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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別於大多數人的想象,武德司獄內,整體乾淨而整潔,除了密不透風,陰冷少光之外,對於罪犯來說,還算舒適,至少比起開封府獄是這樣的。當然,那一道道獄門,一間間囚室,一件件刑具,也都整齊劃一。

比較諷刺的是,如今武德司獄內,關押著武德司的最高長官。

空間狹小的囚房內,黑黢黢一片,從被投入此間開始,王景崇就惴惴難安,心悸不已。情況,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嚴重得多。

原以為,會因辦事不力,被皇帝責罰一頓,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並且,他還打好了應付天子的腹稿,但是,完全沒用得上,劉承祐見都沒見,便將他下獄。

囚室的修建,用料很奢侈,竟然是鐵柵欄。抓著細長的鐵條,感受著那直透心底的寒意,王景崇有種甚牢自囚的感覺。

用力地拍著鐵柵,手生疼,卻只能發出一陣沉悶的碰撞聲,王景崇扯開了嗓子喊道:“來人,我要見陛下!”

嘶吼的聲音,在通道內傳遞、反射,直至消失,但一直到他喉嚨沙啞,都沒有得到任何反饋。

“不用喊了!這可是你王司使定下的規矩,無人會應的!”一道微弱卻帶著譏諷的聲音,自對面囚牢傳來。

王景崇眉頭一凝,視線投過去,發現在陰角黑暗處,一道人影動了動,就如一隻躲在陰溝裡的老鼠,自黑暗中走出。

在過道牆間,黯淡的松明火光下,王景崇發現,那是個男人,看不出年紀,體型瘦弱,滿臉胡茬,面色慘白。不過此時,其人竟衝著王景崇笑,帶動著臉上的疤痕,顯得有些滲人。

王景崇是見多了世面的,眉頭微凝,盯著他,冷聲可道:“你是何人?”

“哈哈,不足一載,王司使竟已然忘記了在下這微末之吏了嗎?”那人眼神黯淡,但看著王景崇,卻顯得格外有精神:“給王公提個醒,當初,你派人將在下拿來,要在下舉告前三司使王公......”

聽他說起這事,王景崇反應過來了,此人是王章舊僚屬。當初,因楊邠之事,王章對王景崇諸多蔑視,常使他在人前難堪。彼時王章雖有隱退之狀,但仍居計相,位高權重,王景崇一時不好對付。

後,王章因病重,徹底淡出朝廷,王景崇尋到此人,想讓他出首,狀告王章。沒曾想,此人骨頭很硬,毫不猶豫地拒絕,不願背主,並且對王景崇一通謾罵,直接被下獄拷打。結果,還沒等王景崇陰謀得逞,王章便故去了,此人,也就一直在武德司獄,未加料理,直到如今。

“原來是你這賤吏,竟然還沒死,苟延殘喘至今!”王景崇目光微凝,不屑道。

聞言,其人笑容更盛,攤開手,說:“還要感謝王司使的照顧啊!在下一直不知,苟這賤命,留此殘軀,是為了什麼。現在知曉了,就是要看看,你這陰險酷吏,是何下場!

而今報應來了,蒼天有眼啊!”

王景崇麵皮抽動了一下,目光愈顯陰冷,透著寒意。不過那人,卻無所決,見其狀,反而愈顯痛快,好奇地可道,語氣中仍帶著滿滿的嘲弄:“不知王司使,又立了什麼大功,構陷了什麼良臣,得以至此啊?”

王景崇慢慢地平靜下來,冷冷地道:“你這賤吏,竟敢在老夫面前猖狂!不過暫居囹圄罷了,陛下用得著老夫的地方還多著。”

老眼之中,閃著一絲殘忍的幽光,王景崇道:“死灰亦有復燃之時,而況於老夫!你可以先想好,如何去死,待老夫出去,會成全你的!”

聽王景崇這恫嚇之言,那人無所謂的樣子,哂笑一陣,眼神再度黯淡下去,慢慢地縮回牆角,在陰暗的角落中,嘿嘿冷笑......

王景崇的心態,實則沒有那麼好,尤其是生死利益相關的當頭,更難真正保持冷靜。未己,開始在囚房中來回踱步。

“來人,提供紙筆,老夫要向陛下上書!”

只可惜,無人應答。

就在通道外邊,就有司獄兵卒當值,對其叫囂,置若罔聞。

押房之內,兩名獄吏,喝著小酒,抵抗著這監牢之中的寒氣。

“獄長,終究是司使啊,若不作理會,待他出去了,必然記恨,屆時恐怕......”其中一人,朝裡邊望了望,疑慮道。

獄長神情寡淡,見其惴惴難安,淡淡道:“你怕他王景崇?”

“武德司上下,何人不怕?”

王景崇在武德司內,還是很有威勢的,即便如今落難,大部分人,還是不敢小覷他的。

獄長不屑地啐了口唾沫,說:“他如今,只是個罪徒、囚犯,怕他作甚。你我為獄吏,掌管此處,是他該怕我們才是!你有見過,有誰能入了司獄,還能完好地走出去?別人不行,他王景崇也不行!”

這名獄長,眼神中透著股陰沉,時露狠辣之意,語氣中,對於王景崇更是一點不客氣。當然,這也是有緣由的。

他原本是京畿都知,是李少遊提拔的親信,在李少游去職後,曾直言提醒他,請退以避王景崇鋒芒。但他不甘,捨不得京畿都知的位置,沒有聽,後來,自然沒有什麼好結果。

在王景崇掌控武德司後,著手消除李少遊的影響,鞏固自己的地位,對於這等異己,自然打壓。此人也牽頭,帶著人與王景崇對著幹,難免落其於口實。

他又豈是王景崇的對手,被找著機會,以瀆職可罪,奪了京畿都知的位置,一落到底,發配到司獄之中,當個小小的獄吏。心中對王景崇的憤恨,可想而知。

“然而,天子雖將司使下獄,結果如何,還不一定啊!”身邊的副手,目光閃爍,表情遲疑。

“嘿嘿,你又何必擔心。你在此看著,我去見見咱們的王司使!”獄長冷冷地笑了兩聲,起身,拿起一剩下的半壺酒,一瘸一拐地,往監房而去。

他這條腿,也是被王景崇廢掉的。

“是你!”囚室內,王景崇盯著露面的獄長,臉色微變。

“別來無恙啊!”獄長淡淡道。

“你想怎麼樣?”王景崇眉頭緊鎖而起,沉聲道。

“小的不過一獄吏,能如何啊?”獄長往喉嚨裡灌了一口酒,打量了王景崇兩眼,說道:“只是來探望一番,司使不幸蒙難,身為下屬,自當照料。再者,司使下獄,我為獄長,豈能不略盡地主之誼啊!”

與獄長對視了一會兒,竟有些看不透,王景崇平穩心緒,沉思幾許,說:“老夫要上書陛下!你此次只要幫老夫,待出獄之後,前事不究,必厚報於你,將你調離此地,官復原職!”

“哈哈......”聞其言,獄長不由大笑了兩聲,拱手一拜:“那小的,可要提前拜謝司使了!”

“司使真是好肚量!好權威!”獄長嘴上不停,逐漸綻放開一道譏諷的笑容,拍著自己那條殘腿,說:“在這囹圄之中,我可是無時不刻,記掛著司使的恩德吶!”

聽他這麼說,王景崇臉色也冷了下來,說:“你一小小獄吏,不要得意,老夫只暫時受過。這是給你一個機會,若不加珍惜,切莫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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