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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連日的陰雨,再加北方一陣嚴重的寒潮來襲,宣告著淮南最寒冷的時節到來,淮水流域諸多河段,開始結冰,雖則冰層大多淺薄,但也嚴重地影響了北漢大軍糧秣轉運及軍事調動。自秋末以來,淮水之上,舟船往來不絕的盛況,終於告止。

因氣候之故,劉承祐乾脆下了詔令,著徵淮各軍,各守其寨,各據其城,鞏固戰果,休養士卒,積蓄力量,以便天氣轉好,再興攻伐。

所幸,在漢潮來襲之前,淮南行營乃至諸軍營前,北漢已經囤積了海量的軍需用品,糧食、被服、兵仗、甲械,可供征戰淮大軍半載之用。代價便是,淮北所蓄錢糧,消耗一空,東京及近畿國庫所屯,轉運泰半。

可以說,徵淮大業進展到這個程度,北漢已然施展全力,戰車之發,沒有停下來的理由,也沒有失敗的道理。而就戰況的發展來看,前景還算可觀。

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劉承祐不用似原歷史周世宗,需要長達數年的三度攻伐。

劉承祐對於徵淮的準備,實在太過充分了,用苦心孤詣都不足形容。不提前番幾度縱橫惑敵之策略,禁軍的整飭,水軍的編練,江淮軍備的刺探,地理交通的調查,糧秣軍需的籌措,再加一次大規模滅佛,讓北漢朝廷再添一筆雄厚的戰爭軍費。

而開戰以來的戰局發展,則更是順風順水,不說其他大小戰事,下蔡、渦口兩次大捷,給南唐軍事實力造成重創。而更具戰略意義,奠定勝局面,將北漢的優勢轉變為勝勢的則是,濠、楚二州的拿下,一舉打破南唐的淮水防線。

原歷史,郭榮徵淮,同樣兵圍困壽春,但以劉仁贍治兵有方,固守壽春,並且濠、泗之淮防要地一直被唐軍掌控在手,唐軍舟船馳騁,周軍又無水軍,側翼始終不得安寧。

壽春難下,周軍始終不敢放開手腳,攻略其他州縣。直到改變戰法,圍點打援,周軍於淮南腹地縱橫馳騁,取得了不少戰果,並且直接成全了趙匡胤的威名。

並且,一旦周軍力竭,北撤休整,唐軍便趁勢收復失地,使得周軍的戰果,長期難以得到鞏固。一直到郭榮在汴梁打造了一支堪用的水師,再加紫金山之戰後,圍城一載的壽州告破,周軍方才得以如秋風掃葉一般,真正席捲淮南,南唐州縣望風披靡,降者無數。

而前後三載的拉鋸鏖戰,導致淮南遭受了嚴重的破壞,士民苦於兵燹,再加周軍“因糧於敵”的暴力政策,再催生民亂,更損民氣。

事實上,郭榮之侵淮南,之所以遷延日久,也未嘗沒有周軍作惡太多的緣故在其中,至少在中前期,周卒之掠殺,兼淮南民夫之大舉徵發,可謂暴戾。當然,戰爭期間,無分黑白對錯,只看利益成敗。

即便如此,戰爭結束,後周仍舊拓地千里,佔得百萬戶民,稍作消化,國力激增,國勢大漲。

而於劉承祐來說,他已經規避了後周伐唐大部分的不足,充足的準備彌補了各個缺陷。並且淮水防線的拿下,使得壽州的戰略地位直線下降,糧道已斷的情況下,除了點政治意義,何敬洙等人堅守壽春的軍事意義已然不大。

在這樣的情況下,守軍即便想撤,也無通途,只能死守待援。至於能守多久,就看唐軍將帥對南唐朝廷的忠誠以及城中軍心士氣。然而,孤城一座,敗兵盈城,壽春的防禦又能撐多久。

是故,此時的壽春城,並不難下。

至於屯於合肥的許文稹軍,談不上近在咫尺,勉強算在臥榻之側,遙相威脅。彼不動,可暫置於不顧,其若動,劉承祐歡迎他來。

以天氣之故,淮陰一線州郡,漢、唐交兵一線,漢軍刀未收鞘,箭未回囊,但暫時停下了進攻的腳步,士卒得以休息。畢竟漢軍勞師遠征,北進折而南下,又在異鄉水土,再加連番的作戰,轉移,到再圍壽春,不說強弩之末,也是師老兵疲,確實需要休整。

於壽春的守軍而言,也同樣得到了喘息的機會,雖然自開戰以來,並沒有經歷過於激烈的城防交戰,但如今漢軍的戰法,就是給人一種脖子被扼住,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壽春城高三丈有餘,凜冽寒風,嗚嗚作響,猛烈肆虐,唐旗飄搖不定,不少的唐卒,瑟縮於翁城間。沒有做好冬季作戰的充分準備,也沒料到漢軍圍城之心這般堅決,再加收攏了大量潰敗之卒,使得壽春城內,作戰物資奇缺,尤其是禦寒物資。

戍城計程車卒稍微好些,物資優先供應,尚得暖衣,但飽受風寒之侵襲,卻也難熬。而城廂、營房之內的唐軍,近半計程車卒,只能捱餓凍。也就是城中軍糧尚足支撐,否則軍心早就渙散了。

為應對過冬,何敬洙在壽春城內,已然採取的果斷措施,從城中士民家中,徵集物資,以補軍需,城內林木,能伐者盡伐之,用以生火取暖,林盡則要拆房了……

總之,一切以供應守軍將士為先,極其擾民,大傷民心。到這個地步,這何老將軍已然顧不上那許多了。在壽州父母官的身份之前,何敬洙首先是名將軍,將軍只考慮打仗,守城。

而作為一個經歷過唐末三代戰亂的老將,一個武夫,最基本的素質,便是心硬起來的時候,足夠狠。

節度衙門前,何敬洙巡視城防歸來,看著站在階下的數十人,吵吵嚷嚷。這群人成分很複雜,有下層官吏,望族士人,有商賈富戶及百工之人。這些人基能代表壽春各階級士民,聚集在這兒,是為了向何敬洙請命。

“城危之際,爾等不安居家中,以避禍亂,何以聚於節度衙前,喧囂生事?”走上前去,何敬洙就是一番疾言厲色的質問。

站出來回應的,是一名老者,臉上溝壑很深,看年紀不比何敬洙差多少。只見其仰頭直視何敬洙,反問道:“災禍已臨門,使君讓我士民,何處容存?”

“危言聳聽,誇大其辭!”何敬洙斥道:“敵兵寇城,壽春危如累卵,闔城軍民,當戮力同心,以拒仇敵。軍需不足,所以徵用,爾等若因將令,而心生不滿,聚眾生事,休怪本帥軍法無情。”

聽其言,那老者銀鬚一抖,激動道:“北漢入寇,兵圍壽春,城中士民踴躍出前,出糧,出人,以助使君禦敵。使君曾言,抵禦漢軍,是為衛護鄉梓,而今漢軍尚未破城,使君軍令已侵害百姓,使君言行不一,軍政令惡,有何顏面,面對壽春生民?”

“大膽老兒,竟敢對節帥無禮,不知死乎?”何敬洙還沒反應,他的牙將站了出來,滿臉怒容,甚至忍不住拔出了一截刀。

何敬洙臉上雖則也直泛冷,但抬手止住牙將,朝老者拱了拱手,蒼老的聲音透著堅決,道:“我知為抵禦漢軍,諸位賢達犧牲許多,心有怨氣,也可理解。但是,在下奉朝廷之令,守備壽州,一切當以軍爭為先。而國難之至,事關危亡,如若城破,只怕雞犬難留,冀望諸位能夠與將士共度時艱,克服危難,在下於此拜謝了!”

何敬洙這番說辭,當然無法服眾,但他已無意再聽其聒噪,好言好語後,即厲色道:“爾等違背本帥禁令,于帥府之前,聚眾生事,狂言造次,此次暫且赦過。但如有下次,就莫怪本帥無情了!”

何敬洙這滿口威脅之言,頓時惹了眾怒,欲與之爭辯,但言語再是犀利,豈能敵得過刀兵之尖銳。何敬洙即命人將之驅散,強硬無比。

待一干人眾,被“勸退”之後,矗立在寒風中,何敬洙的表情,就如這冬風一般陰冷。

“今日負責禁街的軍校是誰?”何敬洙先問了句,然後果斷道:“立刻拿他,梟首示眾!”

“還有,方才那幾名官府職吏,下獄問罪。在其位,不謀其政,反參與之惑亂人心之事,其罪當誅!”

“另外,再傳本帥令,徵集軍需,不是燒殺搶掠,再有犯紀者,絕不輕饒,唯有執行軍法一途,萬望三軍謹之!”

“是!”跟在何敬洙身邊的將吏見他這殺氣騰騰的樣子,不敢怠慢,趕忙應命而去。

一連三令,都是殺氣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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