容皇叔有關!”

“哦?”劉承祐瞬時來了興趣,眼睛閉合幾下,略作思忖:“去看看!”

開封府,是開封城內少數氣派的衙署了,常人僅站在衙門前,便能感受到極大的威懾力。

正值午後,衙門大開,附近的百姓聚於衙前,在衙役守衛的維持下,保持著肅穆。

公堂之上,年逾花甲的開封府尹侯益,正坐在堂審案。一身紫袍,頭頂官幞,這樣一副正正經經的裝扮在侯益這老邁的武夫身上,竟然瞧不出多少違和之處。

一般來講,非大案、要案,候老府尹是不會親自升堂的,作為一個佛係為官泥鰍一般油滑的老人,是很會偷懶的,開封府大部分受理的案件,都是交由開封府的判官來做的。侯老府尹,就任以來,平日看起來不管事,沒辦多少事,然仔細想來,又幹了不少實事,官做到這個境界,對於一個從丘八出身的武夫而言,著實是不容易的。

此次案件,雖未涉及人命,但關乎權貴皇親,一般的人,還真不敢審,只能煩勞侯益親自出馬了。

事情實則已經調查得很清楚了,只需於公堂上過一場,也不復雜。就是慕容彥超修建東京府邸之事,自去歲冬開始,前後募集了近三百的工匠、勞工。

初期一般是按天給酬,問題是,在後期出現了剋扣、拖欠乃至完工後拒付報酬的情況。一干工匠上門討要,反受欺凌笞打,有受傷至殘者。

堂間,足有五名身著簡陋、皮相粗糲的小民埋頭戰戰兢兢地候著。與之相對而站著的,是一名身著綿服的中年短鬚男子,不是慕容彥超,乃其府上的管事,態度還有些倨傲。

案件,已然審到了一定階段。

只見侯益,大拍驚堂木,老眼一瞪,厲聲呵斥:“一人是誣告,難道還有百人同時誣告的道理?是非對錯,因果緣由,本官早已查問清楚。你這惡奴,還敢當堂狡辯嗎?”

不待那管事解釋,侯益繼續道:“與你同惡者,早已招供,分明是你這惡奴,借監工之微末之權,剋扣僱工錢穀,私昧入囊。事發之後,面對討要工匠,竟生歹心,指使家丁,毆打驅逐,致使工匠三人重傷致殘......”

侯益雖然老,頭腦卻很清晰,表述清楚,顏色冷厲,再加幾十年軍旅所帶煞氣,駭人得很。

慕容彥超管事也是從軍隊裡出來的,在這當堂之上,看起來很有底氣的樣子,氣焰雖有所減弱,仍舊很張狂,還是抬出慕容彥超:“府君可不要被這幹賤民給矇騙了,分明是他們貪心不足,在下受我家主人教誨,豈會短他些許錢糧。府君可要明察,無緣無故,拘傳在下到堂,若是斷錯了案,判錯了罪,只怕......”

“只怕什麼!”侯益老臉此時反而變得平和起來。

見狀,管事心中得意,裝模作樣地暗示道:“我家主人,可是堂堂皇叔!”

“好個惡奴,當堂之上,如此驕橫,是欲拿皇叔來壓本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本官正要辦你個蔑視公堂之罪!”侯益顏色急轉,灰白的發須似乎都泛著殺氣:“來呀,給我打!”

言罷,便從堂案的籤筒裡拎出了兩支紅頭籤,拋下,先來二十大板。

堂下班差,頓時持棍上前,不管不顧,奮力將之打倒,然後便不留力地執刑了。

悽慘卻有大快人心的痛呼響在堂間,見施刑過半,侯益方才慢悠悠地說道:“你這惡奴,還敢提起皇叔,你背騙主人,欺上瞞下,行此惡事,鬧到本府這邊,還敢虛言恫嚇,真是不知死!”

侯益的審案風格很粗獷,簡單問對一番,擺出所收集的證據後,便直接判案。所剋扣的僱酬,盡數發還,對於受傷的工匠,各給補償,所出之資,除了管事貪墨之資外,還得由其主慕容彥超出,畢竟御下不嚴。

至於犯案的管事及從惡者,悉判流放,只已是輕判,要按照漢初的規矩,死罪。也就是沒鬧出人命,否則就得以命償之了。

判罰定,群情歡悅。

趙匡胤看完了整個留堂審過程,表情平靜,臉上倒閃著思索的神情,脫離人眾,向在清淨處閒坐的劉承祐彙報。

聽其稟,劉承祐面露玩味:“聽你所述,這侯府君,審案判案,還是有些手段的嘛......”

“元朗。”劉承祐喚了聲。

“官人有何吩咐?”趙匡胤問。

“你說,一個小小的管事,真能欺上瞞下到那個程度嗎?”

趙匡胤有些猶豫,小心地道:“或許是皇叔禁足於家中,不理內外事,為其所矇騙。”

聽其回答,劉承祐笑了,觀這趙匡胤的反應便知,動了腦筋的。

很明顯,此案背後另有內情,侯益與慕容彥超之間,或許提前有過交流。不過,劉承祐並不是太在意,案子處理好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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