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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趙延壽之言,在場的將校,都是燕軍的骨幹,可謂成軍基石,這些人出了問題,燕軍必亂。抓,是不可能全部都抓起來的,趙延壽也沒有將麾下高階將校一網打盡的想法,那樣就無異於自亂陣腳,有悖於穩定幽州局勢的初衷。

畢竟,趙延壽的目標只是消除迫在眉睫的隱患,解決那些亂逆分子,順便為趙匡讚的上位鋪路罷了。

故,只是針對性的擒拿幾隻雞,當著一群猴子的面,而盧龍軍衙內副都指揮使張儼以及那白麵都校,都屬“雞”之列。

這樣的動作,很是危險,稍有操作不當,便容易引起更大的禍亂。但是,以幽州而今的情勢,軍隊、人心亟待整頓,再加趙延壽的病況,必須以果敢之風,快刀斬亂麻,容不得任何拖泥帶水。趙延壽若不把事情做了,留給趙匡贊獨自去處置,幽州有極大的可能會直接陷入崩潰。

所幸趙延壽父子計劃雖則突然,但準備充分,行動果斷,一切盡在掌握。雞拿下,順利地駭住了在場的猴子們,趙延壽則邀請彼輩入堂,推心置腹一番交談,稍安其心。

緊隨其後,是對燕軍指揮層的一次大調整,忠誠於趙家以及“親南派”的軍官得以提拔,並且迅速佔據幽州諸軍的重要職位。至於“順北派”,或移位、或謫貶、或免職、或下獄,當然不可避免的,是有被摘了腦袋的。同時進行的,是對軍中“契丹奸細”的清查。

在這麼個時代,政變、軍變,那是習以為常的事,並不出奇,而若不死幾個人,流點血,那便是一次不完整的軍變。雞不殺,何以儆猴,以張儼為首的幾名燕軍中高階將領,被梟首以肅威,以“勾結契丹,蠱惑軍心,陰謀叛亂”的罪名。

當然,軍變雖屬常態,但是,嚴厲的手段與果斷的措施,永遠只是第一步。如何善後,穩定住局勢,收攏起人心,才是最重要的,軍政士民皆看著的。

殺戮而懾人,卻難服人,倘若處置失當,以下克上,並非沒有可能。趙延壽父子,顯然深諳其間的道理。

在處置張儼等人之後,趙延壽拖著病體,親自巡視軍隊,接見軍士,安撫士心。並且由趙匡贊親自負責,將張儼等人家族在盧龍三州的家產、土地、佃戶盡數分與其餘將領,又盡出府庫錢帛,賞與將士,並賜酒肉,以犒全軍。

從來都是利益動人心,用錢財收買人心,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只是代價不小,本就不富裕的幽州府庫,枯竭了,但是,值得。

趙延壽父子對軍隊的這番大調整,短時間內,使得燕軍的戰鬥力急劇下滑,畢竟將為兵心。不過,從長遠來看,自然是利大於弊。

挽燕軍於分崩離析的危局,定渙散之人心,穩動盪之局勢,最直觀的結果效果便是,軍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怨氣、流言消散一空。

同時“順北派”被打壓下去,使得全軍認識再次“高度統一”,抗遼衛家,仍舊是主題。最重要的,掌控住了軍隊,趙氏父子對幽州的統治,暫且穩固了,且有更足的本錢在劉承祐那邊體現價值。

當然,後續的懷柔手段雖然攬住了大部人心,但失意者不可避免地更加緊密地抱在一塊,成為隱患。但這點隱患,卻已不值得大動干戈,只需善防之即可。

大暑至,燕王趙延壽病情急劇惡化,再度暈厥。趙匡贊放下手中軍政務,緊急還府。

“涿、易兩州軍政要職的調整,業已完成,皆派腹心之臣。”燕王府後堂,坐在榻邊,向趙延壽說道,既然做彙報,也作告慰:“軍中各將官也履職盡責,整訓逐漸展開,軍心漸穩,戰力會慢慢恢復。拱衛幽州的城關,都已派牙軍精銳駐守。另外,幽州文武,於周遭多有土地,兒欲組織民力,出錢糧,以城關為紐帶,扶助彼輩廣築塢堡,以守其田而護民,抗胡騎之侵擾......”

經過幾日的折騰,趙延壽已經身體已經徹底垮了,坐都坐不起來,一副垂危像,也就吊著口氣,不過氣若游絲。

趙匡讚的話,他顯然聽進去了,枯槁的面容間,浮現出一絲欣慰,低咽道:“為父也就能護持你到如今,為你擋些洶朝,背些罵名。而今幽州軍政大權,盡在你手,任你施展。但要記住,以幽州的情勢,無論什麼時候,最重要的,都是穩住人心,尤其是軍心。”

“兒子明白。”

趙延壽操著衰弱的聲音,語速極其緩慢地繼續叮囑:“你尚年輕,自然喜用少壯,也該有一批心腹之臣,拱衛於旁。不過,那個趙思綰,我觀其頗為兇暴,用得好,會是一把利刃,但要善防其傷手。鬼面都強悍敢戰,可為軍中鐵軍,需收權,掌控在手,萬不可任其施為!”

忽聞其言,趙匡贊略感意外,眼皮微微顫了下,對於趙思綰與鬼面都,他自有考慮與想法。不過面對老父之殷囑,沒有一點遲疑,恭順應道:“兒省得,會注意的。”

以趙延壽之病入膏肓,人之大漸,似乎將其餘力全部激發出來了一般,腦子格外清晰。

頓了下,又繼續說:“幽州的情況,當具表以送東京,報以朝廷,以示忠誠。另外,可請派一官北上,以為監軍!”

聽此言,趙匡贊眉頭一蹙,遲疑道:“如此,豈非自請掣肘?”

“幽州,少不得大漢朝廷的支援,需得讓朝廷安心,讓天子安心。否則,何得糧械北輸?”趙延壽解釋道。

趙匡贊思索了一陣,這才點頭應下:“兒記住了。”

這一番叮囑,似乎將趙延壽所有的氣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見其面容間,晦色更滿,眼神飄忽起來,對趙匡讚道:“你去吧。今後,幽州的大任,趙氏的榮辱,皆繫於你一人之上了!”

“是!”聞父言,趙匡贊心雖有所傷感,但意志已堅,跪於榻前,鄭重地向他行個大禮。

叮囑好後院,照顧好趙匡贊,這才離去。

乾祐元年六月壬寅(二十五),燕王趙延壽病亡於幽州。終究沒能熬過這個夏季,不過走得很安詳,有妻子及幽州文武送終,比起原歷史上悽悽慘慘地死在異域,可謂善終。

......

幽州的情況,以最快的速度傳至東京,擺上天子劉承祐案頭。

事實上,提前幾日,幽州發生的一切軍政變故,都陸續南傳至開封。在幽州,燕軍之內,不止有“親南派”,朝廷的眼線也不少。

此前,劉承祐佈置的密諜,已正式劃歸樞密院,設立了一軍情司,有別於武德司的特務機構,專事對外軍情刺探。

趙延壽父子的動作,明面上打著“整飭不法”的旗號,但經劉承祐與郭、魏幾名樞密重臣的分析,自然看出了其清除異己、集權的本質。不過,對此劉承祐是樂見其成,此前,以燕軍之中“反漢”情緒強烈,深為其所忌。

而今,經過趙家父子這一番整理,形勢頓轉。劉承祐與朝廷要的,就是一個穩固的幽州軍政集團,用以行使御遼的功能。至於趙氏坐大,倒不以為忌,前邊也提過,幽州自有其侷限性,尤其在此次趙家父子整頓過後,只要劉承祐自己不作,便無大礙。

當然,兩方之間關係的維繫,可就需小心對待了。矛盾必然是避免不了的,一味支援北邊,朝廷中會有異議,恐養虎為患。幽州也可能因朝廷的風吹草動,抱有異心,而不自安。

幽州以其特殊情勢,與朝廷之間,有異於正常的中央與地方、朝廷與藩鎮的關係。還需劉承祐保持一個清醒的頭腦,尤其在,趙匡贊上位之後。

在劉承祐的印象中,趙匡贊雖則也聰明,但年輕銳氣,但正以其銳,與幽州之間的聯絡交流,也得換個相處方式。

不過,從趙匡贊上書的態度來講,其人對朝廷還是很“順服”,很“忠心”的。

“蒼天無情,不假餘年,燕王之逝,使大漢少一北疆棟樑臂助啊!”廣政殿中,劉承祐相召諸宰及樞密院群僚,感慨了一句,隨即朝侍候於旁的範質吩咐著:“讓翰林院,寫一篇祭文,以告之。”

“是!”

“陛下,燕王薨,幽州軍政悉掌於其子趙匡贊之手,此時,北疆局勢必定有所板蕩。倘契丹人趁機入寇,人心不定下,恐遭其厄。朝廷當立刻有所表示,以穩幽州局勢!”郭威出列,嚴肅地向劉承祐建議道。

“郭卿之言有理!”劉承祐點頭,他心裡顯然早有考量,看著楊邠等臣吩咐道:“傳制,以趙匡贊為盧龍節度使、北面行營總管、加太尉、同平章事、襲燕王爵。”

“讓成德張彥威、橫海王景,協調一部分糧餉,支援幽州。另,沿南易水駐防諸軍,皆警備,以防不測。務使幽州軍政權力交接,順利過渡!”

趙匡讚的上奏之中,求援的意思,可明顯得很。為安其心,朝廷多多少少都得有所表示。這也是,趙匡贊繼掌軍政後,雙方之間,第一次正式交流,冀望能有個好的開始。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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