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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祐五年秋舉的榜三,狀元高淳,文章很好,才學不錯,但書生意氣太重,劉承祐打算讓其先去集賢殿跟著蘇禹珪修史校書。
榜眼盧多遜,性聰穎,才學高,見識不群,就是傲氣太足。被安排到昭文館,當校書郎,不知要做多久圖籍管理員......
唯一能夠即用者,反倒是這個趙曮,或許是有其父宣慰使趙上交的調教,才情練達,十分成熟。年紀雖然不大,但為人低調謙遜,頗有斷事能力。學問方面,與那些“名人”相比,雖然顯得不是特別突出,但也是十二歲便能屬文的天才。
李昉既知滑州,劉承祐便想起了此人,當然,趙曮的說法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近臣之選,更看他這個皇帝的喜好。
“陛下,馮相公求見!”
“坐!”殿內,看著手捧奏文,矮身彎腰的馮老狐狸,念其年老,劉承祐輕聲吩咐了句。
“謝陛下!”馮道謙恭道。
君臣廷對,宰臣坐而論事的規矩,已然被劉承祐廢除了,從去歲起,廷議、朝會等場面,所有宰臣都得站著議事。
而於馮道而言,即便是這種殿內私謁,他也保持著恭順謹慎。
“有何事,勞馮卿親自來一趟!”劉承祐看著馮道,問道。
馮道已然年逾七十歲,白髮蒼髯,腿僵背駝,透著一股衰朽的氣質,歲月在其臉上,刻下了太多的痕跡。
劉承祐恍然而有所覺,馮道這兩年,老得有些太快了,畢竟,似侯益、藥元福那等老而彌堅者,終究是少數。
馮道呈上奏疏的手,都顯顫抖。聞天子問,嘴裡輕笑道:“老臣已至暮年,時日無多,想趁還有些精力的時候,見見天顏,聽聽聖音......”
馮道說話,總是這般動聽,劉承祐卻嘆道:“朕自御極以來,有賴馮公,協理陰陽,安撫內外,辛苦了!”
皇帝這般溫良態度下,馮道一張老臉更顯舒展,說道:“能輔佐明君治世,成就大業,是老臣的福分與幸運。唯可惜者,是老臣不能在有生之年,見到陛下實現偉業的那一天了!”
“馮公今日說話,怎生如此晦氣,盡說些喪氣話!”劉承祐眉頭一凝,瞧著馮道。
迎著皇帝質詢的目光,馮道不由暗歎,天子嗅覺之敏。拱著手,向劉承祐道:“不瞞陛下,老臣今日,除奏報之外,意欲乞骸骨,請陛下恩允!”
說著,馮道又自袖中,掏出一封辭章,也交給張德鈞。
劉承祐合上了手中翻閱的奏疏,輕“咦”了一下,凝神審視著馮道,這老兒也坦然地直面皇帝。
但見馮道日漸清瘦的身體,臉上的老人斑也多了,鬍鬚也只剩下一點灰色尚未被花白吞噬。心有所感,劉承祐幽幽道:“馮公也要棄朕而去嗎?”
天子的語氣中,似乎帶有不捨,但馮道可不敢當真,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雖然歷仕多朝,累為三公,至乾祐朝,更被漢帝看重,為朝廷首相,可謂個人巔峰成就。但是,以馮道對天子的觀察與瞭解來看,自己不是劉承祐真正看重的宰相......
陪著笑,馮道回道:“陛下,臣已年逾古稀,體衰多病,去冬以來,更是時感精力不濟,眼神恍惚,無力承擔國家重務。開春以來,病徵有所加重!
陛下不嫌老臣鄙薄,用此殘軀,臣不勝感懷,卻也不敢再僭居相位,以免誤事。而今大漢在陛下治理下,欣欣以向榮,朝中良臣俊傑迭出,臣這老朽,也當退位讓賢了!
再者,陛下前番,此朝中年邁老臣以歸養。臣如今衰頹至此,祈願陛下,能賜以恩典!”
目光平和地注視著馮道,聽其懇切陳情,嘴角翹了翹,心裡卻不由感慨,此公,真的是個聰明人,似乎早早地察覺到了什麼......
“馮公若去朝,朕心中實有不捨啊!”考慮了一會人,劉承祐道。
聽此言,馮道卻明顯輕鬆了,更顯得從容,應道:“縱老臣在野為民,也當時時為大漢與陛下祈禱祝福!”
閱讀著馮道辭呈,看得出來,寫得用心了,足可收錄在馮道文集中的一篇文章。到這個程度,劉承祐也不故作矯揉了,直接道:“馮公既然心意已決,朕縱有奪情之意,也不好強留。朕允了!”
頓了下,劉承祐說:“以本職致仕,加尚書令,爵祿翻倍!”
“老臣,拜謝陛下恩典!”馮道滿臉的感動,起身拜倒。
看著馮道,劉承祐想了想,問:“馮公去職後,誰人可繼?”
面對這個問題,馮道明顯遲疑了幾分,小心地瞥了劉承祐一眼,一如既往地謹慎,說:“此當為陛下考量,聖意所屬,自當其職!”
這個老滑頭,劉承祐笑了笑:“馮公德高望重,對朝廷諸宰臣,瞭解也頗多,朕就是想聽聽公之意見,也好做權衡!”
皇帝的眼神中,帶著點壓迫,馮道遲疑幾許,終於道出個人:“老臣以為,兵部尚書魏仁溥,可為首宰!”
“兵部諸事,已然繁複,恐無餘力。”劉承祐說。
“刑部尚書範質!”馮道不假思索,又說。
馮道,仍舊不改其慎,揣測著皇帝心意舉人,畢竟,誰都知道,魏仁溥與範質,可是最初的“帝黨”,對二人也十分看重。
“範質......呢喃了句,似乎在琢磨,瞟向馮道:“李濤如何?”
馮道面色不變,應道:“李濤為人慷慨,以社稷為重,秉公執法,然平日言談行事或有輕佻之嫌,難堪首宰之職!”
馮道是雞蛋裡挑骨頭,找了點李濤的“不是”,似乎並不想讓李濤上位。
劉承祐看著他,笑了笑,幽幽道:“平日裡,馮公與李濤最為親近,而今舉賢卻避之,可見所秉持也,乃公心!”
聽皇帝這麼說,馮道只覺心臟砰砰地劇跳不已,只能尷尬地陪著笑,附和著。
思量一會兒,劉承祐臉上帶上了和煦的笑容,人顯得鬆弛不少,問馮道:“馮卿致仕之後,有何打算?”
“老臣打算,回鄉歸養,含飴弄孫,順便集最後的精力,整理多年以來,所寫文章、詩詞......”馮道說道。
“馮公欲盡餘歡啊!”劉承祐點了點頭:“朕記得,馮公是瀛洲人吧!”
“正是!”
“而今瀛洲乃邊地,用兵之所,非安居療養之善地,不足養樂!這樣,馮公可去洛陽,朝中大臣勳貴,多置別府,朕也賜你一棟公府!”劉承祐說。
馮道眉頭凝了下,恭敬道:“是!老臣謝恩!”
待馮道退下後,劉承祐露出了點莫名的笑容,馮道今日所請,然他記起了當初趙瑩之辭。有些相近,如今的趙瑩在陳州任上,可甚是自在。
“傳李崇矩!”
未己,李崇矩入內覲拜,作為新的武德使,上任不過數月,風氣大改,低調了很多。在外人的眼中,似乎因王景崇之事後,便沉寂下去,驕狂不在。當然,這也是李崇矩嚴厲約束整頓之功,收起了張牙舞爪,眼睛卻犀利依舊,死死地替皇帝盯著朝野內外。
“陛下有何吩咐?”李崇矩問。
“去查查,馮道近來身體如何!”劉承祐說。
雖然不解此為何意,李崇矩還是麻木著一張臉,簡潔有力地應道:“是!”
奉命而去,劉承祐又看向張德鈞:“你覺得,李崇矩這個武德使,當得如何......”
“陛下所託,是其人!”
大漢乾祐六年二月,漢帝降詔,宰相馮道以原職致仕,加尚書令,爵燕國公,移居洛陽休養。
循後,以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李濤,為中書左丞,居政事堂首座。
而自馮道去職,大漢朝堂,又翻開新的一篇,老臣盡去,新壯盈堂。國初以來的宰相,除了李濤外,已無一人在位。
而李濤,在大漢雖擢拔於高祖劉知遠,屬“前朝老臣”,卻也才五十多歲,還年輕。平日辦差,也還中劉承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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