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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制傳至劉信府上時,他正在府中嬉樂,命家僕捉對互毆,見血不止,以娛其情。

初聞其事,面對傳命的使者,劉信尚不在意,反而很驕愎對其斥罵,怒其“假傳制書”。待確認了,卻不敢相信,直言他是皇叔,天子不可可能貶離他。

“皇叔,陛下之意,制宣即離,天色雖晚,這便可收拾行囊傢俬,離京前往許州就鎮!”傳制的使者名叫閻晉卿,平靜地對怒火滿腔的劉通道。

此人乃宣徽院通事,也算天子近臣,乃先帝舊人,頗受信用。劉承祐繼位,以忠勤於王事,任用於大內。

“你什麼東西!”劉信的態度仍舊蠻橫。

“我要去見天子!”大怒之下,劉信根本不管,臉上帶著戾氣,命人備上馬匹,便朝皇宮而去。

“通事,陛下的命令——”攔不住劉信,隨行的衛士不由看著閻晉卿。

閻晉卿抬手止住,表現仍舊平靜,鬍鬚上似乎都有一絲泰然,幽幽說道:“畢竟是皇叔,讓他去吧。我等,自可為督促,為皇叔收拾行裝......”

劉信這邊,策馬疾奔於東京街道,直至宮門,越馬上御階,為衛士所阻,欲見劉承祐,劉承祐不見。又往仁明殿,李氏自然與兒子保持著默契,只派人叮囑劉信,讓其在許州修身養性,替天子與朝廷恩養百姓。

欲見帝、後而不得,劉信終於明白,他這個侄子是玩真的了,是真想把他趕出東京了。雖然不聰明,但涉及到自己的前途,劉信也清楚,這明面上是出鎮一方,實則就是貶斥,許州哪有東京來得舒服,哪有在侍衛司來得權重。

心煩意亂,亟欲見一見劉承祐,可惜得了命令的衛士根本不放行,至於強闖,劉信也不敢賭那個姓趙的殿前班直,敢不敢出刀砍了他。

劉信是被宮內衛士“保護”歸府的,眼神茫然,如遭重擊一般,完全失去了平日裡的囂張氣焰。眼見著自己豪貴的府邸中,已經在閻晉卿的監督下收拾起來,面上怒容隱現:“就這麼著急嗎!”

不理會閻晉卿這“小人”,心中湧起一股子暴戾之氣,有點歇斯底里地呼喝著家僕部曲收拾府中寶器絹絲......最終,默默地坐於堂間。

劉信出行,需要收拾的東西,還真是不少,一直到第二日拂曉,方才結束。伴著雞鳴聲,大小車數十輛,自東京南門而出。劉信仍舊乘坐華麗的車駕,只是有種灰溜溜的感覺。

車隊經過汴河之上的一座虹橋之時,劉信不由掀開車簾,回望靄色下的東京城,臉上閃過鬱憤,抱怨道:“劉承祐果真不如承訓賢德,如此涼薄,皇帝沒當幾天,便這般對待皇叔。哼,我倒要看看,沒有我,他如何彈壓住那些驕兵悍將,如何守住這大漢江山!”

劉信的心裡當然是有怨氣的,並且怨氣很重。他自認對劉承祐有扶持之功,當初劉知遠駕崩,他這皇叔可是費心費力護持他順利等基。

當然,彼時劉信是起了一點作用,但有限,真正的要緊事劉承祐又豈會託付在劉信身上。但是,劉信顯然不是這麼認為的。

人貴有自知之明,但是,劉信在自我評價上,顯然多有偏失。

“皇叔慎言啊!”劉信的抱怨沒有收聲,邊上騎馬跟隨在側的一名幕僚嚇了一跳,緊張地勸解道:“此言若是傳到天子耳中,那可就麻煩了!”

“哼!”劉信重重地扯下車簾,怒衝衝地說:“此番離京,日後他請我,我都不回來!”

......

劉信被外放出鎮,很是突然,闔朝意外,比起蘇逢吉下獄的影響還要大,這畢竟還是個武人的時代。十幾萬禁軍的一、二把手,相繼離京,這對朝廷的影響是十分巨大的,尤其是軍隊。

不過,上層的公卿宰臣們,對此倒沒有顯得太過詫異與緊張,劉信遭貶,既是意外,又在情理之中。從史弘肇守西京,便已經能看出些苗頭了,天子欲抑禁帥。但於楊邠等朝臣而言,對劉承祐的這番舉動,倒是舉雙手支援,屁股決定腦袋嘛。

當然,如何善後,安撫軍心,仍需劉承祐與朝臣們費腦筋。即便驕橫如史弘肇,殘暴如劉信,在軍中仍舊有些影響力,有些部曲。相比於整個禁軍,這部分人實力或不足為道,但也不能疏忽大意。

對於劉信卸職,東京禁軍中,反響不小,所幸,是好的一方面。就如李少遊此前所彙報的一樣,各軍將士,對劉信是又恨又畏,在他掌權的這段時間以來,積累了太多怨氣,雖然不致因其調離便散去,但其心甚悅。

說實話,在如今這個時代,劉信敢把麾下將校當豕狗一般對待,隨意打罵虐待,當真很有“勇氣”。

乾祐元年四月癸巳,劉承祐不視大朝,於皇城宣武門外閱兵,侍衛司下各軍,精選兩萬餘軍,供劉承祐檢閱。這是劉承祐繼位以來,第一次如此正式地檢視底層將士,也供其瞻仰新天子。劉承祐于軍前訓話,範質寫的稿子,不敢是否真有效果,禁軍將士對他這個皇帝有多認同,但從場面上來看,效果顯然是不錯的。

“郭卿,三軍不可無帥,你覺得何人可為侍衛都帥?”在將臺上觀賞軍隊演練之時,劉承祐突然看向伴駕於前的郭威。

這可是個敏感的問題,面對劉承祐的垂詢,郭威神經一下子就緊繃起來了。近來東京多事,天子此言,顯然不會是簡單地問詢自己。郭威腦子裡念頭瘋狂閃動,注意著劉承祐的眼色,選擇了一個保守的回答:“大漢名將如雲,陛下只需擢一德才兼備的老將即可。”

“郭卿口中德才兼備者,所指何人?”

郭威很滑溜地說:“陛下心中當有人選衡量。”

“朕就是心頭遲疑,才諮之以郭卿啊......”

......

垂拱殿內,劉承祐穩穩地坐在御座上,翻看著奏章,都是文武們擬薦的禁帥人選。可任之人選,實則沒有幾個,除了河東的元從老將們,其他人都沒有資格,或有資格,但得經得住信任。

縱覽之,在京的,以舅父李洪信呼聲最高,這倒沒有出乎劉承祐的意料。從外人的視角來看,李洪信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

另外,白文珂、高行周、符彥卿倒也可以考慮。至於提郭威的,直接被劉承祐忽略了。

認真考慮過後,劉承祐最終做下了決定,為大漢選定了一個新的統帥,並且,文武朝臣也未反對。

尚洪遷。

這也是自晉陽時起,便跟隨劉知遠的功勳宿將,歷任興捷右廂都指揮使、護聖右廂都指揮使,而今還以興捷軍都指揮使充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從晉陽到東京,穩步升拔,一直是高階將帥。

但是,這個人很平庸,各方面都很普通,有軍權,但在大漢廟堂,就似一個透明人一般,也沒有多少野心。甚至作為禁軍的高階將領,在原本歷史上,平叛戰亡,連單獨立傳的資格都沒有......

當然,劉承祐也正是看重了尚洪遷的平庸。說他平庸,但細數其資歷,卻也足夠,不會引起軍心動盪與不滿。

接制之時,此公自己都是懵的,還問宣制的使者,是否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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