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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翰林學士、禮部侍郎徐臺符使遼歸來了,正在宮門,等待謁見覆命!”內侍少監張德鈞,快速入內,朝著正伏案批覆著政務的劉承祐道。
聞報,劉承祐停下硃筆,立刻吩咐道:“直接讓他來崇政殿,朕要見他,另外,將宰臣們也一併叫來!”
“是!”
自漢遼議和,徐臺符奉命北上,謁見遼帝,遞交國書,已過去半個月。至今,方才歸來。
這段時間下來,在雙方上層的有意的約束下,北方的局勢,得到進一步緩和。雖然邊境之上,雙方的細作、密探仍在積極活動刺探,但得到的奏報,皆是一步一步收束著戰爭的腳步,到如今,戰事消弭已成定局。
即便如此,對於北方的局勢,劉承祐心裡仍存著一絲顧慮,尤其在淮南戰事已經爆發的情況下,更需慎重。是故,對於出使歸來的徐臺符,劉承祐十分重視,他需要從其口中,再印證一番契丹人的態度與情況。
很快,軍政宰臣齊聚一堂,而漢使徐臺符,憐其辛苦,劉承祐賜其御膳以示恩德。在這秋冬之際,南北奔波,往返兩千多里的路程,舟車勞頓,以徐臺符的年紀,也算是挺不容易的了。
“徐卿為國使節,來回奔波,辛苦了!”在殿中,劉承祐態度親善地勉勵一番,即賜座,以示榮寵。
在大殿內,外臣之中,除了諸宰臣及兩司統帥外,其他文武還少有資格能夠坐下。
徐臺符當即謙虛一番,有點激動地表示為國效力乃是本分之後,方才小心地坐下問對。要說徐臺符,自後唐時起便出仕,在政權跌宕之中歷經宦海二十餘載,但也只有此番有幸受皇帝命,出使外國,參與到軍政大事中,心中才生出些波瀾。
“臣與遼使蕭護思北上,至密雲面見契丹皇帝,遞交國書,共商友好!據臣所觀,契丹議和罷戰之心甚堅,當無異樣!”知道劉承祐想問什麼,徐臺符當即彙報道。
“那契丹新主如何?”劉承祐想了想,問。
提及此,徐臺符臉上露出一抹古怪之色,拱手朗聲道:“陛下,契丹主年少,初即位,不親國事。臣北上,前後只見得契丹主兩面,其餘和議議定,都是由契丹大臣耶律屋質接待。而契丹主則好酣飲,畋獵嬉戲,臣見他的第二面,便是其率御帳親兵,狩獵於燕南,邀請臣,示以兵威!”
“這契丹主,竟如此不堪國事?”聞之,群臣有些意外。
魏仁浦的注意力,則放在另一點:“那個耶律屋質?”
“魏相公果然機敏!”徐臺符含笑道,不過迅速地恢復凝重:“據臣在密雲查探所知,火神澱之亂,乃是契丹皇族耶律察割等人起兵作亂,殺了耶律阮。大變之際,就是這個耶律屋質集合契丹御帳親軍皮室軍聯合契丹主耶律璟及諸部軍隊,包圍消滅叛軍,迅速平息叛亂!”
“耶律璟之即位,也是這個耶律屋質牽頭,扶立其上位。耶律璟稱帝之後,允諾盡取叛賊之財產賞之,被其拒絕,反建議契丹主賞賜其他有功將士。契丹主又以全國國事委之,經其秉執,聯合文武,契丹南部州縣、部族,方才不至崩亂。”
徐臺符這麼一解釋,在場的文武們方才明白過來,劉承祐則若有所思地說道:“這段時間,耶律屋質之名,也有南傳,如此看來,挽契丹國勢,卻是這耶律屋質擎天之功!”
“回陛下,可以這麼說!”徐臺符語氣很肯定。
言罷,徐臺符臉上又略帶少許的遲疑。劉承祐注意到了,問:“徐卿還有何發現?”
“陛下,臣在密雲待了六日,就臣所察,契丹主有荒於國事之象,不似明主。但深思之,其即位以來,厚待文武貴族,恩賞部卒將士,委全國國事與良臣,這般做法......”
“有韜光養晦之嫌吶!”劉承祐臉上也來了點興趣。
眼神稍微飄忽了一下,劉承祐對此,似乎有些切身的體會。天子沒說話,大臣們也不好接這茬,都是玩政治的,在這方面不該表現得太過聰明。
劉承祐迅速地回過神來:“如今契丹那邊,是什麼情況?”
聞問,徐臺符說道:“這些時日以來,我朝解除邊警,暫停兵力調動,契丹君臣也漸放下了戒心!”
“就在臣南歸前,契丹主已率師秘密北歸,據說是上京不安,且國內有奚人叛亂!”
“既是秘密北歸,又關乎其國內局面,當其國情,這本該是機密之事,徐侍郎是如何得知的?”郭威突然發問。
徐臺符說:“是臣自契丹留守檀州一貴族口中得知的——”
“嘶......”說到這兒,徐臺符自己吃了一驚:“莫非,這是契丹人故意透露給下官的?難道,契丹人另有陰謀?”
郭威輕輕地笑了笑:“想來是如此了!不過,也非徐侍郎猜測的那般!”
朝著劉承祐,郭威稟道:“陛下,就軍情司及前線所報,契丹兵馬北歸,確有其事。而臣猜想,契丹人透過徐侍郎透露此事,是欲安我朝之心。看得出來,契丹對大漢,同樣忌憚無比!”
“如今,契丹那邊,主南部軍政事者,名叫耶律撻烈,被契丹主拜為南院大王。其南樞密使耶律安摶,被奪了軍權,調回上京任職。”徐臺符又補充道。
“這個耶律撻烈,又是何人?”劉承祐問。
群臣皆搖頭,契丹那邊的人事情況,對於大漢的臣僚而言,確實瞭解不多。
徐臺符則說道:“臣只知,這耶律撻烈也是契丹皇族,但此前一直默默無聞,一直四十歲了,才出仕,未幾年,屬無名之輩。但此人,是耶律屋質向契丹主推薦的!”
“既如此,不可小視其人!有的時候,越是這種不名一文之人,越該警惕,當善防之!”劉承祐說道:“另外,軍情司及武德司,今後對契丹官員、貴族及國內形勢,當有更細緻的調查,整理成檔!”
“是!”郭威應命。
“徐卿此番使遼,厥有功勞,朕當酬之,賞錦緞十匹,錢五萬,擢右諫議大夫,參贊政事!”劉承祐論功行賞。
“謝陛下!”徐臺符神宇之間表現出點興奮的色彩,趕忙起身拜謝,不過其順著話說道:“陛下,而今正值南征,軍資靡費甚重,國用尚且不足,臣之所行,乃分內差遣,豈敢居功以收受陛下重賞,請將所賜錢帛,充以軍用!”
見徐臺符這般主動,劉承祐意外之餘,更添幾分欣賞,輕笑道:“徐卿深明大義,這番心意,朕就替前線將士,聊表感謝!”
言罷,沉吟幾許,劉承祐環視一圈,劉承祐鄭重地說道:“而今北患暫消,可著河北諸軍州鎮,停止備戰,各州動員的軍丁,徵召的民夫,登記之後,放還鄉里。再觀察一陣北方局勢,看看契丹對我朝伐唐,竟是何反應,確認無虞後,北面輜需,可行南輸之事了!”
“三司度支,著手核算一番,因北御契丹,前後損耗多少錢糧,朕要心裡有個數!”劉承祐又看向三司副使薛居正,吩咐道。
“契丹,害我無謂損耗之人物力,何其之巨啊!”劉承祐的語氣中,帶有強烈的肉疼色彩。
“遵命!”相關職司的大臣們,齊聲應道。
交待過後,劉承祐沉默一會兒,環視一圈,高聲重提舊事:“今北面無事,朕可從容南征了!”
此言一落,滿殿寂靜,馮道幾文臣互視了一眼,委婉地建議道:“陛下為一國之主,臣等以為,還是當坐鎮東京,以安天下。親征之事,是否再考慮考慮?”
眉一凝,劉承祐掃了馮道一眼,讓這老狐狸別開了目光,他心頭稍微有一絲不痛快。每每要親征,這些人,總是要攔著他,前番決定御駕北征,也不是輕輕鬆鬆地便讓滿朝公卿達成共識的。
此番,又來了。
雖然察覺到皇帝有些不愉,但自認作為臣子的本分,範質還是主動勸阻道:“陛下,討伐偽唐,自有淮南前營將帥用命,何勞陛下親往?戰場凶地,只怕御駕親往,會使將士作戰之時,心懷顧忌啊!”
在馮道、李濤以及範質這三人身上,停留了一下。
注意到劉承祐的神態,有幸在座的陶谷起身,替劉承祐道:“範相何不反過來想想,陛下親往淮南,當激勵士氣,使前線將士,奮勇殺敵,以破唐軍?”
陶谷言罷,劉承祐也沒有再在親征之事上與宰臣扯皮的興致了,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道:“面對北方強大之契丹,朕尚且不懼,何況區區偽唐?親征之事,朕意早決,不容更改!”
“詔令本月一十八日,御駕幸淮南!”
馮道等人,面面相覷,難免有些苦澀,但面對此時的劉承祐,只能捏著鼻子應是。
他們侍奉劉承祐的時間已不算短了,基本上是從國初之時,便看著他一步步成長到如今。也清楚,當劉承祐露出這番強硬得幾乎不講道理的態度時,便不可阻擋,再勸,就是不識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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