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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防,這也算是劉承祐的“舊臣”了。在晉亡漢興的這波浪潮中,也是起帆弄舟的,去歲在上黨,襄助舉義以迎率龍棲軍先鋒南出劉承祐。當時便給劉承祐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潞州巡檢使之職還是劉承祐舉薦的。
去歲潞州舉義“三傑”,除了高防外,另外二人,王守恩以其貪婪無忌,被初出茅廬的劉承祐偷偷做掉了,李萬超仍在澤州,這也是劉承祐委任的,繼位之後扶為澤州刺史。
細數下來,劉承祐的“舊人”當真不多,與他有些交情的,就更少了,故自登基後,對於這些從龍舊臣,都有所表示。
當然,繼位的這五個月以來,日理萬機,百務纏身,又豈能隨時都關心著這些舊人。
對於幽州都監人選之議,高防能進入劉承祐的視野,卻是他主動蹦躂出來的。前不久,高防上書朝廷,彈劾昭義節度使常思,說他在潞州不思牧養生民,施善政,反而貪瀆受賄,以聚斂為事,致使軍政廢弛......
常思可是河東舊將,元從功臣,潞州節度也是高祖劉知遠親封的,在朝中關係深厚,與之相比,高防又豈能扳得倒他。若不是劉承祐偶聞其事,恐怕彈劾的奏章都不會呈至其案頭,便給打發了。
對於高防所奏,劉承祐自然是相信的,以高防的性情,還不至於行誣告之事,還是針對常思這麼個顯貴。
若是不知也就罷了,既知之,如何處置,卻又讓劉承祐頭疼了。降罪常思,劉承祐想都沒想過,常思的所作所為,乃如今天下方鎮的通病,尤其是武夫當政的節度,若罪常思,那麼天下節度無不可罪者。
況且,劉承祐還要給郭威一點面子。沒錯,郭威也不能免俗,縱使公忠體國,也難免有徇私之情,他不是聖人,為常思說道了兩句。
而常思所為,在這個時代,以當世之風氣,還不算太過。貪瀆財貨,聚斂成風,怠政慢民,真不算什麼大罪。比起那些貪斂不算,還擾亂民生、殘虐百姓、草菅人命者,劉承祐的容忍度總歸是要高一些的。劉承祐那皇叔被貶許州之後,就像得了失心瘋一般,以殺人為樂,已經讓劉承祐不止一次想要請出“龍頭鍘”了。
常思那邊聞高防竟敢向朝廷彈劾自己,怒不可遏,事後派牙兵包圍了高防的官邸,威嚇其家人。還好,這個人做事還有一點底線,要是他敢把高防給殺了,那麼劉承祐就不得不施辣手重懲了。任何事情,都有一個限度的。
不過,常思與高防之間,矛盾顯然已是不可調合。同時,二者的矛盾,可不止是明面上那點問題,背後還涉及到權力之爭。節度使與巡檢使,一部分職權重疊,常思到潞州後,直接收高防權,奪潞州兵,威凌之。從一開始,矛盾便在醞釀之中。
對於潞州的波折如何解決,劉承祐一直在思量,正巧碰上趙匡贊所請,順勢為之。至於遍詢群臣,只是做做樣子,似這種他已聖心獨裁的,並不容更改。
劉承祐提議高防,首先起身表示贊同的,又是郭威:“臣附議。”
因為此事又牽扯到他,今日他對劉承祐的決議,都顯得十分迎合。
“陛下的眼光,自然不會錯。”這樣的恭舔之辭,不是出自蘇禹珪,便出自馮道。
對於北派都監,殿中這些大臣們,實際並沒有太過看重,故劉承祐提出,也都順勢同意了,包括楊邠。
當然,對於常思,必須的是,朝廷得降詔申飭,罰俸削爵,總要有些處置措施。這也是屬於政治正確,對於此等事,朝廷必須有個明確的態度。
事實上,登基以來的這五個多月以來,劉承祐最覺心累的,便是這滿朝滿天下的元勳故舊,開國功臣,就沒幾個能看得過眼的。
劉知遠給他留下的將臣,不是貪婪,就是殘暴,要麼就是驕橫,或是不法,或者就是無能。而稱得上有能才的,兩隻手都數得過來,這還得包括楊邠、王章、郭威。
一個王朝的開國功狗,盡是些貪暴鄙薄之徒,豈能不亡。正史上的幼主劉承祐,大權旁落,而群小用事,後漢還能得國近四載,不可否認的是,楊邠等宰臣並郭威,還是有扶天之功的。
“河中那邊是什麼情況?”到如今,對李守貞,已沒有多少忌憚可言了,可以直接拿來群議,不怕走漏訊息。
“回陛下,潼安軍使楊業上報,河中以糧食歉收為理由,中止了對潼關的那部分軍需供應。然據察,河中諸縣,夏糧頗豐!”魏仁浦報。
嘴角輕微地咧了下,那是個不屑的小動作,劉承祐淡淡地吩咐著:“發文,質問李守貞。”
“是!”
“啟稟陛下,以河北旱情之故,夏糧產出不足,方鎮輸送夏稅進京,是否酌情減免?”中書侍郎李濤進言發問。
對此,劉承祐稍微思考了一下,說道:“中樞根據河北諸州旱情狀況,酌情減免,最少不可低於一成!”
方鎮之錢糧,輸入中央,許多地方已經廢弛,劉承祐這是要重啟“稅道”,重塑權威。
“是!”
慢慢地,殿中群臣都進入的議政狀態,這番,彙報處置的,都是一些細務。
“安國軍節度使劉在明卒於任上,節鎮尚空缺,臣等擬議皇兄劉承贇出鎮邢州,陛下以為如何?”楊邠又起身了,嚴肅地問道,語氣格外生硬。
劉在明原本是建雄節度使,老臣一個,去歲契丹入寇,棄鎮而入汴覲見耶律德光。當初,在劉承祐於邢州處置了當時的節度使薛懷讓後,由是空缺,劉知遠後署劉在明為安國軍節度,以攏舊臣之心。
對楊邠的提議,劉承祐稍微考慮了一下,道:“可!”
讓劉承贇這個養兄就鎮地方,並沒有什麼大問題。但是,楊邠此舉,是否有其他意思?劉承祐下意識地多想,不過想不出有什麼問題。
......
“楊兄,你這是何必呢?”散議之後,王章主動找到楊邠,嘆息道:“天子英睿剛毅,卻也非聽不進人言之主。你本公心,只需好好勸諫,自然能說服他。又何必與陛下當廷相爭,正面衝突啊?”
王章與楊邠是同鄉,在劉知遠時代,兩個人共秉軍政,走得很近。但劉承祐上位之後,兩個人眼見著疏遠了,王章也不再是楊邠應聲蟲。
此時,聞其言,感受著其勸示之意,楊邠仍舊一個固執的回答:“天子年輕,自以為是,如不直言警醒他,只怕他會越發驕愎,容不得人言!”
“可是,你的做法,已失人臣本分禮節,當廷質言,置天子顏面權威於何地?天子終究年輕,只恐招惹禍事啊!”王章仍舊行勸說之舉。
楊邠淡淡地一笑:“天子若容不得我等舊臣,自取老夫頭顱便是,何懼之有?”
“難道楊兄不顧忌家小?”
楊邠沉默了一下,不過很快深吸了一口氣,瞥了王章一眼,沉沉地道:“王兄,異日若有事,還請照料一下幾個不成器的侄。”
說完,楊邠便自顧自地,往政事堂去了。
在背後,望著老友稍顯落寞的身影,王章重重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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