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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淑蘭殿,新取的殿名,也迎來了新的主人,天子新封的周淑妃。
殿中各類花飾之物,奼紫嫣紅,尚透著喜氣。周宗立於其間,很正式地行了個禮:“臣參見淑妃娘子!”
“爹爹快免禮起身,女兒如何當得起!”周鵝皇滿臉的笑意,玉容之間,也透著點激動,雙手扶著老父坐下。
打量著愛女,婦鬢蟬翼,玉頰如霜,清眸動人,身著一襲亮麗宮裳。面容雖稍顯稚嫩,但少女的青澀,卻已褪去不少。
又是感慨,又是欣慰,周宗關懷地詢問道:“漢宮之中,可還適應?”
大周螓首輕點,甜甜地笑道:“一切甚好!官家待我甚好,太后娘娘平易近人,聖人與宮中諸位娘子也都十分親善!”
聽其言,周宗卻不禁嘆了口氣。見其狀,大周不由詫異:“爹爹何故如此?”
周宗四下瞥兩眼,小聲說道:“這深宮高牆之內,歷來深晦如海,從來不缺明爭暗鬥。若非我等降俘之臣,身不由己,我是不願意將你送到漢帝身邊的。
你初入宮,為漢宮新貴,天子自然對你百般寵愛,但如何能夠長久?且難免不受人嫉妒,針對。
漢宮之內,后妃莫不是出身方鎮之後,將門之女,宗族之中,在大漢皆為高官,掌重權。而今,後宮皆有子嗣,可以想見,此後只怕不只是宮廷爭寵獻媚而已了。
而你,獨身一人,處此漩渦。當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小心謹慎啊!”
周宗這一席話,似乎將大周嚇到了,小臉煞白,如水的眸子間,竟有些畏懼。看得周宗都有些不忍,但有些話,他不得不說,不得不提醒愛女。
沉吟幾許,大周方才緩過來,低聲細語的:“女兒已然身處後宮,只當讀詩書,修音律,善歌舞,別無他求......”
見大周的反應,周宗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捋須道:“持此恬淡之心,可保全身啊!”
說著,輕撫其手,周宗又以一種安慰的語氣道:“你可知道,宮中原有一淑妃,乃是大皇子生母,自潛邸之時,便侍候在君側,與天子感情甚篤。天子以此名號封你,可見其對你的重視。是故,你只需安分守己,自可得君之幸。”
大周乖巧地點了點頭。
“娘子,官家來了!”
聞訊,父女倆趕忙收拾好心情,起身出殿相迎。看得出來,對於這周淑妃,劉承祐確實比較寵愛,或可用新奇來形容。后妃之中,如論才藝,只怕沒有人比得上這年方十六的少女,才女帶給劉承祐的感受,自然別樣。
“身體不適?”入殿落座,劉承祐看著大周仍舊泛著異白的臉蛋。
大概是緊張的緣故,大周搖搖頭,輕聲細語地:“多謝官家關心!”
收回目光,劉承祐扭頭看著周宗,語氣溫和地問道:“周公,在東京可曾習慣,北方水土終有異於南方,家人可曾安頓好,內府安排,可有怠慢之處?”
“陛下之關懷,臣銘感五內!”周宗老臉上洋溢著謙和的笑容,恭順道:“有賴陛下賞賜,皆已安頓好,東京繁華,更甚於揚州、金陵,臣流連於此,幾乎忘懷江都!”
“如此便好!”劉承祐呵呵輕笑著,對周宗的順從,表示滿意:“如還有什麼需要,可盡言,朕差人安排!”
“謝陛下!”
同周氏父女交談了一陣,劉承祐起身離去,留二人家常,只是臨走前,在這父女倆身上掃了幾眼,他感覺到了些許異樣。
沒有隔太長的時間,周宗與大周之間的對話,傳到劉承祐耳中,雖然不甚詳細,但大概的意思,是很清晰的。
漫步於宮室,沐浴著春陽,劉承祐不禁搖頭,淡淡一笑:“這個周宗,如此敏感,多疑謹慎,大放厥詞,做那杞人之憂!”
“不過,此人老於世故,這番謹慎,倒也可以理解!劉承祐呢喃道:“他欲求個安順,朕便成全他!”
“傳詔,封周宗為侍中、端明殿大學士,爵逸公,入昭文館,待詔顧問!”劉承祐吩咐道:“另,再賞周府一座莊園!”
“是!”
“淑蘭殿這邊,要少去了!”劉承祐淡淡地一揚手,衝張德鈞吩咐著:“通知高貴妃,今夜,朕下榻瑤華殿!”
“小的這便差人!”
......
“陛下!”回到崇政殿,宰臣範質已然等候多時了。
在諸相之中,範質判刑部事,以其剛烈耿介的性格,挺適合這份差事,更重要的事,《大漢刑統》乃其牽頭編制,這些年,推動《刑統》的普及落實,朝廷費了大力氣。
劉承祐召範質前來,所察問者,也是漢律問題。範質回稟道:“《刑統》已成三年,推行於州郡,累有成果,兩京之內,推鞠依制,判罰有據,訴訟得清,大去冤獄!”
聽其答,劉承祐問道:“兩京及近畿如此,兩京之外呢?又是何等情況,朝廷可曾瞭解其真情實況?”
不待其答,劉承祐又說:“朕查過刑部案宗,三年以來,自地方上呈東京複核死刑者,不足七百起,難道大漢天下州郡,已清平如此?”
聞言,範質當然明白天子所言何意,當即躬身一禮,請罪道:“地方道府州縣,擅自勾決處刑者,猶是不少。此臣等疏忽,督查不力!”
見範質這一板一眼的模樣,劉承祐揮手道:“罷了!方鎮權重,朕知曉,此非卿等全過,不當諉罪於爾等!如欲推制全國,落實律例,並不容易,朕可以理解!”
“陛下此言,臣實汗顏!”範質輕輕一嘆。
劉承祐則說:“《刑統》推行三載,兩京及近畿州縣,在朝廷眼皮子底下,成果如何,一目瞭然。然諸道地方如何,不甚明瞭。朕有議遣專使,巡察地方,清點訴訟,以察成效,你看如何?”
範質頓時心思一動,稍微想了想,頓時應道:“臣以為,陛下此議,甚可!”
“近來聽聞,河東下屬州縣官吏,有不少枉縱獄案發生,民怨很重!”劉承祐幽幽然地說道:“朕打算以範卿為河東巡撫使,去一趟河東,以宰相之尊,查察官吏,黜置奸邪,昭揚法律,順便替朕祭拜北都!”
“是!”範質心裡徹底警醒起來了,天子分明是意在“沛公”啊,此行不一般,甚至可能有危險,但範質沒有任何推搪的意思。
注意著範質的神態眼色,劉承祐知道,以此公的機敏,顯然窺探出自己的某些用意了。
“還有一事,想要範卿,參詳一二!”很自然地轉移話題。
“陛下請講!”範質沉身肅容道。
“郭威上書,以父子不當同朝為由,自請去職,離京為官!念其老邁,朕不忍其離都,受那跋涉之苦!”劉承祐說道。
聞言,範質陪著點小心,又帶著點試探,應道:“如此,或可將郭榮外放!”
劉承祐說:“郭榮在外多年,累遷軍政,徵淮功勞卓著,論其資歷,也可進京掌權任事!再者,朕方以其為樞密副使,不便輕改!”
聽天子這麼說,範質明白了,還是打算放郭威出京的。他甚至猜想,劉承祐調整賞職,以郭榮為副使,只怕早已考慮到這種情況。父子同掌樞密,百官看到了,都會進言調整。
想了想,範質說道:“郭公深明大義,而識大體,請陛下念其忠君體國之心!”
點點頭,劉承祐慢條斯理地:“朕所為難者,是天下之大,何處適合郭卿!”
範質也考慮了會兒,建議道:“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審琦,在鎮多年,依朝制,當遷職調任。眼下,湖南有事,王、周等人已生齟齬,亂事起於不測之間,倘以郭公坐鎮襄陽,可就近調控。陛下,以為如何?”
唇角,慢慢地綻放開笑容,劉承祐頷首,僅道一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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